第一百三十二章：星尘余烬

欧文的机械手指在控制台上来回滑动，钛合金指尖与触控屏碰撞产生的静电火花，在幽蓝的指挥台灯光下格外清晰。他将雷蒙德等人的生命体征数据放大到全屏，绿色波形图如同跳动的脉搏——雷蒙德的心率曲线最为陡峭，峰值达到每分钟137次，那是刚才轨道轰炸时冲击波穿透登陆舱防护罩的应激反应；卡伦的血氧饱和度降至82%，化学灼伤正加速消耗他的体力；詹金斯的血压波动剧烈，收缩压高达160mmHg，显然是骨折带来的剧痛所致。

"登陆舱A-7号已准备就绪，坐标X89Y42，距离雷蒙德司令的位置3.7公里。"通讯器里传来驾驶员佩特拉的声音，这位有着栗色卷发的女性驾驶员此刻额头上布满冷汗，"但那里的沙砾温度还高达680℃，起落架的钛合金耐高温涂层会受损，最多能承受3分钟。"

欧文调出登陆舱结构图，机械义眼的蓝光在图纸上快速扫描："降低悬停高度至10米，启动反重力装置的降温模式，每平方米释放800单位的液态氮。同时打开备用隔热层，那是泽尔甘族特制的生物纤维，能耐受900℃高温。"他顿了顿，有机眼看向屏幕上红色风暴的移动轨迹，"告诉雷蒙德司令，我们最多等10分钟。'遗忘星'的酸性风暴正以每小时700公里的速度推进，9分47秒后将覆盖你们的位置，到时候连反重力光束都会被腐蚀。"机械臂肘部的液压装置发出轻微的"咔哒"声，那是连续工作12小时产生的磨损预警，屏幕右下角跳出的维护提示已经闪烁了47分钟。

雷蒙德的声音在通讯器里响起，带着明显的喘息和沙砾摩擦面罩的杂音："收到。我们正在向登陆舱移动，还有两名队员受伤需要医疗支援。卡伦的左臂被净化者的腐蚀性粘液溅到，防化服肘部已经出现直径5厘米的破洞，詹金斯的左腿被落石砸中，胫骨有明显凹陷。"他的靴底碾过高温沙砾，发出"滋滋"的声响，防化服的外置温度计显示当前环境温度67℃，超过人体耐受极限17℃。

欧文立刻按下医疗舱的紧急通讯键："主治医师哈桑，准备三级化学灼伤的治疗套件——包括3升中和溶剂、纳米机器人修复凝胶和生物纤维绷带。詹金斯需要便携式骨骼固定器，型号要适配人类男性的胫骨曲率。让医护兵携带MK-4型生命维持装置，'遗忘星'的氟化氢气体浓度已达0.5%，会加重肺部损伤。"他的有机眼始终盯着屏幕上雷蒙德的移动轨迹，那条绿色路线像条挣扎的蛇，不断避开仍在燃烧的岩石——那些被等离子炮弹击中的硅化物，此刻正散发着致命的辐射。

此时的"遗忘星"表面，红色沙砾被爆炸冲击波掀翻，露出下面如同焦炭般的黑色基岩。雷蒙德背着卡伦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卡伦的体重加上防化服的重量压得他肩膀的旧伤隐隐作痛——那是五年前在"阿尔法星"战役中留下的弹痕。詹金斯拄着改装过的等离子步枪，左腿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防化服裤腿已被暗红色血液浸透，在沙砾上拖出的痕迹如同一条垂死的蛇。

远处的酸性风暴像一堵绵延百公里的红色巨墙，紫蓝色闪电在云层中如同巨蟒穿梭，每道闪电劈下都照亮被炸毁的地下堡垒入口——那里只剩下一个直径约80米的坑洞，银白色生物组织碎片散落在周围，被高温烤成焦黑色，散发出类似烧焦头发的恶臭。

"还有一公里。"雷蒙德喘着粗气，面罩内侧凝结的水珠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滑落，"詹金斯，还能走吗？风暴还有五分钟就到了。"他的战术腕表震动起来，这是防化服内置的辐射报警器，当前辐射剂量已达0.3希沃特，相当于胸部CT扫描的300倍。

詹金斯的脸色在面罩下苍白如纸，冷汗浸透了他的棕色短发："没事......就是有点疼......"话没说完，他突然踉跄着跪倒在沙砾中，固定左腿的步枪发出"咔嚓"的断裂声，"抱歉，司令，胫骨可能断成两截了。你们先走吧，我用最后的等离子弹掩护。"他挣扎着想要举起步枪，手指却因剧痛而痉挛。

雷蒙德放下卡伦，蹲下身检查伤势——防化服裤腿的血迹已经变成暗褐色，膝盖下方有明显的畸形凸起，骨骼刺破肌肉的触感透过防护手套传来："别废话。"他解下战术腰带，将詹金斯的伤腿固定在一根断裂的合金管上，"这是净化者守卫的战甲碎片，硬度足够支撑到登陆舱。"腰带扣紧时，詹金斯疼得闷哼一声，额头上青筋暴起。

卡伦靠在一块黑色岩石上，左臂的纱布已经被淡绿色体液浸透，那是被银白色粘液腐蚀后的组织液："司令，把我留下吧。"他的声音虚弱得像风中残烛，呼吸间隔长达5秒，"这种化学灼伤......泽尔甘族的草药也救不了我。告诉我的妻子安娜，我不是懦夫，还有让儿子别学我当突击队员。"

雷蒙德站起身，一巴掌扇在卡伦的面罩上，沉闷的响声在红色荒原上回荡："闭嘴！安娜还在'蔚蓝星'等你回去修她的花园机器人，你儿子上个月才在学校的作文里写'我的爸爸是宇宙英雄'。"他扯下自己的备用防化服，强行套在卡伦身上，"这是泽尔甘族特制的防护衣，能抵抗pH值1.0的强酸，再敢说胡话，我就把你扔给那些还没被炸毁的生物陷阱。"

就在这时，登陆舱的影子如同巨鸟般掠过前方的峡谷，蓝色反重力光束穿透红色空气，在沙砾上投下直径约10米的光晕。雷蒙德将卡伦推进光束范围，转身时眼角余光瞥见坑洞边缘有个金色物体在闪烁——那是半块嵌着红色晶体的面具，三条毒蛇符号在闪电下仿佛活了过来。

"司令，快上来！"佩特拉在通讯器里大喊，她的手指死死按在紧急提升按钮上，"风暴还有30秒！"

雷蒙德冲过去捡起面具，金属边缘的温度烫得他手指发麻。面具上的红色晶体突然划破他的掌心，一滴血珠渗进去的瞬间，晶体发出耀眼的红光，三条毒蛇符号如同通电般亮起，随后又迅速黯淡。他感到一阵眩晕，仿佛有无数细碎的声音在脑海里低语。

"司令！"登陆舱里传来众人的呼喊。

雷蒙德将面具塞进防化服内侧的密封袋，转身冲进反重力光束。就在他的身体离开地面的刹那，酸性风暴终于抵达——红色沙砾被卷到百米高空，形成旋转的死亡漩涡，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瞬间被吞噬，黑色基岩在强酸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

登陆舱内，医护兵玛利亚正用特制溶剂清洗卡伦的伤口。那些银白色粘液遇到溶剂后发出"滋滋"的响声，化作白色泡沫，露出下面蜂窝状的溃烂组织。詹金斯躺在折叠担架上，止痛药剂通过静脉注射泵输入体内，他的瞳孔因药物而放大，嘴唇却紧抿着不发出一丝呻吟。

雷蒙德坐在角落，撕开掌心的止血贴——伤口已经结痂，但触碰时仍有针刺般的痛感。他掏出那半块金色面具，晶体在舱内灯光下折射出妖异的红光，三条毒蛇符号的鳞片纹路清晰可见，边缘还残留着高温灼烧的焦黑痕迹。

"这是从堡垒遗址捡的？"卡伦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他的左臂缠满浸过中和剂的纱布，每块纱布都在渗出淡绿色液体，"泽娜顾问上周给我们做过培训，这种面具是用星核金属混合虚空生物组织制成的，能通过神经接口与佩戴者的大脑连接，增强感知能力。"

雷蒙德用战术匕首刮下一点面具边缘的物质，碎屑落在培养皿里发出荧光："回去让073号分析成分。"他盯着掌心的伤口，那里的结痂呈现出奇怪的淡金色，"刚才我的血滴在上面时，它发出了红光，像是某种生物识别。"

詹金斯艰难地转过头，止痛剂让他的声音有些含糊："我在帝国档案馆见过记载，虚空教派的祭司面具都有基因锁，只有特定血脉的人才能激活。司令，你的祖父......"

"我的祖父是联盟英雄。"雷蒙德打断他，将面具收进防化服内侧，"不管这东西有什么鬼功能，到了联盟实验室总会被拆解。倒是你们，回去后给我写3000字的战斗报告，尤其是那些改造人的战术协同——它们的攻击间隔误差不超过0.5秒，这说明净化者有分布式指挥系统。"

登陆舱脱离"遗忘星"大气层时，雷蒙德透过舷窗最后看了一眼这颗红色星球。酸性风暴已经完全覆盖爆炸区域，红色云层如同宇宙的溃烂伤口，地下堡垒的位置只剩下一个冒着白烟的漩涡。他突然想起马库斯的话，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那个戴着金色面具的男人，左眼的蓝色虹膜与自己如此相似。

回到"守护者"号后，雷蒙德第一时间去了医疗舱。莉娜已经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她的铂金色长发散落在枕头上，脸色虽苍白但眼神清亮。看到雷蒙德进来，她试图坐起身，却被他按住肩膀。

"躺着。"雷蒙德坐在床边，看着输液管里淡蓝色的神经修复液缓缓滴落，每滴液体都含有300万个纳米机器人，"安德森医生说你的神经突触损伤比预想的严重，至少需要静养一个月。"

莉娜的嘴角扬起温柔的弧度，眼底的血丝如同蛛网般蔓延："艾莉亚告诉我你们炸毁了地下堡垒。"她的手指轻轻抚摸着枕头下的银色徽章，那是艾米用子弹壳给她做的生日礼物，"雷蒙德家族的秘密......一定很难熬吧。"

雷蒙德沉默片刻，掏出那半块面具放在床头柜上："在遗址捡到的，073号正在分析。"他看着面具上的红色晶体，"刚才我的血激活了它，或许马库斯说的是真的。"

"亚瑟·雷蒙德是联盟英雄，这一点永远不会变。"莉娜握住他的手，她的指尖因神经损伤而有些麻木，"不管他做过什么，都是为了阻止虚空教派。就像你现在做的一样。"

雷蒙德将面具收回口袋："我得去指挥台了。古尔丹和泽拉还在追击净化者残兵，需要协调战术。"他起身时，莉娜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小心'蔚蓝星'。"她的眼神异常认真，"艾米牺牲前传回的最后数据，提到净化者在引力发生器里植入了生物炸弹。"

指挥台里，欧文正在整理最新战报。全息屏幕上，净化者舰队的图标正一个个变成灰色——被摧毁273艘，溃散27艘，剩余50艘在星云中失去踪迹。联合舰队的伤亡数字最终定格在9876人，其中卡拉克族3700人，泽尔甘族2823人，人类联盟2353人，其他附属文明1000人。每个数字旁边都跳动着相应的面孔，那是战前采集的士兵档案照片。

"古尔丹的舰队已经摧毁最后一艘净化者巡洋舰，正在返航。"欧文将战报递给雷蒙德，机械义眼的蓝光映出他眼下的青黑，"泽拉的护卫舰群在'蔚蓝星'外围建立了三层防御圈，'星尘屏障'的能量指数稳定在87%。艾莉亚破解了米勒带回的芯片，里面提到'暗影议会'有七个核心成员，代号'星'、'月'、'日'、'空'、'地'、'海'、'暗'，主教只是'星'的三阶执事。"

雷蒙德的手指在"9876"这个数字上轻轻敲击，指甲修剪整齐的指尖泛白："让艾莉亚重点查'暗'，能成为核心成员，肯定掌握着虚空教派的起源秘密。还有073号的面具分析，催他们快点。"他总觉得那半块面具在口袋里微微发烫，像是有生命般跳动。

欧文刚要回答，指挥台的警报突然尖锐地响起，红色警示灯在天花板上旋转，将每个人的脸映照得如同血色。屏幕上弹出紧急通讯请求，泽拉的头像在左上角闪烁，这位泽尔甘族舰长的呼吸鳃因急促而完全张开，露出里面细密的褶皱。

"雷蒙德司令！'蔚蓝星'出现异常能量反应！"泽拉的声音带着哭腔，呼吸鳃上的治疗薄膜因过度扩张而撕裂，"不是净化者的舰队，是内部！赤道附近的引力发生器突然失控，能量读数超过安全阈值300%，地壳板块正在分离！"

雷蒙德的心脏猛地一沉，他一把抓过通讯器，手指因用力而发白："切换到'蔚蓝星'实时画面！"

屏幕上，那颗孕育了人类文明的蓝色星球正在痛苦呻吟——赤道附近出现直径500公里的巨大漩涡，云层被引力拉扯成螺旋状，太平洋的海水被吸到万米高空，形成壮观却恐怖的水幕。更可怕的是，非洲大陆与南美板块之间出现了宽达20公里的裂痕，红色岩浆如同地球的血液般喷涌而出，吞噬着沿海城市的灯光。

"'星尘屏障'呢？！"雷蒙德对着通讯器大喊，额头上的青筋暴起。

泽拉的声音带着绝望："屏障没问题！是内部出了问题！引力发生器的控制中心被入侵，系统日志显示是泽尔甘族的生物电信号！但我们的人都在屏障控制台，没人靠近那里！"他的呼吸鳃剧烈收缩，白色薄膜上的裂口渗出淡蓝色血液。

"米勒的芯片里有段隐藏数据！"艾莉亚的声音突然插入通讯频道，滤光镜后的眼睛看不见表情，但声音里的颤抖清晰可闻，"净化者在泽尔甘族俘虏的枕叶植入了微型控制器，能远程操控他们的生物电信号！那些俘虏......三个月前被联盟安置到'蔚蓝星'当引力发生器的维护工！"

雷蒙德的目光扫过屏幕上"蔚蓝星"的惨状，突然想起马库斯胸口跳动的绿色心脏，想起那些被银白色组织包裹的改造人，想起金色面具上与自己相似的蓝色虹膜。口袋里的面具突然剧烈发烫，像是要烧穿防化服，三条毒蛇符号透过布料隐约可见。

"欧文！"雷蒙德的声音因愤怒而嘶哑，"让所有能调动的舰队立刻前往'蔚蓝星'！古尔丹的舰队从左侧迂回，用电磁脉冲弹瘫痪所有异常信号源；泽拉的护卫舰群维持屏障，能量输出提到最大；我带'守护者'号正面突破大气层，直接降落在引力发生器上空！"他猛地扯下领口的联盟徽章，"告诉医疗舱准备一万套急救设备，这次的伤亡......会比'遗忘星'惨烈十倍。"

指挥台里瞬间沸腾起来，通讯兵们对着麦克风大喊坐标，驾驶员手指在控制台上翻飞，武器官将主炮能量充能至100%。雷蒙德站在观察窗前，看着"守护者"号的引擎喷吐出幽蓝色的火焰，撕裂星云朝着蓝色家园飞去。

他知道，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虚空教派的阴影、"暗影议会"的阴谋、雷蒙德家族的秘密，这一切如同星云中的暗涌，正朝着联盟的心脏汇聚。口袋里的金色面具仍在发烫，红色晶体仿佛在他掌心睁开了眼睛，而遥远的"蔚蓝星"上，引力发生器的能量读数还在疯狂攀升，即将突破毁灭阈值。

远处，一颗新的恒星正在猎户座旋臂诞生，它的光芒要经过4.3光年才能抵达太阳系。但在此之前，人类文明的命运，或许已在这场跨越百年的较量中，走到了关键的转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