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和疗养中心,隔离监护室。
秦筝猛地睁开眼,视线里只有晃动模糊的白光和吞噬一切的红色。喉咙被灼烧般剧痛,每一次吸气都带来撕裂感和更深的窒息。冰冷的氧气狂暴地灌入,呛得她身体猛地向上弹起。
剧烈的咳嗽引爆了腹部的伤口,撕裂般的剧痛瞬间将她拖入黑暗。意识在剧痛和窒息的边缘崩裂。
记忆碎片在脑海中横冲直撞——紧握鼓槌的触感,虎口震得生疼;震耳欲聋的鼓点、镲片尖叫和队友模糊的嘶吼;浓烈的汗味、香烟和快餐外卖的油腻气息;烟雾中队友晃动的轮廓、地板上散落的乐谱……
然后是一切被刺耳的刹车声和金属扭曲的恐怖巨响打断。身体被巨大的力量掼出去,失重感、玻璃碎裂、五脏六腑爆裂的剧痛,最后是无边的黑暗。
再然后是被钉在手术台上的感觉,无影灯的强光,浓烈的消毒水味,腹部的空洞感和持续不断的剧痛。
发生了什么?她是谁?她在哪里?
又一阵剧烈的咳嗽让她浑身抽搐,腹部的伤口如同被反复搅动。求生的本能压倒一切,她用尽残存的意志抬起沉重颤抖的手臂,指尖带着绝望死死抠住脸上冰冷的氧气面罩边缘,狠狠向下撕扯!
秦筝瘫在病床上,镇静剂带来沉重的麻木,只有腹部的伤口仍在持续释放撕裂般的剧痛,每一次呼吸都引发更深沉的抽搐。
她勉强睁开眼,视野模糊。喉咙的灼痛和堵塞感仍在,吞咽带来窒息般的恐惧。她动了动手指,触到冰凉的金属床栏,毫无力气。脑中的混乱画面被冰冷的药液包裹,变得模糊遥远,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吞噬一切的痛。
一个穿着浅蓝色衣服的身影靠近,轻柔地擦拭她额头的冷汗。秦筝涣散的目光聚焦在对方口罩上方疲惫担忧的眼睛上。她想问什么,嘴唇微动,只发出微弱嘶哑的气音。巨大的茫然和恐惧沉甸甸地压在心口。
静和疗养中心,走廊。
沈知意拖着琴盒,轮子的咕噜声在空荡的走廊回响。她没看隔离监护室那边,肋下骨裂的拉扯感随着呼吸抽动。她伸手拧开病房门,金属把手冰凉。
她走进房间,把沉甸甸的麂皮琴盒靠墙放好,动作缓慢以免牵扯肋下的不适。昏黄的台灯光晕撕开一小片黑暗。她走到窗边推开窗,微凉的空气拂过额前碎发,指尖破皮的伤口传来细微刺痛。
窗外是修剪整齐的树冠和斑驳的阳光。刚才电梯里秦筝苍白沉寂的脸和监护仪微弱的声音,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心底漾开的涟漪已平息,水面恢复绝对的平静。她抬手蹭了下发痒的鼻尖,动作平静。房间里只剩下她平稳的呼吸声。
静和疗养中心,普通病房。
陈默半靠在病床上,肋骨手术后的疼痛像钝刀子磨着骨头,每一次呼吸都小心翼翼。他手里拿着手机,屏幕上是和施缪情几分钟前的聊天记录。施缪情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是:“晚柠电话打不通,她那边怎么样了?贝斯……真不行了?”
他皱紧眉头,手指在屏幕上悬停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拨了陆晚柠的号码。
听筒里传来单调的忙音。无人接听。
他放下手机,目光投向窗外。天色阴沉沉的,和他此刻的心情一样沉。肋骨断裂的痛楚和陆晚柠失联的焦虑交织在一起。
他把手机屏幕朝下放在床头柜上。胸腔手术后的疼痛清晰顽固,每次稍深的呼吸都像有钝物磨蹭。窗外天色更沉,灰蒙蒙地压着玻璃。他拿起手机,点开施缪情的对话框。
【陈默】:她没接。估计在车上。贝斯……情况可能更糟了。
消息发出去,他盯着屏幕,等待“已送达”变成“已读”。
“旧时光”二手乐器店外的窄巷。
梅川梨衣的手指沾满冰冷泥污,死死抱着那个被宣判为“垃圾”的深色琴盒,包角刺目的白色裂痕硌着她的手臂。方优灵决绝离去的背影消失在巷口,留下沉重的茫然和冰冷的绝望。下一步?去哪里?活下去?她站在原地,像一尊被遗弃的雕塑,巷子里的腐臭气味提醒着她所处的位置——世界的边缘。
窄巷深处。
梅川梨衣还抱着裂角的琴盒,冰冷坚硬地硌着肋骨。方优灵嘶哑的“走”字还在耳边回响。巷子里的臭味更浓了,旁边的绿垃圾桶像无声的嘲笑。她盯着琴盒上刺眼的白裂痕,雨水混着泥污滴在鞋面上。下一步?脑子一片空白,脚像钉在湿漉漉的地上。
滨海大道,出租车内。
出租车猛地一个颠簸,轮胎碾过路面一个不小的坑洼,车身剧烈地上下弹跳了一下。
“嘶——!” 陆晚柠倒抽一口冷气,身体瞬间绷紧!剧痛像两把烧红的铁钳,狠狠拧住她肋骨的裂口!肺里也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闷痛得让她眼前发黑,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她死死捂住肋下,额头上瞬间沁出冷汗,嘴唇都白了。
“哎哟,不好意思啊姑娘,这段路有点破。” 司机从后视镜瞥了一眼,有点抱歉。
陆晚柠咬着牙,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从牙缝里挤出点气音。她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松开捂着肋下的手,指尖都在抖。低头看向放在腿上的贝斯琴盒,深木色的盒身冰冷。刚才那一下颠簸,盒子里的贝斯似乎也跟着发出了沉闷的撞击声。她小心翼翼地掀开盒盖一条缝。
贝斯静静躺在里面,琴身靠近琴颈连接处,那道原本就狰狞的裂纹,似乎更深了。裂纹两侧的木头,在颠簸的撞击下,裂口边缘的纤维被强行撕扯开一点,露出里面更深的颜色。贝斯琴弦也微微松垮下来,失去了之前绷紧的张力。
“裂透”……老头的话像冰锥一样扎进她脑子里。她轻轻碰了碰那道裂纹边缘,指尖传来木头粗糙的撕裂感。音准彻底毁了。她慢慢合上琴盒盖子,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肋骨的剧痛和肺里的闷痛搅在一起,让她只想快点结束这该死的路程。
陆晚柠靠在椅背上,紧闭双眼,牙关紧咬。刚才的颠簸让肋骨的剧痛余波震荡,每次心跳都像敲打裂口。肺里的闷痛盘踞不去,呼吸又浅又快。司机的絮叨嗡嗡地往脑子里钻。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陈默。她看着跳动的名字,手指在接听键上悬停片刻,最终任由屏幕暗下去,把手机塞回口袋。目光重新落在腿上的深木色琴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