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爷来到院中,不见青九,听得外面隐隐如有啜泣之声,便是循音而至,看到院外长廊不远处,一道红衣倩影倚坐栏杆,正是先自跑出屋的青九。
青九闻听响动,知有人来,连忙擦擦脸上泪痕,转头瞧时,见是白爷,低声叫道:“白老怪。”白爷摇着脑袋,向她走近,说道:“嗨,你在这儿躲清闲,本大仙可就惨咯,刚才被那小鬼问得头都大了几圈。”青九一惊,问道:“你……你都跟他说了?”
白爷道:“说了,也算没说。”青九急道:“那你究竟说没说?”白爷捋着长胡子,道:“也只说了那么一丢丢。原来那臭小鬼也不老实,竟然学着别人诈我。”说着,它将目光投向青九。
青九道:“我可没教他这个。”白爷道:“谁知道呢?欺师之徒必然灭祖,他跟你待得久了,难保不会学坏。”青九白眼一翻,很是无奈道:“白老怪,不是跟你说过,那叫‘有其师必有其徒’,真是拿你没办法。”
白爷毛脸不改,却委屈道:“本大仙年纪大了,记不清咯。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欺负我。”青九叹气,回身抱抱白爷,软语相慰:“好了好了,白老怪,是小九错了,不该这么说你。”白爷这才转阴为晴,有些得意道:“本大仙可不傻,还当他知道了那什么血咒秘密……”
青九插口道:“净莲血咒。”接着又是长叹一声,道:“唉,往后小师弟若是因此不能修炼,只怕会比死还难受。”对白爷道:“你没把不能修炼之事告诉他罢?”白爷道:“说了本大仙可……”青九关心则乱,道:“你说了?”白爷道:“说了……”青九又道:“你怎地跟他说了?”白爷有些急了,重重说道:“说了!本大仙可不傻!”
这边一人一妖正自争执,突闻头顶传来破空之声,显是有人疾飞而来。他俩出声齐呼,一个道:“师父!”一个道:“小鬼头!”一起抢到院中。就见半空,一道流光倏忽而至,陡然降下。待那宝光散去,青色大葫芦上跳下一个矮小道童,青衣华发,这人便是从见性峰求药归来的青灵子了。
一人一妖抢将过去,白爷道:“小鬼头,你总算来了。”青九道:“师父,药可到手?”青灵子点了点头,道:“药给了。”白爷、青九都是约略松了口气。青九道:“还好、还好!”
青灵子有些无奈道:“你月华师伯顾念同门之谊,将这‘雷宝丸’给了我,不过,要我答应,几日后,随她去趟北域。”白爷奇道:“北域?那里常年冰封、天寒地冻的,去那里做什么?”青灵子双手一摊,道:“那是月华师姐的事,倒没细说。”转了话头,问道:“阿离怎样?醒来了么?”说着迈步推门进房。
陆离斜倚床头,一见师父过来,叫了一声,便要强撑下榻行礼。青灵子一把将他摁住,道:“这种时候,你安心坐着就好。”视线扫过陆离额头那个浅色红莲印记,说道:“阿离,你觉得如何?可好些了?”陆离心头一热,道:“弟子……弟子好多了。”问青灵子道:“师父,弟子是不是……是不是以后再也不能……不能修炼了?”
青灵子甚是为难,道:“这……”目光瞟向身后那一人一妖,心想:“难道白爷、小九已将净莲血咒的事跟他说了?”终是白爷实在,当先开口道:“那……什么咒,我们可没说。”青灵子不作理会,心念一动,青灵葫芦之中射来一道青光,他伸手接住,掌中已多了个鹅蛋大小的紫黑瓶子。
他拨开瓶塞,从中倒出一粒紫黑色的药丸,说道:“这是你见性峰月华师伯炼制的雷宝丸,本是修炼所用,其药蕴含雷阳之力,当能克制你体内的邪咒寒毒。你先服下一颗,看看功效。”陆离道:“是。”青灵子将药丸送其吞服,道:“感觉怎样?”
雷宝丸入腹后,陆离就觉肚中忽有一阵绞痛,不禁轻呼出声。青灵子见机,一掌抵住他小腹,说道:“雷宝丸药力有些霸道,为师助你一助。”掌间运使灵力,经过气海、关元二穴,缓缓注入陆离丹田之中,助其药力由此散于各处血脉经络。如此不消半刻,药效已著,陆离身上酸软之感渐退,手脚便能有所伸展。
陆离喜道:“谢师父,弟子确是好得多了。”青灵子收势,道:“嗯,净莲血咒每逢发作,咒力便会激发邪煞寒毒,届时吞下雷宝丸,当可解你一时痛厄。”随即,他将紫黑药瓶递交陆离手中,说道:“你且收着。此药药力雄强,不可轻食,明白了么?”陆离应道:“是,师父。”
陆离听到师父之言,自己体内净莲血咒祸根未除,将来必会复发,登时颇为惊骇,急问:“师父,这净莲血咒如何祛除?”青灵子沉默半晌,终是摇了摇头,不无叹息道:“无法可施。”
后面青九再也忍耐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又是挥泪跑出。陆离好似泄了气的皮球,瞬间委顿下来。白爷唏嘘道:“小鬼头,你……你本事大,想想办法啊!”陆离面容灰暗,喃喃自语道:“不能修炼……不能修炼……”想到自己此后形同废人,报仇无望,心中悲不自胜,怔怔流下泪来。
青灵子道:“净莲血咒只会不断蚕食中咒之人精血灵力,直至……直至……旁人相帮,也只是对其压制一二,并无可解之法。”想到陆离如此天纵之资,终将毁于血宗毒咒,亦觉痛惜万分,说道:“都怪为师疏忽,你身中毒咒,竟不察觉。”
原来净莲血咒是为天元圣教血宗秘咒,当由修炼极煞血泉经之人,炼化中咒者双亲精血而成。此咒手段极为阴毒,悖逆天道人伦,就算是在血宗之内,亦被视作不详禁术。相传常人若中此咒,精血灵力必遭吞噬殆尽,往往只须数年光阴,即会暴毙而亡,死状凄惨。然而,每当毒咒突发,中咒者更是痛苦难当,犹坠万载冰窟,定要忍受极冻摧残。
陆离此刻失魂落魄,呆坐不答,倏尔抱头痛哭起来。他这一哭,确是极为伤心,仿佛生平尽数委屈、悉数不甘,都要在此刻一股脑地发泄出来。白爷想说些什么,嘴巴张了张,便又闭起。
青灵子见过世间太多悲欢,时下内心也是大受触动,他双手紧紧攥起,脸若冰霜,森然道:“阿离,极煞圣君欠你的公道,为师必定替你讨还!”望着眼前这个少年弟子,青灵子不觉生出一阵无力之感,自己修为再高,终有束手无策之时。他面沉如水,拂袖黯然出屋。白爷看看榻上陆离,又是看看离去的青灵子,还是追上后者移向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