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开！”
李存璋须发皆张，手中沉重的长柄战斧，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划出一道死亡的弧线。
噗嗤！
咔嚓！
挡在最前面的两名梁军长矛手，连人带矛，被狂暴的斧刃劈开，残肢断臂掉落，滚烫的鲜血冲天而起。
他毫不停留，战马嘶鸣着撞入人群，战斧左右翻飞，在混乱的梁兵中撕开一道血胡同。
士兵们紧随其后，冲过缺口，眼前豁然开朗，却又被更浓烈的混乱填满。
李存璋部现在身处的，是夹寨外层与内层寨墙之间，一片相对开阔的甬道区域。
地上散落着梁军仓促丢弃的锅灶、营帐、辎重车，还有无数没头苍蝇般乱窜的梁军士兵。
一些反应过来的梁兵，试图结阵抵抗，但在晋军这雷霆万钧的冲击下，显得十分脆弱。
“焚寨！”
李存璋举起手中的马槊，槊锋指向视线内距离最近的一处地方，一处由巨大原木垒砌的寨墙。
“焚寨！！”
周围的亲卫齐声咆哮。
数十支早已准备好的火箭，划破稀薄的晨雾，带着凄厉的尖啸，狠狠扎向那原木寨墙。
噗！噗！噗！
火箭深深钉入干燥的原木，火焰瞬间舔舐上去。
“油罐，掷！”
更多的命令下达，沉重的陶罐被士兵们奋力投掷而出，砸在寨墙和附近的营帐、辎重车上。
罐体碎裂，黑色的猛火油四溅流淌。
“轰——！”
一支精准的火箭，射入油渍之中。
一条巨大的的火龙，从寨墙根部窜起，带着刺鼻浓烟，贪婪的吞噬了数丈宽的原木。
干燥的木材，浸透油脂的布帛，成了最好的助燃剂，火势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
赤红的火焰，在稀薄的晨雾中疯狂舞动，发出噼啪爆响，将周围惊恐奔逃的梁兵身影，映照得如同地狱中挣扎的恶鬼。
“西北角，破寨了！”远处，史建塘方向传来震天的喊杀。
“东北角，李将军杀进去了！”另一侧，李存璋方向的战吼，闷雷滚滚，带着一种势不可挡的决绝。
整个夹寨，像是被投入了沸腾的油锅。
四面八方，到处都是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兵刃撞击的刺耳锐响，垂死者的惨嚎，战马的嘶鸣。
冲天的火光，在多个方向同时燃起，浓烟滚滚，遮天蔽日，将黎明前最后一点微光彻底吞噬。
晋军犹如破堤狂澜，又似嗜血的狼群，自每一处被撕开的裂口汹涌而入，将无尽的纷乱与死亡之影，播撒至夹寨的每一寸土地。
周德威紧紧勒住战马，那骏马不安地跺着蹄。
他手中的长槊，锋芒毕露，斜斜地指向前方那片火光映照之下，人影交织的混沌之地。
铁甲之下，衣衫早已被冷汗与溅落的血泥紧紧粘附，紧贴在他疲惫的身躯上。
但在这份沉重与疲惫之中，却有一股更为原始、更为炽热的情感，在他胸中熊熊燃烧。
那是杀戮的快意，是掌控生死的暴虐，还是看到计划一步步实现的狂喜。
他分不清。
他只知道，潞州城头那不屈的咆哮，在耳边回响，脚下这条血路，必须用更多的血来铺就！
“中军，向前！”
“目标——”
“内寨！符道昭的首级！”
他猛地一夹马腹，染血的槊锋撕裂浓烟，指向夹寨最核心也是抵抗最激烈的方向。
火焰在燃烧！
浓烟在翻滚！
死亡在咆哮！
夹寨之内，恍若置身于熊熊燃烧的炼狱之中，每一寸空气都沸腾着毁灭的气息。
震耳欲聋的喧嚣，濒死者的凄厉哀嚎，兵器交击的铿锵，以及木结构在烈焰中噼啪爆裂的巨响，汇聚成一股直击灵魂的噪音洪流。
李存勖策马驻足于外寨残破的缺口旁，被眼前这幅活生生的地狱图景紧紧包裹：
燃烧的营帐，宛如夜空中最刺眼的火炬，将四周照得通明。
扭曲的人影，在火光浓烟中奔突，厮杀，倒下。
断肢残躯随处可见，被践踏在泥泞里。
散落的辎重车熊熊燃烧，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烧焦的恶臭。
“报——，西北角，史将军已破寨门，杀入内寨了！”
一名浑身浴血的传令兵，嘶哑着嗓子冲到李存勖马前。
“报——，东北角，李将军遭遇梁军精锐拼死抵抗。符道昭亲临督战，战况胶着！”
几乎同时，另一名背上还插着半截断箭的斥候，踉跄着扑到马前。
西北破壁！
东北受阻！
李存勖的心，恍若被两股无形的巨力紧紧攥住，一股狂喜如烈风，将他向上托举；另一股却冷冽如霜，将他拽向深渊。
史建塘，不负众人厚望，犹如一柄炽热的钢锥，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凿穿了夹寨那坚不可摧的西北壁垒。
然而，李存璋那边的战况，却乌云蔽日，令人心生寒意。
符道昭，这个在“剧本”里本该死于乱军之中的梁军骁将，竟然反应如此之快，亲自顶到了东北角。
“符道昭……符道昭！”
这突如其来的剧本偏差，犹如一条潜藏的毒蛇，再次露出獠牙，让这场战役的走向变得扑朔迷离。
他骤然昂首，双眸如炬，穿透战场那混沌无序的喧嚣，竭力朝东北方投射而去。
那里，火焰肆虐，天际被浓厚的黑烟撕扯得支离破碎。
震耳欲聋的厮杀声交织缠绕，伴随着兵器碰撞的尖锐与沉闷交响，连绵不绝，震颤心魂。
相较于西北方那突如其来的阵型突破所带来的纷扰与混乱，东北方的战斗场景显得更为聚焦，更为狂野不羁。
那是一场生与死的激烈较量，每一寸土地都浸透了鲜血与悲壮。
他身形一转，目光落在身旁屹立如峰的李嗣源身上，那人宛如一尊不可动摇的铁塔，沉默而威严。
李嗣源全身披挂，坐骑不安地喷着鼻息。他身后的右翼突骑，沉默如钢铁丛林，在浓雾中若隐若现，散发着凛冽的杀气。
“大太保！”
李存勖的长剑，直指山下那片火光冲天的战场。
“该你了！即刻驰援东北角，不惜代价，务必将这裂口彻底撕开！告诉八太保，本王要符道昭的狗头！”
“遵命！”
他猛地一勒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儿郎们，随我杀——！”
“踏平东北角！”
“杀——”
狂野的咆哮应声而起，卷起一股血腥的旋风，朝着东北角那最激烈的死亡漩涡猛扑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