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卷着火星在梁柱间狂舞,书架噼啪作响的爆裂声里,宁一指尖已扣住窗沿。
借着忍者被火势逼退的刹那,他肩头猛沉,硬生生撞破雕花窗棂——木片飞溅的瞬间,手腕翻转将竹简牢牢护在怀中。
然而身形刚掠出丈许,脚踝突然传来刺骨的勒痛。银亮的鞭影如活蛇缠上筋骨,下坠的力道骤然将他拽向半空,腰间软剑险些脱手。
“宁统领这是要去哪儿?”
清冽的声线穿透烟火,竟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
宁一抬眼,只见海烬澜负手立在斜对面的屋顶,玄色衣袍被夜风掀起,银鞭的另一端正缠在他指间轻转。
鞭梢骤然发力,宁一借势翻身跃上屋檐,靴底刚踏上瓦片,已握镖的手却在看清对方甩出的玉瓶时顿住。
那是宫中太医院特制的解毒瓶,瓶身雕着缠枝莲纹,他绝不会认错。
“解药,你中毒了。”海烬澜的声音冷了几分。
宁一这才惊觉左手手背已浮起诡异的青斑,正顺着血脉往心口蔓延。
他仰头灌下药丸,喉间立刻泛起苦涩的凉意,青斑蔓延的势头竟真的缓了。
“为何帮我?”他压着声线,指尖仍未松开藏在袖中的星形镖。
“谁帮你了?”
海烬澜嗤笑一声,银鞭突然如惊电横扫。追至屋檐下的忍者刚要攀援,便被鞭风扫得惨叫着坠回火海。
“我只是看不惯扶桑的臭虫,在我的地盘上撒野。”
说话间,他忽然俯身靠近,温热的气息擦过宁一耳畔:“告诉你们女帝——月蚀之夜,摘星楼见。”
尾音未落,银鞭已如怒龙抽向脚下的琉璃瓦。碎裂的瓦片如骤雨砸向追兵,惨叫声混着火焰的噼啪声炸开。
宁一足尖点过瓦片,借着混乱展开轻功,青影在屋脊间几个起落,很快便隐入浓墨般的夜色里。
矮个使臣拖着流血的肩头爬到窗边,火光照亮他狰狞的脸。
却见海烬澜抬手接住落下的银鞭,月光淌过他垂眸的侧脸,鞭梢滴落的血珠在瓦片上晕开暗红。
“再追一步,”他忽然侧过头,嘴角勾起森然笑意,“本少主就把你们扶桑太子,泡成坛子里的蛇酒。”
忍者们的脚步齐齐顿在火海边缘,望着那道立在月下的身影,竟无一人敢再上前。
繁星殿内殿
烛火在青铜灯台上明明灭灭,将宁一玄甲上的血痕映得愈发刺目。
他单膝碾过冰凉的金砖,双手高捧的竹简还沾着未干的腥气,边角已被火焰燎得焦黑:“陛下,扶桑使团与蛇族勾结,其图谋,似乎直指摘星楼。”
竹简展开的瞬间,发出细若蚊蚋的“咔嗒”轻响,像有什么机括被悄然触动。
宁繁星垂眸时,眸光骤然一凝——指尖拂过“双星引路”四字,竟摸到墨迹里掺着的细碎金粉,在烛火下顺着笔画缓缓流动,诡谲如活物。
金粉描摹的纹路……这是西荒皇室独有的密文手法!
“陛下当心!”春琴的惊呼声陡然炸响,她身形如蝶掠至案前,手中银针已精准刺入竹简边缘的缝隙。
针尖甫一触到金粉,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出乌色,秋书捧着嵌玉药匣的手都顿了半分。
宁繁星却抬手按住她们,反手抽出腰间的血月剑残片。
残片映着她清冽的眉眼,只轻轻一挑便挑开竹简剩余的卷边:“你们忘了?海少主给的鲛珠还在朕的手里,这鲛珠可是能解百毒呢。”
珊瑚簪在发间轻轻晃动,她忽然抬眼看向宁一:“海烬翎那边如何了?”
“海少主已无碍。”
宁一的声音仍凝着寒气,肩甲上新添的刀伤正洇出暗红血珠,顺着甲片纹路往下淌,“只是其兄长托臣带话——”
海烬翎兄长?果然鲛人族有两位少主!
宁一喉结微动,似是在斟酌措辞,“月蚀之夜,摘星楼见。”
“咔嚓!”
夏棋手中的药碾突然迸裂,青瓷碎片混着药末撒了一地。
梁上不知何时蹲坐的冬画,发间银铃明明在晃,却没发出半分声响。她指尖轻点梁柱:“陛下,竹简夹层里藏了东西。”
血月剑的锋芒再次掠过,一片薄如蝉翼的蛇蜕悠悠飘落。
上面用暗红汁液画着繁星宫的暗道图,纵横交错的线条中,唯有通往摘星楼的那条被朱砂反复勾勒,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倒是费心了。”
女帝忽然低笑出声,指尖腾起一缕淡金色的龙气,蛇蜕在火光中蜷曲成灰,“看来有人比朕,更熟悉这宫里的路数。”
“陛下,接下来该如何部署?”
宁一的声音里裹着未散的硝烟气,压抑的急切撞在殿柱上,肩甲的血渍在烛火里明明灭灭,像块浸了墨的脏玉。
宁繁星指尖在案几上轻点,骨节叩击紫檀木的声响,竟比窗外的风声更清晰。
她忽然屈指,将那捧蛇蜕的余烬拢入掌心,指缝一松,灰末便簌簌落进青瓷笔洗,混着残墨晕成一团模糊的黑。
“你且回去疗伤。”抬眸时,她眼底似有细碎金芒流转,像揉碎了星子,“月蚀之前,按兵不动。”
宁一眉头骤然拧起,玄甲下的肌肉都绷紧了:“可扶桑使团尚在京中——”
“朕说了。”女帝的衣袖突然扫过案几,带起的风压得烛火猛地矮下去,焰心爆出一串火星。
“退下。”
云景深在冰窖里的那句警告,海烬翎兄长相约摘星楼的暗示,如今再加上这张画满暗道的蛇蜕……环环相扣的局,终究得朕亲手来解。
宁一喉结沉沉滚了滚,最终还是屈身抱拳,甲片碰撞的脆响里带着不甘:“臣……遵旨。”
玄甲摩擦地面的声响渐渐远了,殿门闭合时带起的气流,惊动了梁上悬挂的鎏金星盘。铜环轻晃,星轨刻度在烛火里投下细碎的影,像谁在暗中翻动着棋局。
春琴第一个扑到窗边,望着宁一消失在宫道尽头的背影,转身时罗袖带起一阵急风:“陛下!宁统领肩甲的伤口明明泛着蛇毒的青黑,您怎么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嘘。”
秋书突然伸手拽住她的衣袖,鼻梁上的琉璃镜反射着烛火,目光却死死盯着女帝垂在案边的袖口——那里隐约露出半截鲛绡帕,流转的蓝光在暗处若隐若现。
陛下既藏着海烬翎给的鲛绡,又迟迟不动……是在等什么时机?
夏棋正默默将裂成两半的药碾扫进银盘,铁器相撞的脆响突然顿住。
她垂着眼帘,声音平静得像潭深水:“要属下去摘星楼布防吗?”
“不必。”
宁繁星指尖转着珊瑚簪,簪尖在紫檀木案上轻轻划动,留下几痕浅淡的星芒纹路。
她忽然抬眼,唇边漾开一丝极淡的笑意:“有人比我们更急着掀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