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惜在各地都有几处房产,但真正的家,还是斯卡姆那幢双层木楼。也是她的第一幢房子。
桐清在尔利斯的时候,她们就一起住在圣米瑞厄,元惜给桐清买的小别墅那边。也就是桐清家。
在其附近,有一家大型商场,A区五号楼的中央大厅内,摆放着一架水晶钢琴。
人来人往中,不乏有通识乐理之人,可却无人动过。
它只好静静伫立,长期保养却沉寂。
沉默的钢琴和喧闹的人群几乎已经达成共识,直到一只手抚过琴盖。
乐声如瀑,或婉转动人,或激荡心魂。
起初聆听的听众一会便换过一遍,几天后一个少女成了第一位常驻客。她坐在对面餐馆放置在外的竹椅上,点上些小吃食,或看书,或发呆。有时干脆闭上眼就着乐曲睡上一觉。
时间一长,这位“街头艺人”便注意到了她。
甚至形成了一种单方面的默契,只要她来,他便弹一首与其手中的书相配的曲目。
许是对方也注意到这点,近期难度越来越大,从经典名著到小众书刊,从小说散诗渐渐变为作家传记。
有时他窥见书名后都会愣上一愣,如此奇怪的书都能找来,不是对他下的战书便是恶趣味了。
而他每次都会不甘示弱地反击回去。
一天,她没带书,只是看着琴发呆。
琴音渐息,她回过神,看到他正向自己招手,微笑着示意其上台试试琴。
少女只是轻轻摇头。
他以为是她不会弹琴,便没强求。
两周后的某天,他迟到了近三个小时。拐过转角,却见那少女立于琴旁,右手在琴键上跳跃。
她只弹了很少一点,却也能听出这曲子有多么优秀。
原来会弹啊。
他勾起抹笑,缓步上前。
“为什么不试试呢?”他道。
少女回头望向台下人的眼睛,与她的浅淡不同,他的瞳孔是清亮的天蓝。
淡金色卷发,蓝白配色的礼服,像是落入凡间的水之精灵。
她观察他时,他也是第一次这么近地观赏这张盛世美颜。
如果他是水的精灵,那她便是那清涟,是那滴仙,是那轮姣姣明月。不入凡尘,游离世间,可望而不可及。
既然不好推托,她便也顺势坐下。将手放上琴键,有些迟疑地落下。
熟悉的旋律自指间流出,瞬间将她带入回忆,任凭情绪牵起音符舞动。
一曲毕,果真是极优异的曲子。
他顿起爱才之心,问道,“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决别书。”
“诀别书……”他呢喃。“如此欢快的旋律中竟满是厚重的悲伤,真厉害啊。”
“它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的眼睛亮了又亮,“你还会别的曲子吗?”
少女眸光一暗。“我只会弹这一首。”
“你难道没有系统地学过?”他更惊讶了。
“没有。”
“那这……”
“看别人弹过。”阿姐弹过。
“能够看会,也是很历害了。”
她没有回话,起身将位置让出,回到那个靠观景窗的位置,打开书来看。
他也如往常那般演奏着,却注意到少女许久未翻一页。
那令人室息的悲伤不是乐曲本身所带的吧。他想。或许是有的,只是没有她演奏出的那么浓郁吧。
他提出教她学琴,对方拒绝了。既使再怎样不愿,也只好作罢。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最初在这里弹琴不过一时兴起,如今却成了一种执着的约定。
他想见她。
他钦佩她的才华,欣赏她的气质,再普通的事物也会因她成为一道风景。
他对这个少女产生了浓烈的好奇,想要了解她,想要接近她。
他知道留住她的是自己的琴声,于是更加努力地精进技艺。
这样也只是留住她一段时间而已。
她是自由清爽的风,是触不及的月光,是他的缪斯。
不知从何时起,他习惯了等待。当星幕的薄纱覆上天际,他不再演奏后,也会待到她从书中回神,准备离开时,再起身离去。
就这样持续了很久很久。
第五月的某天,他看到了她的笑容。
她看书入了迷,直到很晚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晚上十一点,一个棕发女士找了过来,伸手敲了敲桌子。
角度原因,这位女士是背对他的,所以他只看见了少女溢满柔情的笑。
二人说话轻声,少女宠溺笑着,收起书,跟她离开。
自知失礼,他低头收回目光,从另一个方向离去。
而在他转身后,桐清也回头盯着他看了一小会儿。
“你喜欢她?”
这是桐清遇到他后的第一句话。
他微楞,旋即一笑。
“您误会了,我只是很欣赏她。”
“放弃吧。”桐清又说。“你们不合适。”
“……为什么?”
“你的生命对她而言,太过短暂了。”
“是吗……”
第二天,元惜没有出现。
他独自练琴至深夜。
我的生命,太过短暂了吗……
第三天,在即将分别的时刻,他鼓起勇气上前行礼。
“我叫许凌羽。请问我有幸得知您的姓名吗?”
她略有疑惑,回礼道,“元惜。”
既然我的生命如此短暂,那即使占用她一点时间,对她来说也不过须臾吧。
“您去过恩加特吗?一个学院便是一座城,我就是从那里毕业的。”
“很久以前去过。”
“莫士多的熏衣草花海,利尔维亚的著名景点。先前注意到您看过有关这里的书,如果有意向去看看的话,我能否做您的向导?”
“不用了。”
“您看这些书,有注意到我会为它们配乐吗?”
元惜合上书,抬头看他。
“您这样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察觉她眼神中的不悦,他僵了一下。
一个杀手的眼睛,在有些时候是很吓人的。哪怕是早就金盆洗手的“退伍兵”。而惊骇过后,是后怕与失落。
“抱,抱歉。”
他低下头,看着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片刻,他又找到了切入点。
“实不相瞒,其实我是想问,您能否……帮我一个忙?”
他脸颊染上几分红晕,看着腼腆而羞涩。
“我的挚友曾送我一架钢琴,不过它突然坏了。苦于无人能够修复它,见您颇识器律,便来碰碰运气……”
他真诚至极,神色中满是遗憾,任谁见了都得说一句情真意切。
——2025,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