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天 三国交界处的盛宴

莱蒂西亚的黎明来得静悄悄。周艳景站在旅馆的小阳台上，看着亚马逊河上的雾气在晨光中慢慢消散。这座哥伦比亚最南端的小城与巴西的塔巴廷加、秘鲁的圣罗莎隔河相望，形成独特的三国交界区。

“闻到了吗？”来津泽走到她身边，深吸一口气，“那是秘鲁咖啡、巴西烤肉和哥伦比亚水果的混合香气。三国美食在这里交融。”

施永报揉着眼睛加入他们：“我只闻到了蚊子喷雾的味道。这地方的蚊子简直像微型战斗机。”

早餐是在旅馆的屋顶花园享用的，一盘色彩鲜艳的热带水果拼盘占据了桌子中央——金黄的芒果、深紫的巴西莓、毛茸茸的红毛丹，还有周艳景从未见过的几种奇异水果。

“尝尝这个，”来津泽推给她一个棕绿色、像小土豆般的水果，“camu camu，维生素C含量是橙子的50倍。”

周艳景小心地咬开果皮，里面的果肉呈现出惊人的紫红色，酸得让她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哇！这...这像柠檬炸弹！”

“当地人用它做果汁和冰淇淋，”来津泽笑着递给她一杯水，“中和一下。”

旅馆老板卡洛斯是个热情的中年人，亲自来给他们添咖啡。“今天有什么计划？”他边倒咖啡边问，“去三国界碑拍照？参观自然保护区？”

“主要是吃，”施永报老实回答，“听说这里的河虾很有名。”

“啊！ceviche de camarones！”卡洛斯眼睛一亮，“我表弟的餐厅做全莱蒂西亚最好的。中午我带你们去。”

上午，他们漫步在莱蒂西亚色彩缤纷的街道上。与巴西那边的塔巴廷加相比，这里更整洁有序，殖民风格的建筑外墙漆成粉红、天蓝和明黄色，阳台上垂挂着盛开的风铃花。市中心广场上，一棵巨大的木棉树投下清凉的树荫，几个老人正在树下玩多米诺骨牌。

“感觉像是三个国家的混血儿，”周艳景观察着周围，“巴西的热情、秘鲁的传统和哥伦比亚的...优雅？”

“别被表象骗了，”来津泽笑着指向一条小巷，“晚上这里会变成热闹的露天美食街，哥伦比亚的狂欢精神就藏不住了。”

卡洛斯表弟的餐厅“河虾天堂”位于河边的一个木制平台上，十几张桌子摆在露天，脚下就是缓缓流动的亚马逊河。老板拉斐尔比卡洛斯更壮实，古铜色的手臂上纹着一只大虾的图案。

“今天早上刚捞的，”他指着水箱里游动的数十只巨型淡水虾，“还活蹦乱跳呢。”

周艳景凑近观察，这些虾几乎有小臂那么长，青灰色的外壳在灯光下泛着金属光泽，长须不停地摆动，显得生机勃勃。

“亚马逊河虾，”拉斐尔骄傲地说，“比海虾更甜更嫩，像龙虾和小虾的完美结合。”

他邀请他们进厨房观看ceviche的制作过程。厨师先将活虾迅速冰镇，然后去壳切片，用青柠汁、盐和aji辣椒腌制。“秘密在这里，”拉斐尔从冰箱里取出一个小罐子，“tucupi酱和cocona果的混合汁液。”

周艳景闻了闻，那是一种复杂而刺激的香气，像柑橘、番茄和胡椒的混合体。“cocona是什么？”

“亚马逊的‘金番茄’，”拉斐尔拿出一个橙红色的小果子让她尝，“介于番茄和柑橘之间，我们的秘密武器。”

腌制好的虾肉呈现出半透明的粉红色，配上红洋葱丝、香菜和几片炸芭蕉，色彩对比令人食欲大开。周艳景尝了一口，虾肉弹牙得像最好的龙虾尾，酸辣的腌料完美衬托出本身的甜味，而cocona和tucupi则增添了一丝野性的深度。

“这...这是我吃过最好的ceviche，”她由衷赞叹，“每种味道都那么清晰又和谐。”

主菜是蒜香黄油烤虾，整只带壳烤制，上桌时黄油还在滋滋作响。配菜有椰子饭和patacones——压扁后油炸的青香蕉片，外脆内软。

“吃这个要用手，”拉斐尔示范如何剥开虾壳，“吸吮头部的精华才是行家。”

周艳景学着他的样子，剥开虾头时一股橙红色的膏脂流出来，浓郁得像浓缩的海鲜高汤，带着令人上瘾的鲜味。“这比龙虾膏还要美味！”

“因为亚马逊河富含矿物质和有机物质，”拉斐尔解释，“虾吃的藻类和浮游生物特别丰富。”

饭后甜点是aguaje冰淇淋，用一种亚马逊棕榈果制成，呈现出鲜艳的橙红色，味道像焦糖和杏子的混合体。

“这果子富含天然激素，”拉斐尔眨眨眼，“据说能让女人更漂亮。我们叫它‘亚马逊美容果’。”

“那我得多吃点，”周艳景笑着又挖了一勺。

下午，他们雇了一艘小船去参观三国交界点。河水在这里宽阔如湖，哥伦比亚、秘鲁和巴西的国旗在各自河岸上飘扬。小船在分界线上转了一圈，让他们可以同时看到三个国家。

“理论上我们可以一分钟内游历三国，”施永报开玩笑说，“创下最快三国游纪录。”

回程时，船长停在一处河湾，指给他们看岸边树上栖息的一群绯红金刚鹦鹉。那些鲜艳的大鸟像圣诞装饰品一样挂在枝头，偶尔发出刺耳的叫声。

“今晚河边有美食节，”船长告诉他们，“三个国家的特色小吃都能吃到。”

夜幕降临后，莱蒂西亚的河滨大道果然变成了一个热闹的美食天堂。几十个摊位沿河排开，各种语言的叫卖声、音乐声和欢笑声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炸鱼和热带水果的混合香气，令人垂涎。

“先从哥伦比亚的arepas开始？”来津泽建议，指向一个卖玉米饼的摊位。

arepas是一种厚实的玉米饼，对半切开后夹着各种馅料。周艳景选了本地特色的“arepa de choclo”，用甜玉米制成，夹着融化的奶酪和烤猪肉。外脆内软的口感与甜咸交织的味道让她一口气吃完了整个。

“巴西的acarajé来了，”施永报端着几个金黄色的炸豆饼回来，“据说是非洲奴隶带来的传统。”

acarajé外皮酥脆，内里是磨碎的黑眼豆和虾仁，浇上辛辣的酱汁，味道浓郁得令人咋舌。“这酱汁...辣得我眼泪都出来了，”周艳景扇着舌头说。

“秘鲁的anticuchos，”来津泽递给她一串烤牛心，“安第斯山区的街头美食。”

牛心被切成小块，串起来烤得外焦里嫩，淋上辛辣的花生酱。周艳景惊讶于它的柔软和多汁，完全没有内脏常见的腥味。

他们边走边吃，尝遍了三个国家的特色小吃：巴西的pão de queijo（芝士面包球）、秘鲁的causa（分层土豆沙拉）、哥伦比亚的empanadas（炸肉馅饼）...每种都小巧精致，却风味十足。

“我再也吃不动了，”周艳景最终投降，坐在河堤上揉着肚子，“这简直是美食版的联合国。”

河面上，渔船的灯光像漂浮的星星，对岸巴西塔巴廷加的夜生活也正热闹，音乐声隐约传来。三个国家，三种文化，在这片水域交融共生，形成了独特的美食景观。

“明天我们就要离开亚马逊了，”来津泽有些遗憾地说，“飞往阿根廷的布宜诺斯艾利斯，从雨林到大都市。”

周艳景望着夜色中的河流，回想起这一周在亚马逊的见闻——土著村落的木薯啤酒、橡胶工人的棕榈果、三国交界处的河虾盛宴...每一种味道都像一扇窗，让她窥见了这片神奇雨林的不同面貌。

“我们会怀念这里的，”她轻声说，“怀念这些味道，这些色彩，这些...”

“蚊子？”施永报插嘴，正在往手臂上喷驱虫剂。

周艳景笑着推了他一下：“我是说这里的生命力。在亚马逊，连食物都充满了野性的活力，像这片雨林一样不受约束。”

回旅馆的路上，他们经过一个小摊，卖着用亚马逊水果酿制的鸡尾酒。周艳景点了一杯“亚马逊日落”，混合了açaí、camu camu和巴西朗姆酒，呈现出绚丽的紫红色，像液体化的热带黄昏。

她小口啜饮着，让酸甜微醺的液体在舌尖停留。明天将是新的冒险，新的味道，但此刻，她只想让亚马逊的记忆——它的色彩、声音和味道——在感官中多停留一会儿。这片绿色的海洋教会她的不仅是美食，更是一种与自然共生的智慧，一种城市人早已遗忘的生命本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