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骄的心碎的不能再碎了，但还是眼睛湿润地问，“殿下就那样喜欢么？”

圣荑郑重点头。

“…那”敖骄哀绝，也想质问，“那你为什么让他被杀了呢？”

前世，殿下又爱他么？

为什么不知他被杀，还与假扮他的人又携手了百年？

圣荑捂着心口，那里钝痛不已。

敖骄不忍再开口，只抱着圣荑出宫。

水廊竹帘响动，帷纱重重，圣荑看着宫殿远去，将敖骄的衣裳攥得更紧一些。

到了出宫的马车上，他仍旧偎在敖骄怀里，他颤声道，“是我放弃了他…第二次。”

......

他第一次放弃上官昭，是太渊六年的暮春时节。

从太渊五年，上官昭赠他饴楼开始，他们越发情挚，上官昭想要他们朝夕都在一起，想要登堂入室，做入幕之宾，也做东床快婿。

他想要圣荑与所有后院的妻妾，断绝关系。

只属于他一人。

但上官昭每提一次，圣荑都会觉得对不住曦和与烟萝，至于程姐姐……他觉得程姐姐不会在乎这事。

“邺王妃最在乎的不是殿下，而是皇子能否早日立为宸宫太子。”

“傅侧妃最在乎的也不是殿下，而是她的儿子，能不能顺位被立为安王世子。”

圣荑道，“可是沐儿已经是虞王了。”

“虞王端王，名义而已，又没有封地和采邑，还不是要等到成年之后再被加封？”上官昭道出本质，“但殿下的安王爵位是上皇规定要承袭下去的摄政之位。”

“但是本王也没有摄政啊。”圣荑心想自开年之后就过得舒心，父皇母后少有吩咐，应当把这一茬忘了吧。

“兴许本王不摄政，阿慈也能立储。”

“殿下现今虽未摄政，但一应规格都是以摄政王的标准供给的。”

“什么时候？”圣荑竟不知道。

“大约上元节后。”上官昭很清楚。

“殿下若想补偿二妃，不妨明言，立储，立世子，这样她们对殿下也不会怨恨了。”

圣荑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说得轻巧，这些我要是办得到，就不会被她们催了。”

“所以第一步，殿下要先做摄政王。”

圣荑都直接用怜悯的目光看傻子了，“摄政王是我想做就能做的吗？”

上官昭还敢点头，“于旁人不是，但于殿下，是。”

颖州案，叛党案，还有年宴上的救驾，安王明面上已经算是有功有德，堪配摄政。

而与二圣的关系，也因为上元节的天灯，缓和了不少。

事实上，安王与二圣的关系一直是安王主导，父母最终是拗不过儿女的。

只要安王肯去宫中恳求，一定能到二圣本来就想给他的摄政之位。

“但是母后都给我自由了，我还要摄政…不是朝秦暮楚么？”

“那我选了摄政…父皇他们是不是又要把自由收回去？不让你陪在我身边？”

上官昭笑了，“殿下能考虑到臣，臣很开心。”

圣荑哼了一声，“这么小的事不该开心，衬得本王很黑心，对你不好似的。”

“殿下对臣当然好，是臣贪心，想要更多。”

也是圣荑纵容，让他竟能言说，让他们竟为此而计划。

第二日圣荑进宫，提了摄政之事。

上皇有些惊讶，但上后很平静。

“滟滟怎么又情愿了？”

圣荑实话实说，“去颖州之前，父皇母后说儿臣所做一切都是为了皇子能立储，因为皇子需要一个有权力的生父。”

“如今，也是这个原因。”

上皇与上后互看一眼，上后道，“先前并非故意食言，而是我们有别的考量。”

圣荑蹙眉，站起来道，“你们又要加什么要求？太过分了！”

上后叹气，看着傻儿子就难过。

最后推推上皇去做坏人，“你去说。”

上皇也是个慈父，也不愿意干这种事啊。

但媳妇儿都发话了，他也没办法，“滟滟，你可以做摄政，这就是我们一直以来希望的。”

“但是阿慈，他要在你地位巩固之后再立储。”

“至少，还有十年。”

圣荑又被骗了一次，骗他的还次次都是他亲爹妈！

没等他反对又听他母后道：

“你以为我们要你做摄政，是为了让阿慈继位顺利，背后有靠么？”

“我们保的不是阿慈，是你。”

圣荑不解。

“试问你不是摄政，阿慈已经立储，那你的性命还重要吗？”

他怎么就不重要了？

他是安王，他是父皇母后的孩子，是太渊的弟弟，还有三个孩子的父亲！

上后从圣荑的脸上就能看出他想的是什么，圣荑就是这样清浅，幼时还能当做清澈单纯，可爱无邪。

但成了大人，卷入政治，清浅清澈都是愚蠢。

“你最重要的身份是今上的弟弟，为什么？因为今上无子，而你是他唯一的弟弟，你是距离皇位最近的人。”

“你哥哥的意思是让你做皇太弟，但我与你父皇拒绝了，你不适合做皇帝。”

母后的话那样直白，如刀见血，不留情面。

“而且，我怕你被人害死。”

上后仰头，看了看殿顶上的透明琉璃瓦，“我做皇帝时，有人刺杀，却不想自己被算计穿了带白磷的衣裳，正午阳光正烈，在我面前被烧死了。”

“你哥哥做宸宫的时候，六岁，也有人刺杀，他与刺杀者搏斗，将匕首刺进那人手掌将之钉在地上…他额头留下一道疤，事后竟有人散布谣言，称其年幼而心肠狠戾，不堪为君。”

“滟滟…”她低头看她的孩子，也看一个弱者，“你能躲过刺杀么？”

“我身边不是没有暗卫，你哥哥身边也有…但万一有人越过重重关卡，怀刃藏刀，携毒带药……你能躲过么？”

“我甚至怕，你被枕边人勒死。”

程清雪，傅烟萝，邺曦和，哪一个心智不在圣荑之上？

唯有云妃还算单纯，所以她允云妃入府，给了她与其余诸妃一样的待遇。

“她们又不是蛇蝎妇人，我待她们不说关怀备至也是敬爱有加，为什么要对我下手？”

圣荑不明白，“她们不是喜欢我么？”

上后看了看他，又看看在一边低头的上皇，她回到主座去半躺着心想这孩子到底像谁。

“圣洇流，”她轻声唤。

上皇立马过去，被吩咐道：“去教教你儿子。”

上皇：“……”

这时候又是他一个人的儿子了。

于是上皇领着小儿子去偏殿，就像小时候拎着小胖团子去偏殿写作业一样。

上后已经很明显地累了。

她拨弄着腕上的密银锁链，心想她为什么要这么心累呢？

放弃不好么？

她又不是皇帝了，为什么要操江山社稷的心？

让圣荑自由，也让他们自由吧。

没多久圣荑眼眶红红地出来了，一副“你们瞧不起我，怎么能有那样过分想法”的神情。

上皇和稀泥，笑道，“那滟滟明日就来上朝会吧，朕会给你加一把椅子，记得带披风，晨间雾重。”

圣荑一言不发地回去了。

虽然得到了摄政的位置，但好像什么也没得到，还受了场羞辱……

不过曦和很高兴，也不计较他有一段日子都住在别院了。

傅妃也是，她觉得皇子被立储才能更决绝地打消太渊帝亲子继位的可能，这样安王府依照次序，安王之爵就能落到圣沐头上。

而长子圣霖会依照惯例去当太庙令或管理燕宫。

在这一点上，她与曦和的利益是一致的。

圣荑还没傻到说十年后才能立储，他虽清浅，但也有自己的私心，本能都会趋利避害。

“殿下，好容易回来，就多留几日？”

傅妃道，“沐儿很想你呢。”

文拂月没有出现在正堂，据说又因为什么被曦和罚了禁足。

曦和也道，“多陪陪孩子吧。”

不知是圣荑心里有鬼还是曦和真有意在阴阳：

“您都只有这一个孩子在身边，还能被别人分了心…孩子多伤心呀。”

他怀疑曦和知道什么，但是曦和就是不说，反而用来敲打他。

沐儿也过来抱住他，“父王…父王抱抱！”

妻妾和睦，娇儿在怀。

他还想着上官昭会不会生气，会不会伤心…

他还真不适合始乱终弃，风流成性，现在他就有些愧疚了，要是真干了，还不得被愧疚淹死？

......

而上官昭此时也不得不见了个不速之客。

尉迟甲过来，不见往日道士衣裳，扮做了个文士，声称要做他府中先生。

“你不跟着你师父夹紧了尾巴躲深山里藏着，反倒在东都招摇？”

他只请过尉迟甲师父一次，就是在诏狱，让他给时曦儒送信。

那老道有点道行，但贪恋红尘，仗着一点点十六国时期禹国皇室的微渺血脉，还做起天下千秋的大梦了！

竟敢助韶丽眸成事，施法遮盖津口的连横画舫…

“我现在只想谋个生路。”尉迟甲声音很无赖，一点也不衬他现在身上的白衣儒冠。

“邵丽眸太疯了，在那破画舫里我弟弟都死了。”

“师父元气大伤，在山里养着，估计也快不行了，早劝他们不要与官府作对，偏觉得自己道行高…呵，官府就找不到道行更高的？真是蠢人一堆…”

他摊开手，示意自己是看开的人，看破的人。

道，“报什么仇？我有什么仇好报？我把惦记报仇的日子拿来伪造身份劫富济自己，我早就该发了！”

“现在我只想好好过日子。”

跟着韶丽眸和师父那种做白日梦的人是没有好下场的。

他们不把自己命当命，更不会把别人命看在眼里了。

所以：

“你带我招安了，绝不说出你与我们有勾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