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并不能打动上官昭,毕竟他现在今非昔比,也是有上后明言庇护的人了。
况且尉迟乙竟敢碰圣荑……
他们一家…不,他们九族都该诛!
“再有,我还有情报呢。”
晞王睨他,“要是你说不出什么有用的,就把命留在这儿吧。”
“那白毛怪要出来了。”尉迟甲不废话。
上官昭压低了眼眉,“说下去。”
“你也知道那疯子喜欢疯婆子,他能做什么事出来…你猜猜?”尉迟甲笑了,疯子的世界全是精彩,与平庸的凡人世界不一样。
“你不想宰了他,顺带挣点功劳?”
尉迟甲觉得自己都能对晞王提要求了,转了一圈看周围摆设,很清贫嘛。
怎么不住朝廷给他修的晞王府呢?
“你那王府不就是靠着屠杀我们挣来的么?好气派呢,怎么,还不敢住?”
“让我住吧。”尉迟甲无赖至极,却还神情潇洒,说得合情合理,“让我也当一回晞王。”
凭什么到最后命系在一起的人,还是分了数不清的三六九等。
上官昭为王,而他为奴,为庶,为臣……就是不为主!
“这比那疯婆子想的歪点子好多了不是么?”
“她竟想让安王当一回我们?哈哈哈哈…滑天下之大稽,当过王的人会在乎那些事?”
对于上位者而言,道德只是自己设定的随意可改的字句,而下位者才是被道德困住的人。
即便那回做成功了,输的依旧是韶丽眸,不是安王。
凭什么那么多年的苦难,一地的流民灾民,几代的颠覆,只要安王受一夜苦,就算了呢?
韶丽眸变节了。
她早就与他们不是一条心,却还喊着大言不惭的口号,让他们去排队送死!
上官昭看出他眼中阴鸷,答应他,“可以。”
“将巫楚伏的所有计划,一字不漏地,说出来。”
上元节的时候,上官昭送了圣荑的一串红豆玛瑙珠链。
这样的颜色与饰品,多少都是传递情意的信物之意。
他心里明白,收下一片真心。
但是后来回了府中,往手腕上戴却觉链绳放得过于宽了,他戴着有些松,都顺滑到了手背上。
这时傅烟萝见了,淡笑道:“这又是那位的心意了?”
“可惜不够体贴,连殿下的手腕都没量好。”
圣荑一听“那位”便是一惊,心想连傅姐姐也知道了?
她知道他外面有人,还是都知道了那人是晞王?
“殿下…怎么这样神色?”
傅妃奇怪,怎么一脸吓着了的样子,便笑道,“殿下金屋藏娇也好,但其实便是带进府,我与曦和也不会多责难的。”
又不是第一回了,安王就是安王,哪怕安王自己不愿意有许多妻妾,上皇上后也会塞给他。
安王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这是自从淑后亡故后就注定的。
不过殿下没把人带回来,对她们还是有好处的。
一个外室,就算怀了孩子也上不了玉牒,连与她们争的资格都没有。
一瞬她心态放得平了,心境也开阔。
但是……若是殿下一直沉迷下去,难保不会为那人逾矩啊?
“不必!”安王很快地否认,断然反对傅烟萝的客气话,“他出身卑贱,不足以配皇家…他一辈子都是外室。”
傅妃听得安心了,分出一丝丝心来同情那个女子,假意同情道,“那还真是可怜。”
又紧跟了一句,“不过能伺候殿下,已经是修了百年福泽才有的缘分了,她一定无悔无憾。”
安王跟着点点头,心里却急着想把这个话头翻篇。
“烟萝,孩子呢?”
他是没话找话,把自己手上的珠链藏进袖子,自己也转了半边身子看屏风旁兰花架。
“在跟着女师念字呢,可要找来?”
傅妃说起孩子,万分柔和。
皇家的孩子开蒙都早,何况燕家是凤凰神裔,每一代都出过神童……
圣沐聪颖,上午才刚学,现在就认得一百个字了。
她不知安王另外两个孩子是何种天资,在她看来,圣沐总会是下一个安王,就算不依齿序,他也是唯一在安王身边长大的。
殿下就算不是最宠爱她,但孩子,一定是最喜欢圣沐的。
“不必了,认字要紧。”圣荑答得心不在焉,见傅妃有些许失望,又赶忙补了一句,“他像我哥哥,天资非凡…你好好教导,日后”
他急得编不下去了,但傅妃又展眉,笑道,“殿下放心,妾身一定教好我们的孩子。”
“殿下要去看那位么?”
傅妃听他那一句话就变得贴心又欢快,“殿下去吧,那小娘子也是可怜,莫让她久待。”
安王吓得跌下凳子,连连摆手,“不…我不去了。”
傅妃真是好意,“不去了?”
安王一手捂着心口,一手被傅妃拉着起来,“不去…他生不了孩子,不去了。”
傅妃听得眼睛一亮,强行压下嘴角,这回是真的大度了,“那她一定伤怀,殿下更要去安抚才是。”
一个不会生孩子的女人,就算进了安王的后院,也碍不着她。
安王终于走出了傅妃的院门,终于放下那股窒息感。
比曦和的阴阳怪气的话还要可怕的,是烟萝对“那位”的关心。
在月洞门的门槛上半倚了一会儿,翻看袖子里的红豆玛瑙,倒是恼了。
“全怪你!”
都是这链子不合手起的话头!
但又一想,上官昭怎么能…
“你怎么能不知道我的手腕尺寸…”
他竟还有些酸涩委屈,又恼又恨。
但一想自己为这种事恼恨,倒是好玩又可笑,荒诞又无聊。
最后靠着墙站起来,还是笑了。
心底轻扬非常,像是恒蓝天宇的卧云,晴朗的气息染透了自己。
手上红玛瑙,指间相思绕。
怎么有人那样不好惹他恼,最后还是笑。
“我怎么这般…哼”他只遗下一声气音,踏着青石路穿过花园,飞快走了。
他出了府,正是黄昏时,金黄灿烂一片。
有马车在另一条巷子接他。
上官昭等不及,他整个人进来后就拽了他的手往怀里抱。
圣荑忘了生气,但没忘记在府里的胆战心惊和愧疚折磨。
便背了身子向他,心中不说是动摇,但总想着“我可是为了你才如此的”,倒是种变相邀功的撒娇意味。
上官昭不知其中曲折,但觉圣荑能越过安王府的院门来见他就足够欣喜,虽然他祈求更多,但这份喜悦从始到终不曾减灭。
他看到圣荑背过身去,而面上并无忧色,反倒染上红霞,晕染得好似宣白的纸落了桃花。
是丹青难以成就的人间姝色,可喜可幸的是,只他独看。
这一幕,也只他独自收藏。
“殿下…”上官昭轻推他一下,圣荑回过身来,语气娇慵得像只名贵而自知的猫儿。
“别动。”
猫儿的斜睨或瞪眼,都是情趣之内的威胁,是摆给主人看的生机勃勃和可爱可怜。
圣荑是安王,该是威凤,是猛虎,上官昭在其下,才该是猫狗玩物。
这也是世人所见。
但其中两人所有风月波澜,眼眉经年,流在史书相对的两面,散在只言片语,真相匆匆而没,荒草长满孤坟烟。
但这时,处其下的安王玩物上官昭,将安王轻揽入怀,两人并不言语,马车之内,只悠长地弥散了安恬的风语。
车帘些微卷起,带来春消息。
车上铜铃惊春至,响得也不干脆,是春雨。
今年孟春何相宜?不落桃花雪,青青草色遥遥细。
却又风息扑帘面,一截皓腕伸手探。
圣荑看着帘外,天雨迷蒙,山与水皆失边际,像抱在了一处,忘了世人,隐匿于凡俗眼光之外。
“殿下,到了。”
水汽氤氲,四野青葱,檐下雨滴落。
温泉别馆里,圣荑终于要嗔怪他的珠链不合手。
但对于在王府里面对妻妾的心思百转,却不愿多出一言。
上官昭闻言哑然,又失笑,将圣荑拉到汤泉后的床榻坐下,又从床边捡起珠链,俯身抬起了圣荑的脚。
圣荑吓了一跳,但到底任上官昭施为。
只见相思豆串玛瑙,丝毫无差地贴在了圣荑脚腕上。
圣荑捂脸,别过脸去不看。
上官昭笑道:“殿下放心,殿下的尺寸,臣都清楚。”
圣荑头一回这般羞恼,抬脚踹了踹上官昭,但最后还是抱住了他,两人拥抱着倚在温泉边的床榻上。
这一刻,这一夜,他确确实实是爱极了上官昭。
就如同温泉水一样暖,就如同是从地底身处迸发的热与烈,他焚身而不悔。
......
东都朱雀街上,有一道人,鹤发白首,而青春面貌。
他与幻术师比斗法术,能折纸成鹤,骑纸鹤飞越山岳湖海,一日之内,看遍五都京华。
幻术师被激将,演练禁术相斗,与所豢养的狮子交换头颅,却被道人破法,璁毛狮子口衔人头冲向围观人群,扑伤咬伤市民无数。
道人再剪纸隼,掷于空中变作无数猛禽,拦住狮子。
纸隼收回再敷在伤者的伤处,竟不药而愈。
这般一来,那鹤发童颜的颇具道行的巫楚伏便赢得一片民众叫好之声。
死的只有一个幻术师,一头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