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驸马退下,上后便让乐昌与安王回府,仔细查查自己的府邸,别连自己家都防不住,被旁人算计。
安王不知所以,但在纸鹤扑杀至尊之前,他说了要小心巫楚伏。
这一点点的心思都被上皇上后记在心底,觉得他们的幼子在监国的位置上成长了。
兴许就如长子所言,只要加以教导,安王是可堪大任的。
于是在今日心境起伏之外,还是对安王存着一星欣慰与安心。
更多的,是对乐昌的担忧。
她对轻毓道,“想来驸马还不知玄都观之事…乐昌她这丫头”
上后一直蹙眉,“玄都观有个书生,得了她赠的玉枕。”
轻毓:“……”
他不觉得这有什么。
“而后为了再见乐昌一面,写信无数,拦车数回,乐昌却早将之忘了,那书生就吊死在南山之下了。”
轻毓沉默片刻,道,“这也与公主无关吧。”
“玄都观旁的庆阳书院,是不许女子进入的,乐昌乔装男子入内,引得书院文士尽都倾心,不顾伦常,且做龙阳……”
“但乐昌又恢复女裙,堂而皇之在书院嘲笑书生们,不思书本,难怪还在苦读。”
“然后当场就碰死了几个。”
轻毓在想,那时公主应当带足了护卫了,否则书生一怒,也是要血溅五步的。
这些事并不见于朝堂弹劾,原来姜侍郎回回拿些无用之事弹劾公主,不是他手下留情,旧情难忘,而是更过分的都被上位者掩盖镇压了。
书生向来被国朝敬重,满朝臣工,大半都是读书人,哪里会放过这等事?
上皇似乎并不觉得这有多严重,“他们自己要死,怎么能怪乐昌呢?”
上后似乎担忧的也不是乐昌顽劣,如何玩弄践踏了他人感情,而是担忧:
“可是,她这样性情,这样行迹…太像她的父亲了。”
“若是那妖道诅咒成真,乐昌岂不是要身陷淤泥?”
当年卫太子就以身为诱,骗得尚侯误尽一生!
就是以美貌为诱,骄傲自负至极,伤了自己最亲最爱之人,却已经在深渊,被决绝舍离了。
“乐昌是我们燕家的孩子,决不能落得卫简那种下场。”
上皇听得觉得不至于,再说卫简那种下场也不是因为玩弄他人感情…好吧,是有那么点原因。
他与上后都向轻毓看去,却见这道家的一门宗师,竟在走神?
轻毓眼中是罕见的迷茫。
“小师弟?”
上后挑眉,“想谁呢?”
“莫不是我当年说中了,真有心爱之人,要还俗了?”
轻毓回神,低头轻笑道,“师姐说笑了。”
“陛下与安王的命运,我们甚至不能看清。”上后忧色不减。
她不知道自己的两个儿子将会面对怎样的磨难与周折,但是她知道她无可改变。
从他们一出生,就无不担心着命运的验证。
次次验证。
终于,漠视了注定的残忍。
这也就是圣荑所以为的,父母的冷待。
但其实,谁又比燕潮好受呢?
她不过是年少之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了前古未有的女帝…而这个时代,这个天下,就要如此地报复她么?
这就是所谓的,神裔的宿命?
“但乐昌,她不过是此间的凡人,我只愿她长命守富贵而已。”
乐昌一不夺权,二不染指政治,她已经那么安分守己了!
不过是顺心遂意地想试验人性玩一玩,却还得畏惧人言,畏惧体统,她与上皇可以为乐昌压下任何不利的消息。
“本以为便是我与上皇驾崩,太渊还在,乐昌应当无虞……”
但她现今不敢想这等巫蛊疑案再发,且发在太渊治下,或又命了哪个酷吏手中…乐昌又该如何?
不至于身殁家毁,但略有折辱,乐昌那性子也是受不了的。
轻毓道,“我为公主卜算,唯有一劫。”
“此劫过去,世守富贵,长命无忧。”
上后眼眸一亮。
......
“乐昌姐姐等等!”
乐昌还是甩过安王自己回府了。
一是觉得自己蠢,竟招了个妖道进宫,还是要刺杀的妖道!
而是自己犯蠢的时候,滟滟居然聪明了!
她实在没面子,只有先遁走了。
但是她请那鹤发老道,起初也不过是想让驸马开心些,看个乐子嘛。
谁叫驸马考了状元之后就闷闷不乐地,她还没不高兴呢……
若不是驸马备考,她怎会去庆阳书院讽刺书生?
都是驸马……
“公主。”驸马竟就不远处等她。
她终于吐露心中言,“你很想做官么?”
姜未铭道,“从前是想的,但是公主为先。”
乐昌心情好了一点,“驸马,你要一直这样,不然,我可不依。”
轻毓看着前方的天家夫妇,生出今夕何夕之感。
乐昌公主光艳动天下,他以为是世人谣传。
即便能动世人之人,也不能…动摇道心。
但那年凤皇宫落成,乐昌公主作为道宫第一任宫主在祭台上跳古燕的迎仙之舞。
他也是座上宾客之一。
他是燕潮的师弟,还是触发尚侯道家机缘的人,不论怎么算,他都与乐昌隔着辈分。
他比乐昌起码大了十岁。
他早早见过她。
甚至在她还没出腹,就已经相识了。
那年十五岁的小丫头那么不怯场,才刚刚长成,就有那样倾国倾城的美貌,美而自知地彰显一身气派,矜贵高傲得像是天上的帝女,而不是凡间悦神迎仙的道人。
而道家宗师才二十五岁,就陷进了此生的劫,
每年,都要来这落雯山走一遭。
她惊动道人心,像一只快活招展的漂亮蝴蝶,毫不留恋地飞进飞出一丛丛芳草花林。
取次花丛懒回顾,但未是半缘修道半缘君。
她只看前面风景,哪里管那身后的花草呢?
殊不知,
颠倒世人情,还动道人心。
他在台下,难做壁上观。
他是凡人,而乐昌才是仙神。
凤皇宫一顾,乐昌不知道有多少人暗暗为自己丢了心,不知道自己的回眸欢笑,低眸敛眉,都是被铭刻在心一生的风景。
“乐昌…就交给师弟了。”
修道之人,不能妄动他人命轨。
否则自有反噬。
“师姐放心,定让她度过那一劫,此后无忧。”
可能,那之后,他的道心就能再次回来吧。
......
韶儿跟在曦和之后,看出后院竹林里挖出的人偶。
安王刚刚回来,依旨查验府中。
就被曦和派人请去竹林。
他心下打鼓,怕真是查出什么…虽说父皇母后不会对他如何,但御史谏官……
决不能叫消息泄露出去。
“殿下,”曦和请他上前,侍人呈上挖出的东西。
木案上放着一只木偶,被竹签扎透穿着绫罗衣裳的身躯,以黄纸封住面容,上面写着:安王妃邺曦和。
背面,还有生辰八字。
曦和看向安王,而安王竟是先松了口气。
“不是诅咒当今就好。”圣荑心有余悸,“是咱们府中自己的事,就好办了。”
邺曦和闻言莞尔,掩去那点不满。
“这片竹林,离文宝林的院子最近。”
“不妨先到她的院子抄检一番。”
她看出安王神色犹豫,“殿下放心,不会有消息漏出去。”
不远处传来哭喊,安王循声望去,仆妇又匆匆而来,好似还捧着什么。
那处正是文拂月所居的宝月苑。
曦和又先动手了,根本不必多此一举问他嘛。
呈与他看的也是扎了针的木偶,有傅妃的,竟还有孩子们的……甚至连程姐姐的都有。
“殿下,我不服!”文拂月要扑到他怀里,但还是被仆妇拦住,她头发都乱了,口脂有些蹭到了衣上与面颊,显得凄楚又疯癫,倒是也有些可怜。
她被仆妇死死按住,泪光薄薄一层闪着光。
“殿下…”
圣荑不忍心,他觉得有冤情。
便要让仆妇放手,好歹让文宝林有些尊严……
“殿下若要问询,此刻正好。”曦和却发言阻止,“问问文宝林,为何要诅咒我等?”
“若因殿下恩宠之故,那为何连孩子都不放过?”
一提孩子,圣荑心就硬了几分。
不看文拂月的泪眼,只问,“这木偶,是你所做?”
文拂月怯怯地,似乎在衡量该不该说谎。
曦和悠悠道,“在宝林的院中挖出来,已经是了。”
文拂月被话语刺激,梗了脖子道,“谁的院子又是干净的?哪一个没有埋?满朝阙的贵人后院,不都是如此!”
“王妃,你就不敢查自己的院子,我这里不过是因妒忌,妒忌也是因为爱着殿下…”
她略有恨意地看着邺曦和,“你就不同了,你要诅咒的,我可都不敢想呢。”
“够了。”安王失望至极,本以为是被栽赃,现今看来倒是自己都认了,“这些就是你所为?你认与不认?莫说本王冤了你。”
“不认。”文拂月低头流泪,“是侍人怂恿我,那侍人是王妃送的人,一切都是王妃主使…”
邺曦和面色从容,只等安王发话。
“禁足。”
邺曦和脸色变了,变得难看,“禁足?”
巫蛊之祸,禁足而已?
文拂月脸色也不好,还不满,“殿下,都是你让我生了妒忌之心,若有孩儿,我定当守着孩子过安分日子,可你凭什么不给我孩子…”
“她们都有孩子…她们联合起来欺负我”
安王不耐烦,吼道,“那就和离吧!”
文拂月一惊。
“和离之后,本王不追究你任何罪责,你想嫁给谁,本王都尽力成全。”安王不知是气话还是真心话。
“我们就此和离,反正也不是真夫妻。”
他想到这儿就气。
“我们都不是真夫妻,你还要诅咒我老婆们和亲儿子?”
不行,不能放过她。
便对曦和道,“便交给王妃了,待剩余院落查完,一并处置了。”
文拂月被安王的话抛上抛下,却不知怎的最后得了这么个结局。
“殿下,殿下不能光罚我一人!她们院中都有,王妃她在府中一手遮天…殿下你想想!”
“自从王妃入府,谁的孩子能平安生下来?!”
“云妃她说不定…”
但安王已经走了,曦和踱步到她跟前,轻叹道,“本来不想动你的。”
毕竟这人也不聪明。
但为什么非要孩子呢?
安王的孩子,也是她能生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