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不过是安王摄政的一个插曲,妖道入京,迷惑贵族内眷,得以入宫后,在与轻毓道长的斗法下落败,身亡。
诸王内院藏巫蛊人偶,皆因妖道妖术。
于是一并赦免,除去那个不信上皇讲道理而真的举事谋反的倒霉王爷。
安王为此请轻毓道长及海内外道高德重的真人仙长,到京中办海陆弘法大会,以安民心。
上皇上后听其建议,觉幼子果然长进非凡,便欣然应允,交于安王全权负责。
圣荑总觉得妖道出现在京中,便因名气引来乐昌,再又进宫,刺杀不成,成了诸王都藏巫蛊之术……这么事情出得这样密?
还有,他也不懂道教仙法,上官昭干嘛让他去提议办海陆法会?
“殿下不会有什么要紧?”上官昭觉他天真可爱,笑道,“殿下能担上名就够了。”
他揽着圣荑肩头,“臣也是在家修行的道家子弟,能帮着殿下。”
圣荑这才想起去年他让上官昭出家的事。
窗外桃花零落,枝叶阑珊,太平观的檐角掩映在茂密枝叶之中。
有暮鼓敲了,声声悠远。
他想到个问题,“那你不就是破戒了么?”
道士,能喜欢别人么?
天光并未散尽,但侍人已将屋内点了灯。
烛影摇红,床榻绵延朱锦,铺得恍若大婚一般。
上官昭轻执他的手,“道士自然可以喜欢别人,还能成婚。”
圣荑不信,见着这床铺内室的布置,倒背过身去。
却被从背后拥住。
“你骗人,那凤皇宫的妙今仙师为什么闹着还俗?”
“她是凤凰宫的宫主,若要成婚,自当辞去宫主之职。”
圣荑还是不愿信。
上官昭依偎在他身上,亲昵而寻依靠般,倒也吐气如兰,略带委屈,“殿下,不想与臣结为道侣吗?”
“道侣?”圣荑想了想,“可我不是道士。”
“殿下在世间是安王,有诸多王妃相陪…”上官昭忽地质问,“殿下现在对王妃们,还喜欢么?”
但那眼神如怨如慕,逼得一惯犹豫的圣荑都不敢说得模糊。
“我…本王”
他皱眉,摇头。
上官昭循循善诱,“那殿下为什么不出家修道,与臣做道侣?”
“这样一来,才是回归正道。”
“殿下十五岁就被安排娶妻,根本不知情爱是何种滋味,一切不过是年月催人,是木已成舟的错误。”
“既然上后成全殿下,重新选择……那不该拨乱反正么?”
他牵着圣荑的手坐在绣床上,红帐里,“殿下如今,才十九岁。”
安王为难,但也动摇。
不论他是否对府中妃妾有何种感情,但他此时确实是爱上官昭超过他人许多。
上官昭所言,又并非无理取闹。
他有妻妾子女,上官昭孤身一人,自然怕自己离他而去……
再者说,哪有一边喜欢别人,一边还又回府老婆孩子热炕头的?
他也没想到那种无耻地步。
但是……
“曦和她们…”
上官昭生气了,“殿下一味顾惜她们,就不在乎臣么?”
“臣已经等了许久,回回见殿下都不能过夜,殿下除了此处却还有王府,宫中,别院…”
圣荑听着也不由想到这一年与上官昭的见面着实甜蜜又艰难。
“可女子在世上艰难,若我与你成了道侣,她们无异颜面扫地…名誉于她们,是极珍贵的。”
他并非塞责爱人,“况且我不爱她们,总得补偿她们,她们不愿和离,便只有以尊荣富贵养,功名利禄偿。”
“那个王府,我也不去了。”
上官昭眼眶微红,“殿下就是如此善心,所以当断不断,那些女子才会不想和你和离。”
圣荑低着头,他也纳闷这件事呢。
他又没碰过后院的人了,也不愿在王府住了,但后院妃妾似乎都只以为他养了身份卑贱所以带不回来的外室。
所以都习惯了?
“她们都有孩子,我如何能和离?往后孩子身份…”
上官昭道,“敬王与姜王妃和离,圣漫郡主依旧是郡主,世子圣涬是自己请辞,但就算不是世子,也是圣家之人,从未变过。”
圣漫郡主还被封了清洙公主,下嫁吞武国国主为后。
“现在的敬王与余王妃,不也是好好的么?”
圣荑动摇着,只差一推,就能将之撷取,为他所欲为了。
“殿下若还与王妃们若即若离,她们定当心存幻想,再往后,你还要一直遮掩,一直与我被人诟病,直到虞王长大,让他看见么?”
“哪一日端王和皇子回东都,殿下又如何言说?”
“你当真愿意,我们一世都无法言说,不敢对世人眼光,躲躲藏藏?!”
圣荑被上官昭推倒在漫红流朱的床上,红羽帐上的金线在烛光映照下散出丝丝光。
帐顶,混浊的沉重绛色承尘吊着一个同色的绣球,赭黄的流苏随着床晃。
他伸手去抓那流苏,没抓住。
上官昭吻着他的手,眼神近乎哀戚。
又是那种经年浓烈的爱意…他到底,何来那等哀婉的深爱?
但不由还是伸手抚上他面庞,若终究要做出些什么,上官昭才安心……那就听他的吧。
谁让上官昭……是他那生不了孩子的可怜外室呢。
圣荑想着不由笑了,摸摸他的脸,“本王宠着你呢,开心吧。”
上官昭悬在眼眶的泪自己抹了,“当真?”
“谁叫你可怜”
圣荑说话留了一半,“又是本王外室呢。”
上官昭:“……”
外室又如何,他还要让正室被休了呢!
便也破涕为笑,“殿下若能与昭结为道侣,便不算外室了。”
“昭唯有殿下一人,殿下却殊多妃妾…”
圣荑捂住他的嘴,“睡觉,别说话了。”
老这么念经,他也受不了啊!
上官昭老老实实伺候圣荑解衣就寝。
“哎,上官昭,”圣荑抬腿让他脱鞋,坐在床榻看蹲下的他,“你好像小媳妇儿啊。”
上官昭不恼,倒是问,“殿下的妃妾们,为殿下做过这等事么?”
“…不曾。”
他的妃妾们都是名门千金,大家闺秀,自然自矜身份。
倒是这个晞王,一开始就是那样丝毫不觉侮辱地照顾他。
现在想来,好似在颖州时就是这样。
原来不是为了保命求生,是居心不良嘛!
便起了坏心眼,抬脚轻轻踹他。
上官昭将他脚拉住,看到那截珊瑚红豆珠链,不由更是满足,这一晚心意飞扬。
多年想望,一朝得偿。
久旱终等到甘霖,沙洲终焕绿意。
他终于,能名正言顺地,与圣荑在一起。
哪怕可能世人仍不得知,但只要结为道侣,三界之中,上禀天庭,下告九幽,他与圣荑,命理都会攒刻在一起。
红帐垂帷铺地上,画屏遥映停烛光。
他与圣荑安卧高床,也算新婚之夜,欢喜得举世无两。
“哎,不是睡觉么?”
“殿下…今夜,是新婚之夜,该洞房”
圣荑:“……”
那…不早说?!
他还什么都没准备呢。
难道…上官昭已经准备好了?
他便不能露怯,对上官昭道,“你真准备好了?”
“殿下别怕…”
他有什么好怕的?
便将上官昭按在床上,“别怕?当然了,我是你夫君嘛。”
上官昭看着身上人,笑意盈盈,任他施为。
见他不得章法,又面色通红还强装镇定,便拉着他的手腕,两人颠覆位置,他与圣荑十指相扣,吻细密地落在圣荑身躯上。
那赭黄的流苏拂过上官昭的头顶,一下又一下颤着。
圣荑觉得不对,“不是…你”
他被弄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慢慢才挣扎出气音,“骗子,你根本就没病。”
上官昭爱怜何其,眼中是快溺毙人的深意,“殿下,是治好了。”
“骗…子……不信。”
圣荑再信他就是圣荑脑袋有病了!
“等等…”圣荑伏在枕上,眼眉横生餍态,看得上官昭眸色又深几分。
“珠链…硌着,不舒服”
上官昭体贴,轻笑一声,“果然是身娇体弱的贵人。”
纵使情动也先随了圣荑,捞起他的脚踝,正要取下珊瑚珠链,那链子却在触上他手那一刻断了。
散得满床都是。
这不是好兆头……
但他走到如今,不是为了让上天用恶兆给他警示的!
他要做的,连上天都该对他退步。
“怎么了…”
圣荑催他。
“这链子不好,”上官昭将抛在一边的鸳鸯被牵来盖住四散的珠子,“下回,给你打一条金的。”
圣荑嘟囔上官昭穷得没见识,“金子那么软,有什么用啊。”
上官昭被这言语惹笑,那怀疑恶兆的怒气熄了,“加些玄铁,殿下就跑不掉了。”
圣荑本来也不想跑啊。
上官昭嘛,总说废话。
不就是想要人哄他嘛。
便强撑着抬了手,交到他手中,从前一般十指相扣着。
“不走了。”
“服了你了,行了吧?”
他不知道自己这句话使得一个几百年没得到满足的人,得到多少感激与感动。
也不知道这感激与感动,让他被折腾到第二日下午才醒转。
上官昭在他床前等着他醒,待伺候他吃了膳食,便拿出一册书给他看。
那书名是:“上清法卷”
他看上官昭给他翻到的那一页,写的就是道教之人的婚典。
“这不会…是你写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