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渊九年的安王依旧想不通当年的关节。
他那日明明晕过去了,连个梦都不曾有,怎么会…会和文拂月有什么呢?
这必然什么也没有啊!
于是他不当一回事,只抗拒文拂月更甚,又对她敲打几句,“王妃竟能原谅你,便要好好感恩…”
便回了清平观,照旧与上官昭在一处。
上官昭虽对他过了一夜略有怨言,但还是哄好了。
直到快三个月后,又是端王生辰的前一日:
曦和派人请他回府,说是文宝林怀孕了。
圣荑:“……”
上官昭背过身去。
还是看到他万念俱灰神色的圣荑:“……”
“我不回府,那夜我是头晕睡着了,又不是…”安王恨自己着了文拂月两次道!
“殿下,你说的是真的?”上官昭看圣荑要指天发誓,忙拉下他的手,“只要殿下不认,我信殿下。”
圣荑行得端,坐得正,说不回去就不回去,只传话回去让曦和彻查。
他还要赶路去紫川呢。
“许夫人染恙,王妃娘娘回去探望了。”
难怪会请他回去,但是去年他都没有去见霖儿,今年怎么能再失约?
“那就让傅侧妃管理后院,文宝林也交给她吧。”
待报信的侍人走了,上官昭颇着迷地看着圣荑。
原来被君王冷待六宫独宠一人的感觉这么好。
“殿下真是英明。”
圣荑道,“…真的?”
“嗯,殿下果断的样子,实在英俊迫人。”上官昭最会说话,这时发自真心,弄得圣荑又是开心又是脸红。
心想自己从前是有多不果断?
竟得上官昭如此相看。
“晞王府中有人在,臣扮成殿下的仆从,到了紫川也无人能发现的。”
尉迟甲只有一个好处,就是那三脚猫的道术专攻变化形容。
扮成他,一时半会不会被凡人发觉。
但等他们回来,就得到文宝林流产,傅妃畏罪自杀的消息。
“简直荒谬,怎么会出这么大的事!”
他气得不行,一入东都就回王府。
曦和说此事等他回来决断,但上皇上后与宗法司都派了人在府里等着。
让他快些。
“宝林怀胎以来,身体总是不好,像云侧妃那时一样…只是脾气越发不好,就…冲撞了侧妃和虞王”
“侧妃得了殿下的委托,自有处置宝林的权力,但也仅仅是罚其禁足而已,谁知文宝林冲撞护卫,自己跌倒,这才流产的。”
跪在地上的丫鬟颤着声说完了情况。
“文宝林呢?!”圣荑怒气不减,甚至更甚。
这个女人先是刺激他的云儿,害得云儿孕期思虑重重,这回又害死他傅姐姐,让他好好的儿子没了母亲!
至于文宝林的孩子……什么孩子!
哪来的孩子!
一个子虚乌有的孩子,真杀了他儿子的母亲!
“宝林流产伤了身子,还在静养。”
圣荑气得要命,对宗法司道,“去请太医,我倒是要看看,她究竟怎么伤的身子!”
“还有,”他怒视那些“奉旨查明”的人,“我的傅姐姐死了,凭什么叫畏罪自杀?”
宗法司的人都是圣家皇亲,但也知道现今是燕圣天下,往后太渊与安王的后代才是皇亲,而他们只是臣子。
何况这位的爹又是那样难缠又狠绝的人物。
便不敢怠慢,喏喏道,“但总归她伤了皇家子嗣,所以……”
圣荑闻言就要一并证明自己的清白!
那夜,明明什么都没发生!
太医还未至,安王径自去了灵堂,曦和在侧拭泪,看向他的目光有种不自觉的谴责。
“殿下终于回来了。”她以袖遮面,向他缓步走去,最后几步终忍不住,疾步扑到他怀中,“殿下,是妾身无用,除了这样大的岔子…我们府里”
圣荑哪能责怪她呢?
明明是自己也不在府中,才有了这等愚蠢荒唐之事!
他一瞬间竟有些动摇于自己离开王府,长居道观的决定。
“殿下,府中终究不能没有主人…”曦和抱住他的腰缓缓跪下,“妾身是内院妇人,终究不被人看重,殿下不在府中,我们一院子的妇孺……又当如何啊!”
他愧疚至极,一直扶着曦和并未让她真跪下,“是我的错。”
曦和被他搀起来,眼尾薄红。
“那些宗法司的族老,不听我们妇人说话,竟耽搁至此,都未给烟萝办后事…只顾什么‘谋害子嗣’的罪名,要查这个,又查那个”
“难道不该先顾一顾亡者?想来,也是不将我们看在眼中,执意请殿下回来主持吧。”
安王被说得眼睛赤红,恨不能上告父皇把宗法司全裁撤了算了!
让他们喝西北风去,省得在这儿左一个规矩,右一个规矩地倚老卖老!
太医来之后,圣荑不顾文拂月的不愿,直接让人强行诊脉。
“宝林身体并无大碍。”
“流产还会无碍么?”安王讽刺得很厉害,文拂月已有暗暗哭声。
太医顶着满院子皇亲的目光,道,“宝林并未流产…她,不曾有过孕兆。”
圣荑狠狠出了一口气,他的清白终于被证明了。
便对着诸位族老道,“还不清楚么?”
“她假孕争宠,又怕露馅,于是嫁祸给傅姐姐!”
他先处置了这恶人,再去告宗法司的状,让他们喝西北风!
“来人,”
“殿…殿下!”
文拂月的丫鬟却突然跪下,一张姣好容颜已被泪洗过。
圣荑厌恶这种时候还有人来主仆情深,“怎么,你也是帮凶?”
“一并拿下!”
那丫鬟本来只是哭,但听安王这话也豁出去了,竟当众解开腰上的围裙。
圣荑本是本能地微微侧身,但听到在场之人似乎吸了口气。
他转回去看,却见那丫鬟腹部微微鼓胀。
“殿下…那夜是奴婢陪的您,宝林她”
丫鬟眼泪涟涟,“她被您推开,后来是我服侍您就寝,到白日了…宝林才过来的。”
圣荑忽地就又不清白了。
脑中被激得发懵,他拼命回想当夜,但那记忆就是缺失,就是无梦到天亮!
不知哪个族老倒是好事,立马道:
“江太医,快给这婢子也诊脉!”
圣荑盯着他们诊脉,江太医道,“确已有孕。”
一个族老比安王积极得多,“几个月了?”
江太医对着安王恭敬道,“已经四个月了。”
他在紫川逗留一月,算算时日,确有四个月……
“不…”他不信,“四个月会显怀么?本王又不是没有孩子过,别开玩笑了!”
“殿下,这个是因人而异的。”江太医头低得更狠。
圣荑久久无语,不知是被气得还是被无语的。
最后他揉揉太阳穴,累了,“先把文氏关起来,那个丫鬟,另找个院子安置。”
然后看到那帮族老还在院里,吼道,“行了吧!本王都给你们查完了,还不快走?!”
族老们被吓了一跳,这是那个好说话文雅近乎软糯的安王?
但被安王眼光一剜,还是喏喏着走了。
不过上皇上后的孙子没事,只是换了一个人的肚子里待着,不也是桩好事?
但傅氏也是公主之女,北方容州名门之后……
“既然是文氏假孕,那文氏就是栽赃傅氏,以至傅氏不堪负疚而自尽,我们实话实说便是。”
“都是邺王妃说话含糊,偏偏说她妇人家不能主事,要等安王回来…这下好了,安王定要告我们了。”
“我们哪里得罪邺王妃了么?明明走的都是正常流程…”
“别多言了,先回去上请罪折子,赶在安王前面上吧。”
韶儿目送那些宗法司的族老出去,看见故意等待她的藏于暗处的上官昭。
她不惧上官昭警示的眼光,反而报以挑衅。
......
曦和抱着沐儿哄他睡觉,圣荑见着孩子就不觉眼眶湿润,滚下泪来。
但没多时,烟萝的母亲端和长公主就到了府中。
他无颜面对这位岳母兼姑母,这与一年前云妃的叔伯兄弟们不一样。
后者亲缘淡泊,不过是同荣辱,不敢苛责他半分。
但是端和长公主却是傅姐姐的母亲……
“请到正堂吧。”
他与曦和一起过去,端和长公主身后还跟着一位年轻女子。
“安王闻此噩耗一定痛心吧。”这位姑母宽慰侄儿,“是烟萝无福,才伴你区区四载,就这样委屈地走了…”
她牵起侄儿的手拍了拍,“但你是安王,国事为重,社稷为先,还是要保重身子。”
圣荑本来是费解憋屈加怒气,但被姑母这样一说,才真真切切察觉傅姐姐走了。
顿就眨眼落下泪来。
端和长公主身后的姑娘看着他,也相对拭泪。
“安王就是心软心善,”端和长公主心中安慰似的,又看向身后的姑娘。
曦和道,“姑母,落座吧。”
端和长公主看了坐席,叹道,“我与安王有话言谈,这坐席不便我们姑侄谈话…”
曦和哪里不知她的意思,偏偏要在上首落座,让安王与她同座。
对端和长公主道,“姑母说笑了,都是一家人,哪里谈都好。”
圣荑也是附和,“姑母有话,但说无妨。”
端和长公主见曦和不避退,有些不满但又没办法。
只得说了此行的目的,“虞王尚幼,骤然失了母亲,如何得了?”
“于是老身思虑再三,唯有将长女嫁与殿下,替烟萝看顾虞王,才能安心呐。”
那端和长公主身后的姑娘,随即目光坚定地看向他。
安王:“……”
不是…他刚死老婆哎。
他老婆还是你亲女儿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