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心猿意马
我匆匆一瞥，诧异不已。
陈二狗真是色胆包天，竟敢对新来的王诗诗老师不安好心，垂涎三尺。三尺有些夸张，真的垂了涎却是实事。学生也敢冒犯老师的虎威，简直大逆不道！虽然王老师新来，但到底是老师，他不晓得老师是凛然凌驾于学生之上的存在？
那时，教室里还是很静，同窗们显然未从王老师的简介中回过神儿，倒也没发见什么异常。我从王老师的神情中却看出了端倪，显然她发现了陈二狗的举动。这无疑是一种异端，除了令人震惊鄙夷外，也着实令人厌憎。
王老师的些微表情毫不掩饰的诠释了厌憎的神髓，同时也带有一些冷漠，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漠然，而是冷和不屑。什么东西，蚂蚁臭虫也敢也配流哈喇子！
这种清晰到冷锐、反感到极致的神情变化从眼底一闪而过，我相信大多数同学都没有觉察，即令最前排的同学也浑然未觉，我却尽收眼底，心里莫名的一阵慌乱，倒不是害怕被老师发觉我的发觉，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弥漫整个心脏，令我一整节课都想入非非、心猿意马。
或许在王老师眼中，陈二狗也就是个臭虫之流。没撒泡尿照一照么，关键还是个孩子，这是孩子该有的表现？这不是臭虫是什么，虫豸，尘埃！
我稍微沉淀了一下心境，或许于某一刹，自认对王老师的感受有些感同身受——看看那张丑脸，尤其那泛黄且有些浑浊的小眼睛里冒着的邪光，像一团邪火，眼神还直勾勾的，你眼睛再大点，眼珠子都能掉出来，恶心！
陈二狗当然不晓得我的心境，但也不敢于这一刻再凝视王老师的眼睛，不自禁地低下头，似乎不经意又不着痕迹的擦拭着嘴角的哈喇子。他决不是出于羞愧，那些有点透明的液体似乎永远也擦不完。
天呐，就是这么的一个人，就是这么的一副德性，那时的我，就算思想再飞跃，想象力再天马行空，也决想不到在不久的将来，他竟跟王老师还有了一些瓜葛。
那时的我，想法是单纯的，就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少挨些皮肉之苦就阿弥陀佛了。说心里话，常有理老师隐退江湖金盆洗手倒是一大快事。一想起她的小皮鞭，我手心手背不禁肉疼。那是一根经年累月打磨得非常光滑顺手的荆条，她惩戒学生时使用的手法很像甩动的皮鞭。虽不是真的皮鞭，但抽打效果大同小异，那是真的疼。
不单是我，班上很多调皮捣蛋且不求上进不务学业的同学都领教过它的威力，直是谈虎色变。但这根荆条在常有理老师眼里却是正义的一方，因为它俗称教鞭，有教导鞭策之作用，出发点是好的。只是，挨过打的孩子，该调皮还调皮，该学渣还学渣，并没有改变什么，显而易见的改变就是双手的红肿破皮且钻心的疼痛持续很久。
我不知道别的同学会怎么想，那会儿我是真担心那神圣的教鞭会像继承皇位一样落到王诗诗老师手中，然后扬风破浪大杀四方，再然后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所以，我极力收慑心神，聆听老师的谆谆教诲，奢望能从王老师那抑扬顿挫且极富感情色彩的腔调以及优雅的举止中揣摩一下她的性格。
她是什么性格不重要，只要不暴躁就行。我还没静下心，下课铃就响了。下课铃响的前几秒正是陈二狗流哈喇子的时刻，我想这也是王老师没有动怒的原因吧。
下课后教室里依旧是乱，说什么做什么的都有，乌泱泱，乱哄哄，像是进了菜市场，讨论着，喧嚣着，奔跑着，打闹着，有的面红耳赤，有的鼻青脸肿。他们有相当一部分人都在谈论着王老师，谈论着她的气质她的往昔。确切地说，都是瞎猜，没有半点根据。
这也难怪，人家初来乍到，就算消息最灵通的人也很难猜度什么，或者凭空捏造什么。他们说的五花八门，但很少在谈论她的美貌。毕竟只是些半大孩子，情窦还在酝酿中哩。
我没有听到我想听的，过往什么的先不要过度关注，应该把焦点放在展望未来上。
其实我本不需如此，我的学习成绩可圈可点，很少掉出班级前十，尽管全班不到四十人。这于我而言，多少沾点杞人忧天，但我怕教鞭。不是学习好就能不被打，学习再好也不敢对所有的题打包票，况且天外有天人外人，更况且我数学不咋地。
我很自然的转过身，想跟陈二狗探讨接下来的局势，正好看到他那如欲喷火的目光正尾随王老师已然远去又娉婷袅娜的倩影。那一刻，他眼神发呆，嘴巴微张，低低的喘着粗气，发红的酒槽鼻饱满着生机。
我先是惊讶，而后不爽，怒目瞪了他一眼，他却浑然未觉。我只得轻轻咳嗽一声，两声，好几声，终于将他拉回现实，想来也惊扰了他的美梦。他没有不爽，只是风轻云淡的对我说，干嘛，你想找死！
我有些不屑，你才不想活了，你不知道她是我们的老师吗？
陈二狗脸上没有表现出我想象中的颓败与消沉，眼底反而有种压抑不住的蓬勃战意一闪而过，语声放低却充满着某种狂热的积极——这小娘们够骚！
我握紧了拳，瞪大了眼，真想甩他一个大锅贴，但一想打不过，只得偃旗息鼓。我之所以生气，一方面是他这句话，另一方面是他那猥琐的表情。这厮简直像一头饿狼，还是恶狼！其实，这些也不尽是我生气的原因，到底为什么生气，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听到他这句话，我心里烦躁得很。
他看上去却很惬意，甚至有些快活，砸吧着嘴，也不知他自己有无觉察，他竟伸出咸鱼干也似的舌头舔了舔嘴唇，脸上的猥琐意味更浓了。
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先前的打算不知跑去了哪里，脑海里一片空白，思绪迷乱纷飞，像是个北风飘雪片的天空，但也本能的来了一句：王老师没结婚，还是大闺女呢，还小娘们，你脑袋进水啦？
陈二狗笑了笑，坏笑着，给我的感觉像是一只摇着尾巴的狗，真是人如其名！他只说出两个字，我便掐断了他的话头。
王诗诗老师在我眼里是神圣的，是凛然不可侵犯的，我实在不想听到从陈二狗嘴里吐出骚这个字眼，这个字眼不管怎么想也决计跟王老师扯不上关系。何况，二狗脸上的表情特别丰富，不知他心里想些什么。我不想听他吐出更难听的话，也不想跟他探讨什么了，脑海中电光石火的一闪烁，岔开话题：你真跟小芳钻了柴草垛？
其实，这个问题从我刚听到的时刻就萦绕心头，也不是心血来潮的有此一问。毕竟这么个事在这么个偏僻的小村庄小学校，一旦发酵，也不是什么小事。
二狗瞬时刹了表情，一下严肃起来，反倒令我有些不习惯。他乜斜着眼，你咋也这么问？
我不应该这么问么，我笑了，我就是好奇。
好奇害死猫你不知道啊。
我笑着，有什么事不能光明正大的说，干嘛非要钻柴草垛？
他没生气，只是无奈的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我也不再追问，心下却松了口气。这种事自己知道就行，没有人会堂而皇之的讲出来。不仅是丢人，也是不该。倘若真讲给我听，我倒是对他刮目相看了。
我回过身，开始做作业。在下堂课铃声响起前的几秒，他用钢笔戳了一下我的背，明天是星期天，来我家玩吧。我摇头，好几里路呢，太远了。二狗神秘兮兮的，我家里有很多好玩的东西，你都没见过哩。
我说，什么东西，变形金刚？我知道他家里有钱，玩具应该也是高端的。二狗却撇嘴：真是个孩子！明年就上初中了，你还玩玩具？都是些好玩的东西，让你见见世面。
这时，班主任郝老师正往教室走来，从窗玻璃上都看见她收拾得很妖娆的发髻了，高跟鞋踩在水泥板上的声音已清晰入耳，似乎还闻到了她身上发散的香水味。二狗见我还在犹豫，压低声音又说了一句：你不想知道柴草垛的事了？
算了，我还是高估他了！
我该想到的，他从来都是这种人！不知为何，我已经不是特别想知道了，但又不能表现得不在意，否则他会认为我才是个异端。相较柴草垛那种犄角旮旯，我更在意他说的那种能让人开阔眼界的好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