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救室的门合拢,将陆晚柠的脸、嘴角的暗红和氧气面罩上的白雾隔绝。门顶红灯亮起,“手术中”三个字亮着。
周小满瘫坐在金属长椅上,身体小幅度颤抖。湿透的衣服紧贴皮肤。腹部的剧痛像有把钝刀子在里面搅动、切割,温热的液体正从刚缝合的伤口处渗出,浸透衣物。她双手死死捂着肚子,指关节发白,指甲深掐掌心。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每一次急促呼吸都牵扯伤口,痛得她眼前发黑。她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手术门,红灯的光芒在她空洞的瞳孔里跳动。
慕梦抱着那个冰冷沉重的裂开琴盒,僵硬地站在离手术门几步远的地方。琴盒边缘粗糙的木茬深陷进她的手臂皮肉里。她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盯着门顶刺眼的红灯。晚柠姐被推进去的样子在她脑子里反复闪现——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嘴角的血……是她……是她带来的这把琴……晚柠姐是为了护着它才……这个念头缠绕着她的心脏。巨大的恐惧和汹涌的自责淹没了她。眼泪无声汹涌而出,顺着脸颊往下淌,滴落在琴盒上。她紧紧抱着它,指关节用力到发白,指甲几乎嵌进木头里,身体抖着。
走廊尽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金属轮子碾过地面的摩擦声。
“操!人呢?!” 一声沙哑的、带着暴躁和惊惶的吼声响起。施缪情坐在轮椅上,脸色铁青,嘴唇发紫,胸脯剧烈起伏。推着她的是一个神色紧张的护士。
施缪情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走廊,锁定了周小满和抱着琴盒的慕梦。她的目光在周小满捂着肚子、冷汗淋漓的样子上停留一瞬,猛地转向那扇紧闭的手术室大门,门顶刺眼的红灯扎进她眼底。
“晚柠呢?!她怎么样?!” 施缪情声音拔高,嘶哑恐惧,轮椅被她失控地用手狠狠拍在扶手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这一声嘶吼扯得她胸口剧痛,闷得眼前发黑,剧烈呛咳起来,身体蜷缩。
“施小姐!冷静!” 护士赶紧按住她的肩膀。
“冷静个屁!” 施缪情猛地甩开护士的手,眼睛死瞪着那扇门,又猛地转向抱着琴盒、泪流满面、抖个不停的慕梦。她的目光剐过慕梦苍白的脸,狠狠钉在那个熟悉的、裂开的深木色琴盒上!那道狰狞的“裂透”缝隙和旁边新鲜的凹痕!
“这他妈什么东西?!” 施缪情的声音扭曲变形,指着慕梦怀里的琴盒,手指颤抖,“这破玩意儿!静和病房里被沈知意砸烂那把?!它怎么在这儿?!晚柠呢?!晚柠是不是因为它?!” 她几乎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慕梦被施缪情的样子和质问吓得浑身剧震,抱着琴盒猛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墙壁上。巨大的恐惧和汹涌的委屈冲垮了她。她看着施缪情暴怒扭曲的脸,看着周小满痛苦蜷缩的样子,看着手术室门上刺眼的红灯,情绪爆发。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慕梦崩溃哭喊,声音尖利嘶哑,“是……是我带来的……在沪指市……我买的……在静和……沈知意姐砸坏了……晚柠姐拿走了……她说修好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它怎么会裂透……我不知道晚柠姐会伤成这样……都怪我……都怪我……” 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抱着琴盒,身体顺着墙壁滑坐下去,蜷缩成一团,绝望哭泣。琴盒上那道狰狞的裂缝,像一道伤口。
施缪情听着慕梦的哭喊,看着手术室门上的红灯,看着周小满渗血腹部的样子,一股冰冷的绝望攫住了她。肺部的闷痛和惊怒交织。她猛地抬手,狠狠一拳砸在轮椅金属扶手上!
“砰!” 沉闷的撞击声回荡。
“操!!!” 施缪情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困兽般的、痛苦绝望的嘶吼。她死死攥着扶手,指节发白,身体因剧痛和情绪颤抖。
手术室门上那盏刺眼的红灯,熄灭了。
门滑开。医生走出来,脸上带着疲惫。他摘下沾着零星血点的无菌帽。
所有目光死死钉在他身上。施缪情猛地扯下氧气面罩,顾不上肺部刺痛,身体绷紧,指甲抠进扶手。周小满腹部伤口的按压停滞了。慕梦抱着琴盒的手臂猛地收紧,指甲抠进裂缝,指关节发出咯吱声,眼泪汹涌,死死盯着医生的嘴唇。陈默扶着墙壁,手指用力到发白,支撑身体,心脏疯狂擂鼓。
医生扫过几张惨白绝望的脸,目光在陈默脸上停留一瞬,沙哑开口:
“暂时稳定了。”
“暂时稳定了。” 他重复,“肋骨二次损伤导致内出血,出血点止住了。脾脏有挫裂,做了修补。现在送去ICU观察。伤得太重,失血过多,还没脱离危险期。接下来24小时是关键。肺部挫伤加重,要严密监控感染风险。”
施缪情绷紧的身体瘫倒在轮椅靠背上,氧气面罩滑落。她大口喘气,冷汗浸透后背。
周小满紧绷的神经一松,捂着腹部的手松开点力道,换来一阵刺痛,她倒抽冷气。护士赶紧继续按压。她闭上眼睛,长长颤抖地吐出一口气。
慕梦抱着琴盒的手臂依旧死死收着。汹涌的眼泪冲刷着脸颊。暂时……稳定了?晚柠姐……还活着?她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细弱的抽泣,身体抖得更厉害。
陈默扶着墙壁的手微微松力,但身体站得笔直。他紧抿唇线。暂时稳定。他咀嚼着这四个字,目光越过医生,看向手术室门内。移动病床被推出来,上面的人被各种管线、监护仪器包裹,只露出一张毫无血色的、插着管子的脸。
护士推着移动病床出来,轮子碾过地面发出沉闷声响。陆晚柠躺在上面,毫无人色,氧气面罩蒙着白雾。心电监护仪屏幕微弱规律跳动。
移动病床被推走。
施缪情瘫在轮椅上,目光追随着病床,直到消失。她闭上眼睛,胸口剧烈起伏。
周小满靠在椅背上,疲惫闭眼。
慕梦蜷缩墙角,抱着裂开琴盒。琴盒上那道“裂透”缝隙,像一道伤疤。她的目光空洞地追随着病床消失的方向。
陈默收回扶着墙壁的手,按了按闷痛的胸口。他转过身,目光落回墙角慕梦身上,更确切地说,是落回她死死抱着的、裂开的深木色琴盒上。琴盒上那道“裂透”缝隙和旁边新鲜的凹痕。他的眼神锐利冰冷,带着审视和压迫感,无声地钉在那道裂痕上。
慕梦抱着冰冷琴盒的手臂死死收着。琴盒像块冰冷的墓碑,压在她胸口。晚柠姐暂时稳定了……但还没脱离危险……是因为这把琴……都是因为她带来的这把琴……眼泪无声汹涌,滴落在盒盖上。她像个破布娃娃。
施缪情瘫在轮椅上,氧气面罩扣回口鼻,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部刺痛,发出嘶嘶声。额角红肿。她闭着眼,眼皮下眼珠不安颤动。暂时稳定……暂时!不是安全!ICU!感染!胸腔闷痛和后怕交织,身体微微颤抖。那只手死死攥着轮椅扶手。
护士给周小满重新包扎腹部的伤口。冰凉的消毒药水触碰绽开的皮肉,激得周小满猛地吸冷气,身体绷紧,冷汗冒出。她死死咬着下唇。纱布缠绕收紧,带来压迫痛感。她闭着眼,眉头拧紧。暂时稳定……晚柠姐还没醒……秦筝姐在另一个ICU……还有自己这破肚子……心力交瘁。
陈默站着,背脊挺直。一手按着自己缠着固定带的胸口,那里闷痛像钝锯来回磨砺。他脸色苍白,额角细密冷汗,眼神锐利。他的目光,死死钉在墙角慕梦怀里抱着的深木色、裂开的琴盒上。
琴盒上那道“裂透”缝隙。但吸引陈默目光的,是裂缝边缘和琴颈锁扣位置,几处深褐色的、干涸发暗的痕迹。绝不是雨水!也不是木头纹理!分明是……血迹!
陈默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寒意窜上脊椎。他记得!在静和疗养中心,沈知意砸琴时被琴弦崩裂划伤的手……溅出的血点……
他的目光猛地抬起,锐利如刀,直刺向墙角抱着琴盒、无声哭泣的慕梦,声音冰冷压迫:
“琴盒上的血,谁的?”
施缪情猛地睁开眼睛,一把扯下氧气面罩,肺部刺痛让她剧烈呛咳,但她顾不上,布满血丝的眼睛死瞪向慕梦怀里的琴盒,锁定了那几处暗褐色痕迹!血?!沈知意!砸琴的时候!
周小满包扎动作顿住。她忍着疼痛,艰难侧头,看向琴盒,也看到了那几处暗褐色。想起了静和病房——沈知意暴怒砸琴,琴弦崩断,血珠飞溅……
慕梦抱着琴盒的手臂猛地一哆嗦。她下意识更紧地抱住琴盒,身体猛往后缩,后背撞在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她惊恐抬头,泪眼看着陈默,又看看施缪情和周小满投来的目光,巨大恐惧和慌乱攫住了她。嘴唇哆嗦着,想解释,却一个字说不出,只剩下更汹涌的眼泪和压抑的呜咽。
施缪情看着慕梦惊恐万状、抱着琴盒不撒手的样子,再看看琴盒上刺眼的、属于沈知意的血迹,一股邪火混着烦躁恐慌冲上脑门!
“操!还管那是谁的血!” 施缪情猛地嘶吼出来,声音破音扭曲,指着慕梦怀里的琴盒,手指剧烈颤抖,“这他妈晦气的破玩意儿!就是因为它!晚柠才……才……” 后面的话被更剧烈的呛咳和窒息感堵住,她猛地俯身,咳得撕心裂肺,肺部闷痛像要炸开,眼前发黑,身体蜷缩抽搐。
“施小姐!冷静!吸氧!” 护士赶紧按住她,试图重新戴上氧气面罩。
混乱。陈默死死盯着琴盒上的血迹,眼神锐利冰冷。慕梦抱着琴盒,像抱着炸弹,在墙角瑟瑟发抖,无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