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声骤停,走廊陷入一片死寂。静得能听见施缪情氧气面罩里粗重又湿冷的抽气,周小满埋在膝盖里细碎的呜咽,慕梦牙齿磕碰的咯咯声,还有陈默自己肋间沉闷的喘息。只有沈知意门上那盏红灯,还在不知疲倦地闪烁。
医生交代完“暂时稳住”,转身钻回那扇门里。门合上,隔绝了里面仪器的嗡鸣,也隔绝了那点虚幻的希望。红灯依旧亮着。
施缪情肺里的剧痛被这死寂激得猛地一缩,眼前黑雾弥漫,喉咙口的腥甜再也压不住,呛咳起来。氧气面罩瞬间蒙上一层带着淡红血丝的白雾。她弓着腰,身体在轮椅里痛苦蜷缩,每一次咳嗽都扯得胸腔像要炸开,指节死死抠着扶手。
周小满被她的咳嗽惊得抬起头,泪水和冷汗糊了满脸。她看着施缪情的样子,又惊惶地看向那扇依旧闪烁红灯的门,再低头看看自己捂着的肚子,湿热的粘腻感越来越清晰。她张了张嘴,想喊护士,却只发出一声嘶哑的气音。
墙角,慕梦抬起头,惨白的脸上泪痕交错,眼睛又红又肿,空洞地望向施缪情的方向。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和面罩里的血沫,像冰锥扎进她混乱的神经。她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抽噎,身体抖得更厉害,眼神慌乱地扫过地上那摊琴盒,又飞快缩回墙角,把自己抱得更紧。
陈默靠着墙,额角的冷汗滑进眼睛。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掠过痛苦蜷缩的施缪情,惊惶无助的周小满,崩溃颤抖的慕梦,最后钉在地上那摊敞开的琴盒上。深木色的裂痕,锁扣处暗褐色的混合血痂。警报停了,红灯还在闪。陆晚柠的血,沈知意的血,混在一起,擦不掉了。
就在这时,走廊另一头的门被推开了。
一张病床被缓缓推出来。
是秦筝。
她陷在雪白的被单里,脸比之前更加灰败,嘴唇干裂,深色的血口子纵横交错。眼睛紧闭,眼窝深陷。监护仪屏幕上的绿色线条起伏微弱,旁边的心率数字低得让人心慌。那细小的“嘀嘀”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低沉的报警嗡鸣,屏幕角落亮着一个小小的黄色三角警示灯。
推床的护士动作谨慎缓慢,衣角下摆蹭着一点暗红色的、已经发干的污渍。
轮子碾过地砖的声音,在这死寂中清晰而沉重。
陈默看着那张灰败的脸从面前滑过,看着护士衣角上那点刺眼的暗污,看着床上的人被推向普通监护区的深处。
施缪情剧烈的咳嗽勉强压下一些,她瘫在轮椅里大口喘气,面罩上血沫和白雾混杂。她费力地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秦筝的推床缓缓经过。那张灰败的脸,微弱的心跳,护士衣角上那点熟悉的暗污……冰冷的绝望混杂着暴怒冲上头顶!晚柠在ICU,沈知意红灯还在闪,秦筝这样子……她喉咙里又涌上腥甜,肺里撕裂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身体痉挛,手指抠着扶手,指甲几乎嵌进塑料里。剧痛锁住了她的喉咙,只剩下从面罩里溢出的、破碎粗重的喘息。
周小满看着秦筝推过来,看着那张脸,看着她肚子上盖着的被单——那里刚做过摘除脾脏的大手术。她自己的腹部伤口猛地一阵尖锐的刺痛。她捂着肚子的手用力到发白,身体控制不住地往下滑,几乎瘫坐在地。冷汗浸透后背,恐惧缠绕脖颈。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血腥味,泪水汹涌而出。秦筝姐……晚柠姐……沈知意姐……怎么办?
推床经过墙角,带起一股微弱的气流,卷着消毒水和血腥气,拂过慕梦蜷缩的身体。
慕梦猛地一颤,下意识抬起头,目光对上秦筝毫无生气的灰败侧脸。那双紧闭的眼睛,干裂的嘴唇,瘦骨嶙峋的轮廓……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喉咙里发出一声被掐断般的抽气,瞳孔放大,身体猛地向后一缩,后脑勺“咚”地撞在冰冷墙壁上!视线像被磁石吸住,无法控制地移向地上——移向琴盒锁扣那片暗褐色的、混着两个人血迹的污渍!晚柠姐的血!沈知意姐的血!擦不掉了!都怪它!
“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从她喉咙深处撕裂而出!尖利,绝望,像生锈的锯子锯开了走廊的死寂!
这声尖叫像投入死水的巨石。
施缪情被惊得浑身一哆嗦,肺部剧痛让她眼前瞬间全黑,差点从轮椅上栽下去。周小满吓得猛地捂住嘴,呜咽噎在喉咙,惊恐地看向墙角。推着秦筝的护士脚步一顿,警惕回头。
陈默靠着墙的身体猛地绷紧,肋间剧痛如重锤砸落!他倏地转头,目光锐利如刀,刺向墙角那团爆发出尖叫的灰影!
慕梦蜷缩在墙角,身体因尖叫而耗尽力气,剧烈起伏喘息。她眼睛瞪得几乎裂开,瞳孔里充满纯粹的恐惧,死死盯着地上琴盒锁扣那片暗褐色的血污。尖叫在走廊回荡,余音被沈知意门上闪烁的红光吞噬。那红光映着她惨白扭曲的脸,映着地上那片污渍,映着推远的秦筝的背影,映着陈默指尖干涸发黑的血印,映着施缪情氧气面罩上的血沫和绝望。
擦不掉了。
像一道流着脓血的裂痕,横亘在每个人的命途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