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缪情跌回病床,肺里钝痛加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撕裂的湿响和浓重的铁锈味。氧气面罩蒙着厚厚的白雾,糊在脸上。喉咙干得冒烟,可那股腥甜味还是往上顶,卡在嗓子眼。
视线里,天花板的光晕旋转、扩大,变成一片无边无际的白。白茫茫的中间,有什么东西在动。深木色的……一道狰狞的裂口……锁扣上……暗褐色……像干涸的脓疮……两个……混在一起……
破碎的呜咽被面罩闷住。她涣散的瞳孔猛地收缩,像被那幻象烫到。身体想蜷缩,可麻木感压着四肢,只有指尖在薄薄的被单上无意识地抓挠。冷汗浸透了后背的病号服,冰凉地贴在皮肤上。肺里的剧痛猛地加剧,像有只冰冷的手攥住了那团脆弱的组织,狠狠一捏!
床边的监护仪发出短促又尖锐的报警,屏幕上代表血氧的数字往下掉了一截。
这声音扎进她混乱的意识。她费力地转动眼珠,投向门口。
陈默站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后背斜靠着墙壁。走廊的光线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一个僵硬、沉默的轮廓。他低着头,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打湿。一只手垂在身侧,指关节处沾着点没擦干净的暗红和墙灰,手背上青筋凸起。另一只手捂在肋下,指节绷得死紧。他站得很稳,只有胸口随着压抑的呼吸微微起伏,每一次起伏都带着一种强忍的滞涩感。
走廊尽头,沈知意那边的警报声被削弱,变成一种沉闷的、持续不断的嗡鸣。那嗡鸣渗进病房,和监护仪的声音混在一起。
擦不掉了……
那嗡鸣……那混着两个人血的污渍……
陈默靠着墙,垂着的眼皮遮住了眼神,只有紧抿的唇线和绷紧的下颌线,透出一种隐忍。他在听。
空气里塞满了消毒水、血腥气、药物和饭菜馊掉的味道。
一个穿着灰色保洁服、佝偻着背的身影推着清洁车,悄无声息地从门口滑过。墩布头湿漉漉的,在地砖上留下深色的水痕。清洁工眼睛空洞地望着前方,动作迟缓,对一切毫无反应。
陈默的目光短暂抬起,扫过那佝偻的背,扫过湿漉漉的地面,随即又垂落下去,钉在自己沾着污渍的鞋尖前。
施缪情模糊的视线追着那灰色的影子,看着它消失。那湿漉漉的地面痕迹,像一条肮脏的路。
擦不掉了……
肺里的剧痛再次狠狠一绞!她猛地吸了一口气,氧气面罩里喷出一大团带着淡红血丝的白雾!身体向上弹起一点,又重重摔回去,撞得病床吱呀作响。监护仪的报警声骤然拔高!
破碎的、不成调的呻吟冲破了面罩,带着血腥气,在空气中微弱地回荡。
施缪情的呻吟勒紧了陈默的神经。他身体绷直,捂在肋下的手无意识地收紧,牵扯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额角的冷汗滑落。
门口光线一暗。一个护士冲进来,直扑病床。
“血压掉得厉害!血氧也下来了!” 护士声音压得很低,动作麻利地调整氧气面罩,检查留置针。施缪情身体微弱地弹动。
护士拧开药瓶,抽药,排掉空气,针尖刺入输液管。“镇静剂!再推一支!” 针筒推动,药液注入。
陈默靠在墙上,看着自己沾着污渍的指尖。护士的动作、床架的晃动、尖锐的报警声,凿进他紧绷的神经。肋间的钝痛沉甸甸地坠着。
推注完药液,护士俯身,用棉签擦拭施缪情嘴角的血沫。施缪情的弹动渐渐微弱下去,身体瘫软,只剩下粗重湿冷的喘息和监护仪的嘀嘀声。
护士直起身,在记录板上写下几笔。然后她才看向陈默。
那目光冰冷,审视。扫过他苍白的脸,冷汗,污渍的手,最后落在他捂在肋下的手上。她的嘴唇抿了抿,最终什么也没说。眼神里的含义清晰无比:离开这里。
护士收回目光,推着治疗车滑出了病房。
病房里只剩下施缪情的喘息,监护仪的声音,和陈默压抑的呼吸。
空气里的血腥味更浓了。
施缪情瘫着,意识沉沉浮浮。剧痛被压下去一层,但依旧存在。氧气面罩的气流冰冷潮湿。护士擦拭的动作,遥远而不真实。只有血腥味是真实的。
天花板的光晕又开始旋转。深木色的琴身……裂痕……锁扣上……暗褐色……混在一起……擦不掉了……
寒意缠绕上来。她想动,可身体沉重。只有指尖微弱地抽搐了一下。
陈默抬起眼,目光越过护栏,落在施缪情身上。
她瘫在床单里。病号服前襟的暗红血痂刺目。氧气面罩边缘有干涸的血沫。手腕瘦得脱形,血管清晰。每一次喘息都牵动身体起伏,脆弱不堪。
擦不掉了。
那血痂。那喘息。那嘀嘀声。
还有他指尖的污渍。
沉重的疲惫感压垮了他。肋间的剧痛麻木了。他撑着墙,指尖在瓷砖上留下印记。他需要离开。
他艰难地挪动脚步,身体摇晃。每一步都牵扯着肋骨的断裂处。他拖着腿,挪出了病房。
门在身后合拢。走廊的光线落在他身上。
他靠在走廊的墙上,瓷砖冰凉。肋间的剧痛鲜明起来,他急促喘息。冷汗滑落。
走廊那头,佝偻的灰色身影推着清洁车缓慢移动。墩布拖出深色的水痕。清洁工眼睛空洞,动作麻木。车轮沙沙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