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有人进来，乔妈妈那双浑浊的眼眸仿佛被点亮，却因虚弱而无法支撑起身躯，只能无助地用额角在粗糙的墙面上缓缓摩擦，发出微弱的求救声：“救……救救……我……”
何妈妈也颤抖着挪动身体，绑在脚踝的麻绳与地面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是生命即将消逝前的最后挣扎。
秋红扑到何妈妈跟前，泪水如泉涌般滑落，哭喊道：“娘！呜呜，女儿来晚了！让您受苦了！呜呜……！”
女儿前来，何妈妈看到希望，强撑着，露出笑脸，张开微弱的双唇：“是……是……三……三……”
不等娘说完，秋红忍住哭声回道：“不是三姨娘派我来的，她现在被老爷禁足根本出来，是六小姐亲自带我来的。”
“六……六……姑娘？”何妈妈怎么都想不到会是六姑娘，她抬眼借助从门口进来的光线，看向站在光线里的两个人影，其中一个很像六姑娘。何妈妈努力挪动身体，毫无用处。
秋红见状，流着泪将娘扶好：“娘，您想做什么？”
何妈妈吃力地面向郁楚瑶，嘴角微动：“娘……被绑着，难以动弹，你……跪下……替娘……忏悔……”
秋红点点头，将娘放好，起身跪在六小姐面前：“六小姐，秋红代娘向您忏悔，希望您大人有大量，原谅她。”
郁楚瑶用平静的语气说：“我有话与两位妈妈说，你与灵萱给她们松了绑，再让她们吃些东西，喝些水，也好听我训话。”
秋红磕过头后，与灵萱迅速解开两位妈妈的绳索，轻柔地将她们扶坐起来，拿出带来的干粮与水细心喂食。
两位妈妈进食后，气色稍缓，泪眼婆娑地看着六姑娘。
乔妈妈终于有力气，爬到六姑娘脚边，哽咽道：“六……姑娘，老奴……错了，求您宽恕。呜呜……！”
何妈妈也爬过来，泪流满面：“六姑娘……我错了！……呜呜……！”
郁楚瑶倍感欣慰，两位妈妈面对生死并未用主人替自己开脱，难怪二娘和三娘看重她们。
“你们做过什么我尽知，想让我原谅恐怕没那么容易。我今日来，是想问一问，你们若害死我，会不会心安？”
两位妈妈用悔恨的哭声回答着。
“你们会不会心安我不知，可若因我害死他人，我会自责、悔恨，难以入眠。”郁楚瑶想起因她而丧生的丽歌，“为了心安，我打算放了你们。记着，我放你们走并不代表我会原谅你们，而是不想郁府再与人命扯上关系。若想得到我的原谅，你们需每日忏悔行善，也许有那么一日，我对你们的怨恨才会消除。”
两位妈妈不断磕着头：“多谢六姑娘！多谢六姑娘！”
郁楚瑶转身出了屋子，坐上马车，大根载着她先回城里。剩下的事由秋红和灵萱处理。
灵萱将一袋银子放入乔妈妈手中，不满地说：“哼！我家小姐攒的银子一半儿都给了你，赶紧拿着，回乡下去！往后不要出现在紫宸都。”
乔妈妈颤抖着手接过银子，泪眼模糊地点头：“六姑娘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定当铭记在心，回乡后必然每日忏悔，行善积德，以赎罪过。”
锈迹斑驳的大锁再次被锁上，秋红和灵萱将两位妈妈送至半路，拦截了一辆马车，付了银子，目送她们离去。
秋红不再难过，心中只有对六小姐的感激之情，表达道：“灵萱，待我转告六小姐，往后我会捧出一颗真心待她，她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你为何不自己告诉小姐？”
“当着六小姐的面，这种话我说不出口。”
“你还是翠影轩的人，难道往后不再听三姨娘的？”
“自然要听，只是她若让我对六小姐不利，我绝不会听从。”
灵萱露出满意的笑容：“这还差不多。”
两个丫鬟一起朝城内的方向走去，到城门口时，租辆马车打道回府。
因为是午时，郁楚瑶感到腹中饥饿，便让大根在路边小馆停下，点了几样清淡小菜，慢慢吃着。
一抬头，竟然发现裴锦文出现在对面，笑盈盈地看着她。
郁楚瑶放下手中的筷子，既惊喜又不解：“你怎么会出现？我并未让人给你传消息。”
“你虽没传消息，可我时刻关注你，让青木每日去郁府外转上一回，今日他发现你出了府，便跑来告诉我。我便乘坐马车一直跟着你。”
“原来如此，为何此时才现身？”
“你饿了，我也饿了，故而现身。”
“我让伙计再添双筷子。”
“我已吩咐过伙计，还多添了两道菜。”
不一会儿伙计拿来一双筷子，也将新菜端上桌，香气扑鼻。
两人相视一笑，裴锦文夹起一块鲜嫩的鱼肉，放入郁楚瑶碗中：“尝尝这道清蒸鲈鱼，味道极好。”
郁楚瑶轻咬一口，果然鲜美无比。
“听说你现在开始管理郁府的后宅？”
“你怎知？”
“郁府有下人出府采买，青木打听而来。”
“你对我管理后宅可有意见？”
裴锦文轻轻摇头：“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有任何意见，只是别耽搁我上门提亲即可。”
郁楚瑶脸色微红，用余光瞟一下周围，还好这会儿已过饭点儿，店内并无多少客人，有的几人也都与她素不相识。
“可否等到开春之后？”
裴锦文大喜，郁姑娘头一次将时间说得如此确定：“当然可以，就是有些晚。”
“我刚管家，还没管出个眉目，你再容我些时日，明年开春应该刚刚好。”
“我听你的。”
两人一起幸福地享用着难得的清闲时光，有彼此陪伴，仿佛世间纷扰皆已远去。
与裴锦文享受过仅属于二人的用饭时光后，他们再次面临分别。
裴锦文的目光中满是不舍，直到伙计将碗碟和筷子都收去，他才意识到是该分开的时候。
“你现在能随时出来，下次出来时能不能让灵萱给我送来消息，无论你出来做什么，我都想一直陪着。”
郁楚瑶轻轻点头，关切地说：“你陪我恐耽搁了绣庄的生意。”
“绣庄有颜汐雅看着，无需我太操心。”
“颜师傅可好？自从她教完刺绣后，我再没见过她。”
“她很好，时常与我说起你。”
“说我？都说我什么？该不会是嫌弃我的刺绣技艺不精进？”
“她说你是她见过的刺绣技艺进步最快的姑娘，若坚持下去，说不定哪一日会赶上她。”
“颜师傅过誉，我连三姐都比不上，又岂敢妄想赶上颜师傅？”
两人好不容易见一次，裴锦文不想聊其他话题浪费时间，可又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内心的感情，只是一味地用目光照顾郁姑娘。
郁楚瑶被盯得害羞，想到大根还在外面的马车上等着，回到郁府还有事要办，她低着头起身道：“我该走了。”
裴锦文只好说：“我送你。”
尽管郁楚瑶很想裴公子送她，可考虑到二人的事还不是公开的时候，轻声道：“你我今日偶遇，我已心满意足，外面人多眼杂，还请留步。”
裴锦文只好继续坐着，目送郁姑娘走出小馆。
青木从外面走进来，见公子一副失神的样子，说道：“郁姑娘已乘马车离开，难道公子还要在这里继续坐着？”
裴锦文失落地站起来：“回绣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