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庭,一年一度的三国会谈。
卜乌以许多事务都是她处理的,自己不清楚实情为由,“拖拉硬拽”非得要她一起去。
本来她不打算去,一拒再拒。
再怎样她也是不想真正掺和进政治里的。
但没过多久,尹子兰也请求她出席。
元惜:???有问题。
于是把两人叫来对质。
两人在元惜这里一见面,眼神交换,立马统一战线。
“说吧,又怎么了。”元惜颇为无奈,若他们给出个合理原由,她可以考虑考虑。
第一,她不信两个掌权者会想让她一手遮天。
第二,她不想去。
第三,想利用她的话,以目前的形式,根本用不到她本人。这两人张张嘴,外面自会认为有她的许可。
第四,卜乌这么着急绝对没好事。
好了好了,就算这些乱七八糟的都不管。
一个圣米瑞厄加一个灯塔,尔利斯境内什么事治不了?如果是境外的问题,[星空]都毁了,不会再有什么刻意安排的冲突,剩下的,灯塔能解决。
所以,他们两个最好说个一二三出来。
感受到她目光中似要把人切开的锋利,两个人默默缩了缩脖子。
“灯塔……出了点问题……”
“哈?”她看向尹子兰,“你管不了?”
一个国家外加一个军事组织,单靠掌权者一人确实处理不及。所以灯塔一直以来都另有人管理,不过总权在掌权者手中。
但灯塔说到底还是掌权者的灯塔,相当于地方与中央的关系。
“嗯……就是……”
见尹子兰支支唔语不肯说,卜乌急了。
“就是他手底下那人快要把灯塔变成自己的亲兵了,他一个人忙得焦头烂额,想把手头上那堆事往你身上推一推。”
“尹子兰。“元惜的语气中带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你知道我很忙吧。”
卜乌又道,“我那些事可以先放一放,但他那边不太乐观。”
“您先别管这些了,趁现在局面还能控制,借这次会淡解决了他才是。”
尹子兰有气无力,黑眼圈重得像被火燎了。
“……你呀。”元惜无力扶额,“这点事明明你自己能解决。借口太烂了,还有你这妆。”
她用手一擦,花了。“画的真烂。”
“……”尹子兰有那么一瞬间的窘。
“骗我就用这种小技量?”
“……”
两个人总算正常了不少,规规矩矩站在那。
“你们知道我出现在三国会谈上代表什么吧。”
“知道。”
“什么目的?”
“灯塔,确有其事。您把灯塔收了吧。”
“……”
两人被一人弹了一个脑瓜崩。
“降、智。何必呢,跟被降智了一样。”把我当孩子哄。
“他怕你嫌烦,不收。”
“你教他的吧,卜乌。”
明白这是警告,卜乌老实闭嘴。
两个人的小算盘个顶个的响,一时竟分不清谁的珠子崩得更远些。
“所以,你帮他干嘛?”元惜又问。
卜乌挠头,“你发达了我也有汤喝啊。”
“滚。”
“哦。”
“一个个都把我当小孩看。少降智了。”
尹子兰默默揭发,“卜乌说您就吃这一套。”
卜乌:(鸟语花香)
元惜:尹子兰你把他扔出去。
尹子兰:好咧。(笑咪咪)
两个算盘精的临时战线迅速破裂。
故,元惜还是来了。
她是以斯卡姆方面的身份参加,按登记的身份,比卜乌低上几级,应该站在后方。不过卜乌硬是把尹子兰从主位上挤走,让给元惜。
尹子兰正有此意,做出“请”的姿态,且顺势往主位旁一站,亲疏关系高下立判。元惜自然是不想这么张扬的。但场合不对,也不能不在他们手下人面前给二人留面子。再说,比起由他们去,现在这个大有僵持之势的局面下,自顾自去后面站着更丢脸吧。
所以她也只是轻叹一声,便坐了过去。
瑞恩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
会议依旧例有条不地进行,几人各有各的忙处,元惜拿出本书来看。
“……那么,季将军。关于你的提案,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元惜不动声色按了两下书页,表示知道。
尹子兰心下了然,便继续流程。
季旭河从后方走上前,开始讲述外界形势,论证增加军费开支的必要。还算简短,总共不超过三十句话。
为什么会在这里讲呢,因为灯塔的所属理论上是在尔利斯的层面,所有开支都是按一定比例由三国公摊的。
瑞恩第一个同意,尹子兰同意后,卜乌跟票。
“反对。”元惜没有抬头,悠哉哉翻了页书。
季旭河心里“咯噔”一下。
他就知道这位在这准没好事。
果不其然,尹子兰秒改票,卜乌又跟,瑞恩在片刻错愣后也改了票。
季旭河恨得咬牙。
没想到这还没完,只见主位上那人从书中抬头,看问他。
“缺钱?”
他不知对方打的什么算盘,只得顺着自己的话回答。
“是。”
又是翻动书页的声响。
“原有军费的百分之三十,好大的口气。”
幽幽的话语莫名让人紧张。
“提案上交时,做的伪证吧。”
依着强大的心理素质,此刻他仍保持冷静。刚要开口,便又被打断。
“季将军的副官。”
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惊得抬头,四目相对,又急忙低头,去至前方。
“姓张?”
“是。”
“把灯塔上上下下搜查一遍。特别是天花板。”
言罢,她又低头看书去了。
这位姓张的副官小心翼翼开口,“大人,职权……”
明白他要说什么,元惜直接免了他的心理酷刑。
“找尹子兰。会议结束后,你直接接手。”后半句是对尹子兰说的。
尹子兰微微行礼,“是。”
会议继续,有时她也会抬头看看,只觉得正经状态下的几人顺眼多了。特别是卜乌。
会谈大约持续两三天,元惜只来这一上午。
休息时段,尹子兰坚持送她至圣廷门口。
路程不长,两人随意闲聊几句,临行前一位警官疾步上前,站定行礼。
“大人,卜乌大人请您移步,有要事商议。”看样子是跑来的,气息急促。
但卜乌要找她,都是打电话或亲自来找,命人来请,不像他的行事风格。
元惜想着,还未出声,尹子兰便替她问了出来。
“他怎么不自己来请?”
两人想到一处去了。
“有贵客来访,卜乌大人一时走不开,还请二位大人见谅。”
稍加思索后,元惜应下。
“麻烦你。”
“您客气了,为您服务是卑职的荣幸。”
顾及各国间往来不便,圣廷城内设有驿馆区。
警官带她至房门前,行礼告退。
房间内,卜乌对面站着一位男士。
季旭河。
元惜扫了一眼,随意坐在一侧沙发上,两边都不挨。
先前在会议上没仔细看,这么一瞧,季旭河的身骨形体与记忆中一人极为相似。
灯塔的训练这么产品化吗?坐上这个位置的人都虎背熊腰的?
此时,季旭河也正用余光观察她。
举手投足间皆有世家大族的影子,任他见了也得说一句落婆大方,举止得体。若这位大人不断他财路的活,他或许会高看两眼。
“既然您还有客人,那……”
“不必。”卜乌料到他的想法,打断他。“离开之前,你最好向她解释清楚。”
闻言,元惜无声轻笑,颇为戏谑地望向二人。
无人开口,气氛一时僵硬起来。
季旭河这才反应过来,被算计了。现在不管他作什么反应,此事都会成为别人手中的把柄。
元惜也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按卜乌期盼的那样落井下石。
“圣米瑞厄高层官员,手握灯塔制兵权的大将军,出现在斯卡姆掌权者的房间,私自与别国官员有所联系。季大将军,我会如实汇报给你的上司。”
季旭河的上司,就是尹子兰。
卜乌与她一唱一合,待到季旭河总算得以脱身,两人笑出了声。
“连说都不说一声。”笑够了,元惜一下冷了脸。
“事发突然,来不及。”卜乌也一下收了笑,进入工作状态。“这下你替换掉他会容易许多。”
元惜眉头轻皱,不动声色岔开话题。
“他来找你干什么?”
“交易罢了。不过谁要是为了这点蝇头小利得罪了你,那真是蠢到家了。”
卜乌想略过这个问题,可元惜非咬着不放。
“交易?”
他只好如实招来,“他承诺由我掌控兵权。”
这也叫蝇头小利?那可是灯塔兵权哎!虽然大概率是张空头支票。
“就算我收下灯塔也不会给你半分特权。再说,我还没答应呢。”
卜乌笑笑,仍是那令人琢磨不透的笑容。
“那我也不想得罪你。”
因着此事,尹子兰顺理成章把季旭河扒了下来。外加灯塔内部的搜查结果,撤职查处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元惜先前答应他们的也就到这里而已,虽有想过他们不会就这么放过自己,但也着实没想到这么不要脸。
尹子兰也是被带坏了,卜乌这个杀千刀的竟然叫他来哭诉生活不易。尹子兰竟然还照做了!
有理由怀疑当时是这样的:
卜乌:叭啦叭啦叭啦……
尹子兰:真的吗?
卜乌:包的(大姆指)
故而,再度引出以下场景。
元惜:谁的主意?(无语至极)
尹子兰:卜乌。
卜乌:(鸟语花香)
元惜:尹子兰,把他扔出去。
尹子兰:好咧。(笑眯眯)
至于元惜,此时心理活动如下。
有问题有问题有问题!!!这么殷勤绝对没好事,更何况这两人还是死敌!这么团结绝对没放好屁!
末了,她无奈扶额。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此时房间内仅剩尹子兰,卜乌被扔出门外了。
“卜乌打的是省事的主意,至于我……”他笑笑“也是这样的想法。”
“两个掌权者,真的会把整个大陆最顶尖占比最大的兵权拱手让人吗?”
“您不信我。”
“不。加上卜乌我就不信了。”
“您是我的君主。我不会对您不利,您是我,或者说是我们的底牌。我希望您手中能拥有部分实权,您的光芒越夺目,我们越有底气。况且您永远不会背叛尔利斯。灯塔由您掌管最合适不过。”
说这话时,他单膝跪地,用那盛着温和笑意的眸子虔诚地仰视她。
“这样,可能消除您心中的疑虑?”
尹子兰惯会这样,把自己的姿态放得极低,让人心疼。
与其说卜乌了解她,倒不如说是尹子兰更懂她一些。
尹子兰懂什么是她真正无法忽视的东西——真心。
“你故意的。”元惜表情漠然,更多是一种对他这狡黠的欣赏。
他的笑意更深几分,“您知道的,我向来与他不对付。”
元惜叹了口气,“好啦好啦,答应你就是了。但我只去帮你修理一下刺头,剩下的你自己办。”
尹子兰一下来了精神,起身以包中拿出文件递上去。
“这是张副官的搜查报告,发现违禁物品五十三件,非法持有物共计一百七十件。您强调过的天花板,发现了数十处夹层,共黄金八十两,多类珠宝矿石粗略计算价值五百万金币。”
元惜用“我就知道”的眼神瞧他一眼,随后感叹道。
“这就是他说的没钱,历害啊。
“恐怕这些只是他没来得及洗出去的部分。已经派人去查他近年来的收支记录了。”
“证据确凿,这些慢慢查就好。”
元惜少有拖延的时候,手头有什么事情向来是尽快了结。
特别是工作这种烦人的东西。
事情是上午定下的,下午两个人就在灯塔了。
出来迎接的仍是张副官。
季旭河被撤职后,张鲸卫就是灯塔内部最大的官。众人都以为他会顺位成为下一任将军。
但元惜和尹子兰一致认为他不够格。
“太年轻了。”元惜小声道。
“嗯,他不合适。”
这里的“年轻”指的是阅历经验,而非年龄。
事实上许多将军都会如此,放一个不那么合适的人在副官这个位置,以巩固自己的地位。
元惜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比你当年还年轻。”(尹子兰上台时)
尹子兰笑而不语,对这变相的夸奖照单全收。
事实比尹子兰预想的要好些,只是这下不免引起部分人的不满。
不难猜出他们已经意识到下一任长官会是这两个“外来者”,再加上元惜展现出的对灯塔超乎常人的了解,众人也就自然而然认为未来的将军一职会由她担任。
灯塔内部一直以来都是封闭式管理,难免有人心高气傲。
“您对我们灯塔很了解嘛。那我们比试一场怎么样?”
早在三十分钟前,这股敌意就被几人所察觉。
于是在尹子兰有所反应前,元惜以极快的速度应下。
她对这里再熟悉不过,清楚怎样才能让他们闭嘴。这也是她答应尹子兰的原因之一,尹子兰武力值不高。
“真枪实弹伤到您的金尊玉体就不好了,我们比剑,可以吧?”
元惜淡淡看了过去,点点头。
这种事在灯塔不少见,众人纷纷为他们腾出地方。两人随手拔出一柄剑,元惜试着掂了掂重量,见此,那人不屑地笑了一下。
这期间,尹子兰在与桐清联系。
尹:她剑术很好吗?
桐:要打架?
尹:比试。
桐:现在开始祈祷吧。祈祷她收得住力道。
尹子兰抬头,见那人欲先发制人,元惜侧身,脚步微移,转至其身后。再出招,再躲。又一招,她向后轻跃,拉开距离。
大体知道他什么水平了。
许是她闲庭信步的态度使他恼怒,周旋片刻后,他的招式更加狠厉。继而腰部一痛,他飞至半空时,方才想她什么时候出的手。
元惜两指夹住剑脊,横向一掷,剑柄将他击至墙面,随后一齐跌落。
太快了。没有任何一个人反应过来她的动作。
那人捂着腹部,表情痛苦不堪,被人抬了下去。
元惜有些心虚地摸摸鼻子。应该没什么大事吧。
回到外围,尹子兰为她鼓掌。
“您赢了。”
“记得给他找人仔细看看,别伤了内脏。”
“好。”
这样一出下来,已没有几人敢直视她——恐惧。唯数不多的目光也是看一个怪物眼神。
尹子兰隐隐有些担忧,见元惜还和没事人一样,便也不去提。
“这人很厉害?”她问。
张鲸卫回复道,“单论剑术,他的实力确实拔尖。”
“看出来了,狂妄。”既然狂妄,那大抵是有资本。
灯塔这边的各项事务尘埃落定后,元惜轻车熟路找到了上塔的阶梯。
站在塔上,海风拂面,冷冽而湿咸的气息直往鼻腔里钻。
张鲸卫早与他们分别,世界间又只剩他们二人。
“有一件事我很好奇。您可以告诉我吗?”
“什么。”
“您好像对灯塔很熟悉。”
元惜沉默,这事还真不好解释。
总不能说,在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在那个褚昭下台后,圣米瑞厄的下一位掌权者不是尹子兰的时空,她曾把灯塔杀穿了吧。
“……曾经有位故人在灯塔任职。”
“这样。”他顿了顿,相信了这个说法“那……您会接手灯塔,对吗?”
尹子兰又用那种请求的目光望着她。
元惜忙摆手,“免了,你知道我管不好。再者,我不信你真的无人可用。”
他轻笑,声音里透着疲惫。
“只是觉得,与其一次次整治,不如交到您手中。不管怎样,您都不会背叛尔利斯。您或许的确没有那么多雄才大略。但我想,您看人的眼光可以弥补这一点。”
元惜看着他,久不言语。
尹子兰知道,她是抗拒的。如果她实在无法接受,他也不会勉强。
“……想清楚了吗?”她总算松了口。
“嗯。如果哪天,我也变得昏庸无道,还请您带领他们将我清除。”
“不必,我一个人就够了。”
他笑出了声,“是啊。”
您可是我的君啊。
两人心照不宣,几句话将事情定下。
回到圣廷,尹子兰带元惜到办公室,并执意要她坐在自己的办公位上,他则站在一旁。
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屋室,元惜内心一时百感交集。
季旭河近期一直被控制在这里,国卫军将其带上后离开。
权力交接还算顺利,他自知反抗无用,颇为愤懑地交出兵符。
“很不服气?”元惜问。
季旭河咬咬牙,承认。“是。”
尹子兰开口,室内充着压迫感。
“你做了什么,自己心知肚明,又何必如此。这两年你犯下的事,还需要我提醒你吗?”
季旭河不服的是尹子兰这个人。要不是当年他的父亲从中周旋,他尹子兰能这么顺利上位?为公爵做事时尊他敬他,如今换了主人,就对他下手!若非有公爵托举,他尹子兰怎会有今天!
他突然发狠,目眦欲裂。
“尹子兰!你这条走狗!”
元惜手腕一甩,钢笔掷出,扎透季旭河喉咙的同时将人钉在墙上,可见力道之大。
她淡淡开口,“你处理了吧。”将选择权交到尹子兰手中。
“嗯。”他应下。
虽说不是第一次见血腥场面,但那都是在利尔维亚的时候了。更何况,做出这种举动的是他一直以来认为温润无锋的元惜。
心里要说寂静无波是不能的,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也被她平日的表象所迷惑了。他记起了自己那时收到的那张尸检报告,这才将其联系到一起。
“别在意那种话。”
正出神时,元惜道。
尹子兰回过神,不由浅笑。
“嗯。”
原来是生气了啊。也对,她一般不会动手的。
元惜清楚他还有许多事要处理,早早离去。她走后,尹子兰走到季旭河面前,蹲下,查看他的伤势。
人还活着。
尹子兰感叹,“还好你遇到的人是我啊。”随后命人送去就医。
处理过剩下事务后,天色已晚。
凭着对她的熟悉,尹子兰猜测她仍在附近。
圣廷五楼,也就是顶楼。
尹子兰在这里找到了她。
她侧坐在窗台上,背靠内墙。窗外明月高悬,月光打入巨大的窗,条条缕缕为她盖上轻纱。夜色深沉,平添几分寂寥。
不知怎的,尹子兰竟认为她满身落默,看着她,就像看另一个“自己”。就像,她与他一样,是同类。
此时此刻,他也不觉间被这莫名的落默感染。两人都维持着这份静谧,空气带着丝丝清凉。隐隐感觉,双方所在之处,是对方不愿述说的,落满灰尘的角落。
尹子兰一直觉得,和元惜呆在一起很自在。就像是一只误入荒野的小兽,终于找到族群。
但这种感觉应是很奇怪才是。元惜与他,没有什么明显的相似之处。况且他对她的感觉总是来得莫名。这样的人,他竟觉得她过去受过很重的伤——他竟觉得他们都经历过相似的痛苦,所以相似。
元惜……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他的君主,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和光同尘,与时舒卷。光而不耀,静水深流。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样的话。
“你不回家吗?”
“那您呢?不回去吗?”
“桐清不在。哪都一样。”
“我也是。家里没人,哪都一样。”
元惜听出他的意思是,他没有家。
于是没再说话。
倒是尹子兰问起,“桐清小姐不在尔利斯吗?”
“嗯。出去跟朋友玩了。”
“你不去吗?”
“不太好。”
“或许对方不介意。”
“嗯。 也许吧。”
“看来卜乌偷这个懒也不可耻。”
不知他为何突然这么说,元惜随口一问。“什么?”
尹子兰微微一笑,“至少忙起来会好很多。”
“……嗯。好像是这样。”
她语气中带有无奈烦闷,他笑着摇摇头。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嘛。”
元惜不再回话,独自郁闷去了。
尹子兰感到几分好笑。她到底是带几分孩子气的。
“早些回吧,生病了桐清还会说您。”
“……”
“您身体不好,别任性。”
“谁任性了,我身体好着呢。”她一听就知道是桐清说的,于是生出几分气来。
“桐清小姐前几天还要我管着您些。”
果不其然。
元惜气鼓鼓,但最终是起身了。
“你也早点回去。”
“等您走了我就回。”
“尹子兰。”
“在。”
她似是看出他的感伤之处,却又不知如何宽慰的样子。这种情况,好似怎说都会往伤口上撒盐。
于是思索一会儿后,她吐出句令人哭笑不得的话来。
“其实你可以去骚扰卜乌的。”起码吵架拌嘴的时候你挺有活力的。
他一下子笑出了声。
“您总能看出我在想什么。”
元惜有句话不知当讲否。最后还是咽回了肚子里。
不是看不出,是他们不在乎。
尹子兰坐在原处,听着元惜下楼的脚步声愈发轻浅。
周围静了下来,整个世界,万籁具寂。
在这一切发生的五天前。
“尹子兰。”
金发男子回头,对方又道。
“我们谈谈。”
“有何贵干?”尹子兰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却没有半分客气的意思。
卜乌此时没有往常的笑意,极认真且罕见地严肃。他将自己的顾虑简单描述,继而又道。
“不管她与我们再怎么相像,也不是真正的人类。”
他说这些时,尹子兰笑容尽失,面色冷硬。
“你什么意思。”
“她与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现在是这样,以后可说不准。”
尹子兰的眸色又暗了几分。
“她是我的君主。”
“你有想过再过一百年,众人忘却利尔维亚的事以后,这种事会再度重演吗?比如你曾因不知道褚昭一事的内情而错误地看轻她。周而复始,你敢肯定,她一定不会厌烦,不会采取什么‘一劳永逸’的措施?”
那双流金般的眼睛短暂地变了神色,随后坚定答道,“她不会。”
他甚至带上了几分咬牙切齿。
“说了这么多你想干什么?”
见此,卜乌的语调中染了些许嘲弄之意。
“你以为我会蠢到违背她吗?我只是给你提个醒,忠犬。你的主人,或许会害了我们。也许你该给她点什么,让所有人顺理成章敬畏她的东西。”
尹子兰盯着他看了片刻,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我手里刚好有一个……”足以踩在众人之上的职权。
望着窗外这若隐若现的漫天繁星,尹子兰笑了。
他不会欺骗她,他发过誓,君令则行,绝无隐瞒,永不背主。
她说要给他最大的自由,不要他拘于这些。所以,他想小小地徇私一次。
他不想让她知道卜乌说的那些话。她知道了,会伤心吧。虽然聪慧如她,恐怕早已察觉,他也不想告诉她。
他听到那些活时,想,如果这些成立的话,如果她真的不是人类的话。那她这么好,正是因为避开了人类的劣性吧。
元惜很好,所以这些会伤害到她的东西,最好就不要出现在她面前了。
这些就由他处理吧。他想,成为她最锋利的刀。
——2025,14,26
尹子兰对情感很敏感,卜乌是表面为她着想,因为他发现尹子兰不和他站一个站线。尹子兰的感觉没有错,卜乌就是对元惜抱有恶意。卜乌的目的是让元惜不会伤害人类,尹子兰的目的是让人类不去看轻她。卜乌将两人的根本目的指向同一个目标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