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的深秋。
王建堂蹲在一丛茂密的芦苇荡深处,冰冷的湖水漫过他的腰际,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王连长,这鬼地方,水耗子都冻僵咯!”
旁边传来范大汉,压得极低的抱怨,饶是他体格健壮,嘴唇也冻得有些发紫。
“莫出声,冻不死!鬼子的小汽艇,就喜欢挑这种阴冷天,半夜三更出来搞偷袭,摸我们的哨卡,打我们的粮船。老范,盯紧河道拐弯口。”
他们所在的连队,被部署在洞庭湖外围一条鬼子汽艇频繁出没的河流附近。
这条河不算宽,但水网纵横,芦苇丛生,便于隐蔽。
王建堂将全连主力分散埋伏在河岸两侧茂密的芦苇荡里,只留少数几个观察哨在更远处的高地。
他自己则带着范大汉和几个骨干,潜伏在河道一个急弯处的芦苇丛最前沿。
这里视野最佳,也最危险。
“龟儿子,啷个还不来?”
一个年轻士兵搓着冻僵的手,牙齿咯咯作响,声音带着紧张。
王建堂没回头,目光死死锁定着前方泛着幽暗波光的河道。
突然!
他的耳朵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来了!”
“突突…突突突…”
声音越来越清晰,几道微弱的光柱,刺破河面的薄雾,在芦苇丛上扫过。
来了!
三艘涂着暗绿迷彩,形似巨大梭子的日军小汽艇,排成松散的纵队,蛮横地犁开平静的水面,朝着河湾驶来。
艇艏架着机枪,甲板上影影绰绰站着荷枪实弹的鬼子兵,探照灯的光柱,傲慢地扫视着两岸的芦苇荡。
“稳住!听我命令!”
汽艇越来越近,发动机的轰鸣声震耳欲聋,探照灯的光柱反复扫过他们藏身的这片芦苇丛。
一个趴在王建堂身边的新兵,紧张得浑身发抖,手指下意识地就要扣动扳机。
王建堂眼疾手快,死死按住新兵扣在扳机上的手指。
新兵吓得脸色煞白,死死咬住嘴唇,一动不敢动。
汽艇上的鬼子显然没发现异常,探照灯漫不经心地扫过,又移向别处。
三艘汽艇,肆无忌惮地加速,朝着前方那片开阔的滩涂直冲过去。
它们,要登陆了!
“狗日的,真把这里当自家后院了!” 范大汉低声咒骂。
王建堂的嘴角却勾起一丝冰冷的笑意。
好,要的就是你们上岸。
那片开阔滩涂,毫无遮蔽,正是绝佳的屠宰场。
眼看着三艘汽艇嚣张地冲到滩涂边缘,引擎声浪稍稍降低,艇上的鬼子兵开始吆喝着准备放下跳板登陆。
王建堂眼中,寒光暴射,手中的掷弹筒高高举起,用尽全身力气,吼出命令:
“打——!!!”
“打!”
“打龟儿子!”
“杀啊——”
整个河岸两侧的芦苇荡,沸腾了!
“哒哒哒哒——!”
范大汉的捷克式率先发出狂怒的咆哮,长长的火舌舔舐着黑暗。
“砰!砰!砰!”
步枪清脆的点射声,此起彼伏。
“轰!轰!”
手榴弹在滩涂和汽艇船舷边猛烈爆炸,火光冲天。
滩涂上的鬼子兵,成片倒下。
“八嘎!敌袭!反击!快开船!” 指挥艇上一个军官模样的鬼子,挥舞着军刀嘶吼。
话音未落,一颗不知从哪飞来的子弹,精准地掀开了他的天灵盖。
“集束手榴弹!给老子炸沉它!”
几个臂力惊人的川军士兵,早已准备好,点燃引信,抡圆胳膊,将一捆捆冒着青烟的手榴弹,狠狠砸向那两艘挤在一起的汽艇。
“轰隆——!!!”
惊天动地的巨响,巨大的火球,瞬间吞噬了两艘汽艇,将半边夜空映得通红!
“跟我上!抓活的!抢下那艘指挥艇!” 王建堂拔出驳壳枪,第一个跳出芦苇丛,朝着滩涂上搁浅的指挥艇猛冲过去。
“冲啊!抓活的!”
战斗结束了。
滩涂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鬼子的尸体。
河水里,漂浮着残肢和油污。
三艘汽艇,两艘彻底化为燃烧的废铁,一艘被完整缴获。
“王连长!快来看!”
王建堂收敛心神,快步走进狭窄的指挥舱。舱内一片狼藉,血迹斑斑。
范大汉从一个被打死的鬼子军官身上,翻出一个防水油布包裹的文件夹。
“好东西!硬是要得!”
范大汉虽然看不懂日文,但看到地图上那些标注的箭头和据点,也明白其价值,激动得直拍大腿。
几天后,战区长官部的嘉奖令下来了。
因成功伏击日军汽艇分队,毙敌数十,缴获重要情报及汽艇一艘,战果辉煌,特授予王建堂甲级勋章一枚!
掌声响起,周围的军官和士兵们,投来敬佩的目光。
王建堂抬起手,没有指向胸前的勋章,而是重重地拍了拍自己左胸心脏的位置。
那个位置,紧贴着他怀中的血旗和家书。
“功劳,是兄弟伙拿命换的!”
“还有它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