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军压上,驱赶溃兵,冲击内寨核心!”
一处土包上,周德威冰冷如铁的声音再次响起,没有丝毫怜悯。
老将精准地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战机,手中的马槊狠狠向前一指。
“杀——!”
原本还在与残敌缠斗的晋军各部,爆发出更加狂野的怒吼。
他们不再追求阵型,不再讲究章法。
如同嗅到血腥的狼群,紧紧追随着溃逃的梁军败兵。用刀枪驱赶着他们,让他们变成冲垮梁军最后防线最狂暴的人肉洪流。
溃兵惊恐的尖叫,成了晋军进攻最锋利的号角。
李存勖勒马立于贺德伦那尚有余温的巨大尸身旁,剧烈地喘息着。
“东北角,李将军杀穿敌阵了!”
一声带着狂喜的嘶吼,从东北方向炸响。
只见东北方向那片原本喊杀震天的区域,一道钢铁洪流,正以无可阻挡之势,狠狠凿穿梁军最后的防线。
冲在最前方的,正是李嗣源。
此刻的李嗣源,已非人形。
他身上的铁甲,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被尚未干涸的暗红血浆和破碎的肉糜所覆盖。
手中那柄沉重的陌刀,刀锋已卷,刃口崩裂,沾满了脑浆和碎骨,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片粘稠的血雨腥风。
他脸上糊满了血污和烟灰。
只有那双眼睛,在血污的覆盖下,依旧亮得惊人,闪烁着一种冰冷而狂暴的光芒。
在他身后,是同样杀成血人、状若疯魔的晋军悍卒。
“符道昭!哪里走——!”
一座尚未被完全点燃的巨大粮仓附近,一小队衣甲相对整齐的梁军骑兵,拱卫着中间一名身披华丽金漆山文甲的将领。
“拦住他,快拦住那个疯子!”
符道昭挥舞着佩剑,试图指挥身边仅存的亲卫,上前阻挡李嗣源这尊杀神。
然而,晚了!
李嗣源的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他根本无视那些试图上前阻拦的符道昭亲卫,沉重的陌刀在他手中化作一道死亡的旋风,挡者披靡。
残肢断臂,伴随着凄厉的惨嚎,冲天而起。
战马人立而起,带着无匹的威势,狠狠扑向被亲卫死死护在中间的符道昭。
“保护节帅!”
几名符道昭的死忠亲兵,发出绝望的呐喊,试图用血肉之躯阻挡。
“滚开!”
李嗣源一声暴喝,手中沉重的陌刀,带着开天辟地般的威势,横斩而出。
咔嚓!
咔嚓!
数根长矛,应声而断。
刀锋余势未消,狠狠劈入当先两名亲兵的胸膛。
铠甲碎裂,骨肉分离。
滚烫的鲜血,喷泉般激射而出,溅了符道昭满头满脸。
符道昭被这近在咫尺的恐怖杀戮,彻底吓破了胆。他座下的战马也受惊长嘶,人立而起。
李嗣源动作快如鬼魅,那双沾满血污的巨手,苍鹰搏兔,闪电般探出。
一只大手死死攥住符道昭战马的马辔头,另一只大手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抓向符道昭胸前华丽的护心镜。
“给老子——下来!”
伴随着战马痛苦的嘶鸣,这位梁军主将,竟被李嗣源硬生生从马背上拽了下来,狠狠掼在布满血污的泥地上。
“噗——”
符道昭被摔得五脏移位,口喷鲜血,头盔滚落一旁,露出苍白惊骇的脸。
李嗣源魁梧如山的身躯,一步踏前,沾满脑浆和碎肉的靴子,狠狠踏在了符道昭的胸膛之上。
“符节帅,你的死期,到了!”
“不…不要…饶命…”
李嗣源脸上没有丝毫动容,他猛地俯身,那只曾捏碎无数骨骼的巨手,铁钳般扼住了符道昭的咽喉。
“咔嚓!”
符道昭的哀求声,戛然而止。脑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向一边,彻底失去了生机。
李嗣源松开手,缓缓直起身,沾满血污的手,随意地在身上抹了一把。
然后,他弯腰捡起符道昭那柄装饰华丽的佩剑。
“符道昭,伏诛——”
“符帅死了!”
“主将被杀了!”
“完了,全完了!快逃命啊!”
所有尚在苟延残喘的梁军士兵,在听到符道昭伏诛的宣告后,最后一丝抵抗的意志彻底崩溃。
梁军,彻底炸营。
“逃啊——”
“饶命——”
无数梁兵,丢盔弃甲,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疯狂地涌向夹寨各个尚未被晋军完全封死的出口。
自相践踏的惨剧,在每一个出口处上演,尸体迅速堆积如山,反而堵塞了逃生的道路。
而晋军,则化身为最冷酷的收割者。
“杀,一个不留!”
“追上去,别让他们跑了!”
“放火,烧光他们的辎重!”
周德威的旗帜,坚定地指向梁军逃窜最密集的方向,冷酷的追击命令不断下达。
李存璋如同猛虎下山,率部疯狂追杀溃兵。
李嗣源则提着符道昭的佩剑,率领着他那支同样杀红眼的队伍,开始有组织地扫荡残敌,抢夺堆积如山的粮草军械。
整个夹寨,彻底变成了人间地狱。
李存勖勒马立于这片燃烧的废墟之上,冰冷的马槊槊锋低垂,滴落着粘稠的血珠。
赢了,潞州之围,解了?
这铺满大地的尸骸…
这流淌成河的血浆…
就是胜利的代价?
他抬起头,望向潞州城的方向。
那座在晨光和硝烟中若隐若现的孤城,依旧沉默地矗立着。
炼狱。
这是李存勖踏出夹寨,踏出那片流淌着鲜血与绝望的废墟后,唯一的感受。
通往潞州城下的道路两旁,景象比夹寨内部更加触目惊心。
没有完整的尸体,只有散落的森森白骨。
腐烂程度不一的残肢断臂随处可见,许多已经发黑膨胀,爬满了蠕动的蛆虫。
一些被剥光了衣甲的尸体,有的已被开膛破肚,内脏暴露在空气中,引来大群嗡嗡作响的绿头红眼的苍蝇。
无数具无头的尸骸堆积在一起,显然是被梁军枭首以计数或威慑。
“梁贼,该杀!”李存璋发出近乎野兽的低吼,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血沫。
李存勖喘息着,用冰冷的铁手套抹去嘴角的污物,强迫自己抬起头。
视线越过这片被死亡彻底浸透的土地,投向那座依旧沉默矗立在硝烟与晨光中的城池——潞州。
它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