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炎荒危机1
南方炎荒的晨雾像被揉碎的棉絮,缠在赤炎之心火山的半山腰不肯散去。火山的轰鸣自东方泛起鱼肚白时便没停过,先是低沉的 轰鸣 声,如同巨兽在喉咙里积蓄力量,而后猛地炸开一声咆哮,赤红的岩浆裹挟着灰黑色火山灰冲上云霄,再化作滚烫的雨点砸下来。巫族部落的图腾柱群就在这雨幕中矗立,最高的那根刻着展翅朱雀的石柱,此刻正被岩浆灼出点点红斑,像是在渗血。
部落中央的试炼广场上,三十七个年轻的巫族子弟盘膝而坐,唯有炎风单膝跪在大祭司面前。他刚过十六岁生辰,肩宽腰窄的身量已见成年男子的轮廓,古铜色的脊背淌着火山灰混着晨露的水痕,左肩至腰腹那道用熔岩朱砂绘就的火焰图腾正泛着微光——这是昨夜大祭司亲手所画,朱砂里掺了三滴炎虎血,此刻正随着他的心跳微微发烫。
“炎风,”大祭司枯槁的手指抚过权杖顶端的赤色晶石,那晶石是用火山心脉的灵髓炼化而成,此刻正映出老人眼角沟壑里的忧虑,“你父亲炎苍当年取赤焰草时,也像你这般倔强地抿着嘴。”
炎风喉结动了动,没接话。他记得父亲,那个总是把他扛在肩头、笑声比火山轰鸣还响的男人,三年前在火山喷发时为救部落孩童,被坠落的火山岩砸中,再也没回来。
大祭司叹了口气,权杖在青黑色的火山岩地面顿了顿,发出“咚”的闷响:“赤焰草长在火山裂隙的灵气眼上,叶片如燃火,根茎带赤纹,需用银匕割取,不可伤其根须。记住,雨林深处的‘腐沼谷’近来瘴气翻涌,连巡山的猎手都不敢靠近——”
“大祭司!”后排突然传来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是部落里出了名的急性子阿木,他咧着缺了颗门牙的嘴,“炎风可是咱们这辈最厉害的,别说腐沼谷,就是赤炎之心火山口他都敢闯!”
旁边的阿禾立刻踹了他一脚。阿禾是部落里少有的女猎手,梳着利落的鱼骨辫,眼角有颗朱砂痣,此刻正瞪着阿木:“闭嘴!大祭司说正事呢。”
大祭司没理会孩子们的拌嘴,只是定定地看着炎风:“昨日我夜观天象,见南方玄武七宿隐入乌云,恐有邪祟异动。你若在雨林里见到墨色藤蔓缠树、或是闻见铁锈混着腐肉的气味,立刻折返,莫要逞强。”
炎风抬手按在左胸,那里挂着父亲留下的兽牙吊坠:“请大祭司放心,炎风定不负部落所托。”他接过父亲的长刀,刀鞘是用炎虎腿骨打磨的,上面刻着三道火焰纹,分别代表勇气、忠诚与敬畏。刀柄缠着防湿的红藤,握在手里暖烘烘的,像是还留着父亲的体温。
穿过部落外围的防御结界时,炎风指尖的火焰图腾突然刺痛了一下。这结界是用历代巫族勇士的精血混合火山熔岩布下的,外人触碰会被烧成焦炭,唯有纯正的巫族血脉才能安然通过。他回头望了一眼,广场上的伙伴们正朝他挥手,阿禾还举起了她那柄淬过火的短矛——那是他们约定好的胜利信号。
结界外的禁忌雨林像是被泼了浓墨,参天古木的枝叶交错着遮天蔽日,阳光只能透过缝隙筛下细碎的金点,落在覆盖着苔藓的地面上,映得那些暗红色的落叶像凝固的血。空气湿热得像要拧出水来,弥漫着腐叶与野兰花混合的气息,脚踩在积了半尺厚的落叶上,悄无声息得让人心里发毛。
炎风沿着父亲留下的标记前行。那些标记藏得极巧,有时是某片树叶被刻意折成直角,有时是树干上一道几不可见的刀痕。走了约莫两刻钟,他在一棵需三人合抱的“铁心木”前停住了脚——这树的树干坚硬如铁,父亲曾说过,绕过这棵树,再穿过三道溪流,就能看到火山裂隙的方向。
可此刻,铁心木竟拦腰断了。
断裂处的截面焦黑如炭,边缘却留着细密的齿痕,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啃咬过。更诡异的是,树桩旁的蕨类植物全都枯黄卷曲,根部缠着几缕墨黑色的藤蔓,那些藤蔓上鼓起一个个绿豆大小的肉瘤,正随着某种韵律微微蠕动。
“这是……”炎风瞳孔骤缩,伸手从腰间摸出个巴掌大的兽皮袋,里面装着部落古籍的抄本。他飞快地翻到其中一页,泛黄的兽皮纸上用炭笔绘着类似的藤蔓,旁边写着两个古巫族文字:腐灵藤。
抄本上说,腐灵藤是百年前被“蚀骨瘴”污染的植物,以生灵精气为食,所过之处草木枯萎。当年先祖炎启带领七十二勇士,用心头血催动天火,烧了整整三日才将其灭绝,怎么会突然重现?
他用刀背轻轻碰了碰那藤蔓,只听“滋啦”一声,藤蔓突然弹起半尺高,尖端裂开个米粒大的小口,喷出一滴墨色汁液。汁液落在旁边的青石上,立刻烧出个铜钱大的坑,冒出的白烟带着刺鼻的腥气,闻得炎风太阳穴突突直跳。
“不对劲。”炎风皱眉后退,掌心的火焰图腾烫得更厉害了。他抬头望向密林深处,那里的瘴气竟泛着淡淡的灰黑色,像是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里面翻滚。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的咆哮从左前方传来,带着撕心裂肺的痛苦。炎风握紧长刀,猫着腰钻进灌木丛。穿过一片齐腰高的蕨类植物后,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一片约莫半亩地的林间空地上,二十几只影蚀兽正围攻一头成年炎虎。那炎虎体型堪比水牛,原本该是金黄色的皮毛此刻沾满血污,背上的鬃毛燃着微弱的橘红色火焰,却被影蚀兽咬得连连后退。
影蚀兽是些半人高的怪物,皮肤像凝固的泥浆般呈暗灰色,四肢短小却异常粗壮,爪子在青石板上抓出深深的划痕。最骇人的是它们没有五官,只在脸的位置开着一张布满利齿的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每咬炎虎一口,就有一缕黑气顺着伤口钻进炎虎体内。
“孽畜!”炎风怒喝一声,长刀“噌”地出鞘。刀身是用火山玄铁锻造的,在幽暗的林子里泛着冷光。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刀身上,低喝一声:“巫族之火,听我号令——燃!”
刹那间,橘红色的火焰顺着刀身腾起,火苗里还掺着点点金色火星——那是巫族血脉中最精纯的火灵之力,寻常勇士需修炼十年才能引动,他竟在盛怒之下自行觉醒了。
影蚀兽们被火焰惊动,纷纷转过头,那张只有嘴的脸上,黑洞洞的位置似乎闪过红光。炎风脚下踩着巫族特有的“踏火步”,身形如离弦之箭般冲入场中,长刀横扫,将两只正啃咬炎虎后腿的影蚀兽拦腰斩断。
“嗷——”影蚀兽被火焰灼烧,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嘶鸣,身体迅速化为黑烟。炎风落地时顺势翻滚,避开另一只影蚀兽的扑咬,长刀反手向上一挑,从它下颌贯穿至天灵盖。
那炎虎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支援激醒了,它猛地仰头咆哮,全身火焰暴涨,竟将扑在背上的三只影蚀兽震飞出去。其中一只正好落在炎风脚边,他想也没想,一脚将其踩在脚下,火焰顺着鞋底涌入,瞬间将其化为灰烬。
“好样的!”炎风冲炎虎喊了一声。这头炎虎他认得,是三年前父亲从幼崽时养大的那只,额头上有块心形的白毛。此刻它琥珀色的眼睛里虽满是凶戾,却精准地避开了炎风的攻击范围,显然还记得他。
一人一虎配合得愈发默契。炎风身形灵活,专攻影蚀兽的关节处;炎虎力大无穷,每次扑咬都能撕碎一两只。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最后一只影蚀兽被炎风的火焰刀钉在树干上,化为一缕黑烟消散了。
炎风拄着刀大口喘气,汗水顺着下颌滴在地上,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印记。炎虎瘸着腿走到他面前,用脑袋轻轻蹭了蹭他的手臂,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它背上有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黑气虽已散去,但血肉外翻,看着触目惊心。
“忍着点。”炎风从腰间摸出个陶瓶,里面是母亲特制的疗伤药膏,掺了火山百合的汁液,专治兽类外伤。他倒出药膏往炎虎伤口上抹,对方疼得浑身一颤,却硬是没动。
“好了,回你领地去吧。”炎风拍了拍它的脖颈,“告诉其他伙伴,离腐灵藤远点。”炎虎低低吼了一声,转身一瘸一拐地钻进密林,走了几步还回头望了他一眼,琥珀色的眼睛里竟像是含着担忧。
炎风望着它消失的方向,心里那股不安越来越重。腐灵藤重现,影蚀兽聚集,连温顺的炎虎都遭了毒手……这些绝不是偶然。他低头看了看掌心的火焰图腾,那里的温度已经烫得有些灼人,像是在预警着什么。
他沿着火山岩的脉络继续前行。越靠近赤炎之心,空气就越燥热,地面从松软的腐叶层变成了青黑色的火山岩,上面布满蛛网状的裂纹,时不时有热气从缝隙里冒出来。路边的植物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一丛丛开着黄色小花的“硫磺草”,闻着有股刺鼻的酸气。
忽然,一阵淡淡的异香飘进鼻腔。不是腐叶的腥气,也不是硫磺的酸气,而是像篝火边烤热的草药,带着暖暖的甜香。炎风心里一动——这是赤焰草的气味!父亲曾说过,赤焰草的香气能安抚火山灵脉,隔着三里地都能闻到。
他循着香气快步走了约摸半盏茶的功夫,转过一道弯,眼前豁然开朗。那是一处被茂密的“火焰蕨”遮掩的山洞,蕨叶呈暗红色,边缘卷翘如火焰,正是赤焰草生长的标志性伴生植物。
炎风刚要拨开蕨叶,一股灼热的气流突然从山洞里涌出来,烫得他立刻缩回手。只见那些火焰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卷曲、焦黑,露出洞口青黑色的岩石,上面竟隐隐有熔岩流动的痕迹。
“咚——”
一声沉闷的响声从山洞里传来,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挪动。紧接着,一只覆盖着赤色鳞片的巨爪踏了出来,爪尖带着金色的火焰,落在火山岩上,瞬间烧出四个焦黑的印记。
炎风的心脏猛地提到了嗓子眼。他曾在部落的《神兽图谱》里见过这样的爪子——那是朱雀的爪!
传说朱雀是镇守南方的神兽,与赤炎之心火山共生,千万年来从未离开过火山深处的“焚天谷”。它通体覆盖赤色羽毛,尾羽展开如孔雀开屏,每一根羽毛都像是用熔化的黄金锻造而成,此刻正随着它的动作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最引人注目的是它的头部,三根赤红的羽冠直指天际,喙如弯月般锋利,开合间有金色火星滴落。
“南……南方朱雀?”炎风的声音有些发颤,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震撼。这就是父亲曾说过的、守护炎荒灵脉的神兽,比图腾柱上的雕刻要威严百倍。
朱雀显然对他的闯入极为不满,它展开双翼,竟有两丈宽,翅膀扇动时带起的热浪让周围的空气都扭曲了。“唳——”一声清亮的啼鸣响起,像是金石交击,震得炎风耳膜生疼,脚下的火山岩都在微微颤抖。
炎风这才注意到,朱雀脚下的岩石缝隙里,长着几株巴掌高的植物。叶片果然如燃烧的火焰般呈赤红色,根茎处缠着细密的红纹,顶端结着米粒大的赤色果实——正是他要找的赤焰草!
“朱雀大人息怒。”炎风立刻单膝跪地,双手将长刀举过头顶,“晚辈炎风,乃巫族炎氏子弟,奉大祭司之命前来求取赤焰草,为安抚火山灵脉所用,绝无冒犯之意。”
朱雀的丹砂眼眸里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想到这个人类幼崽竟认得它。它收起翅膀,低头用喙碰了碰最近的一株赤焰草,那草竟像是受了惊吓般缩了缩叶片。
“唳——”朱雀再次啼鸣,这次的声音里带着警告。它展开一只翅膀护住赤焰草,显然不允许任何人触碰。
炎风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血脉中的火焰图腾突然剧烈地灼烧起来,像是在呼应朱雀的火焰。他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的话:“风儿,巫族的火不是用来烧杀的,是用来守护的。你看那火山,喷发时毁天灭地,可冷却后流出的岩浆,却能滋养出最肥沃的土地。”
他握紧长刀,刀身上的火焰再次燃起,这次却不是之前的狂暴橘红,而是变得温润如玉,带着一种生生不息的暖意:“朱雀大人,赤炎之心近来异动频发,腐灵藤重现,影蚀兽横行,部落的孩童已经开始咳嗽不止。大祭司说,唯有赤焰草能安抚火山灵脉,遏制灾厄蔓延。”
他顿了顿,黑曜石般的眼眸里满是诚恳:“晚辈愿以巫族血脉起誓,只取一株赤焰草,绝不伤及其余草株,更不会打扰大人清修。”
朱雀盯着他看了许久,丹砂般的眼眸里情绪难辨。忽然,它低下头,用喙轻轻啄了啄最粗壮的那株赤焰草,草叶竟微微舒展了些。
炎风心中一喜,刚要上前,朱雀却猛地抬头,眼中怒火暴涨。它猛地扇动翅膀,一股炽热的气流将炎风掀得后退数步,紧接着,一道金色的火焰从它口中喷出,直逼他面门!
“不好!”炎风立刻翻滚躲避,火焰擦着他的肩头飞过,落在身后的岩石上,瞬间熔出一个三尺见方的大坑,赤红的岩浆顺着坑壁缓缓流淌。
“看来是谈不拢了。”炎风抹去脸上的冷汗,握紧长刀。他知道朱雀为何发怒——方才他说话时,余光瞥见山洞深处的岩壁上,竟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腐灵藤,那些藤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洞口蔓延!
原来这神兽不是在守护赤焰草,是在阻挡腐灵藤!
“朱雀大人,”炎风突然喊道,“您是在担心那些腐灵藤吗?我们巫族有办法对付它们!”
朱雀的动作顿了顿,丹砂眼眸转向他,似乎在判断他的话是否可信。
炎风立刻解下腰间的兽皮袋,倒出里面的“焚灵粉”——这是用火山硫磺、炎虎粪和七种草料混合制成的,专克邪祟植物。他将焚灵粉撒向不远处一株刚冒头的腐灵藤,那藤蔓立刻发出“滋滋”的声响,迅速枯萎发黑。
朱雀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它再次啼鸣,这次的声音里少了几分怒意,多了几分急促。它扇动翅膀指向山洞深处,那里的腐灵藤已经爬满了半个岩壁,正朝着赤焰草的方向蠕动。
炎风瞬间明白了:“您是想让我帮忙清除腐灵藤?”
朱雀没有回答,只是收起了口中的火焰。
一人一兽对视片刻,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炎风握紧长刀,火焰再次燃起,这次的火焰里带着决绝:“晚辈愿助大人一臂之力!只是事后,还请大人允准晚辈取一株赤焰草。”
朱雀的尾羽轻轻摆动了一下,像是默认了。
炎风深吸一口气,率先朝着山洞深处冲去。腐灵藤的肉瘤在幽暗的山洞里泛着诡异的绿光,空气中的腥气浓得化不开。他知道,真正的危机,现在才开始。而这炎荒大地的命运,或许就系在他与这只神兽的合作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