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寒域暗影1

北方寒域的风，是带着牙齿的。

铅灰色的天空像块浸透了冰水的兽皮，沉甸甸地压在冰原上，连太阳都被冻得缩在云层后，只敢漏出几缕苍白的光。雪瑶呼出的白气刚飘到鼻尖就冻成了细碎的霜花，她抬手拢了拢驯鹿皮帽的边缘，遮住被寒风刮得发红的耳廓——那耳廓上还留着去年猎冰熊时被利爪划到的疤痕，此刻在寒风里隐隐作痛。

“阿姐，你看那片冰棱！”身后传来少年咋咋呼呼的声音，是部落里最年轻的猎手阿石。他骑着一头半大的雪麟，手里挥舞着根前端嵌着狼牙的木杖，指着左前方的冰丘，“咋跟冻住的血似的？黑黢黢的，看着就邪门！”

阿石才十五岁，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鼻尖冻得通红，说话时呼出的白气比别人浓一倍。他腰间挂着柄小巧的冰骨刀，是雪瑶去年给他削的，刀鞘上刻着只歪歪扭扭的雪麟，那是他第一次成功驯服雪麟时，雪瑶特意为他刻的。

雪瑶勒住缰绳，身下的雪麟“霜牙”打了个响鼻，琥珀色的眼睛警惕地盯着那片冰丘。她今年刚满十八，却已是冰雪部落最出色的猎手——不仅因为她能驯服部落里最烈的雪麟，更因为她继承了祖母的冰雪魔法，指尖凝出的冰刃能劈开半尺厚的冰层。此刻她盯着那片墨色冰棱，指节在驯鹿皮缰绳上捏得发白，连指缝里都沁出了细小的冰碴。

“都停下。”她的声音清冽如冰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跟在身后的七个族人立刻勒住雪麟，动作整齐划一。他们都是部落精挑细选的猎手：老冬叔背着嵌着七颗狼牙的长弓，那是他猎狼数量的象征；性情沉稳的阿山正低头检查箭囊，他的箭尾都缠着细麻，能在风雪里飞得更稳；还有三个年轻猎手，手早已按在了腰间的冰骨刀上，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雪瑶翻身跃下雪麟，靴底的冰爪在冰面上抓出细碎的划痕——那冰爪是用雪麟的蹄甲打磨的，边缘锋利，能在最滑的冰面上站稳。她没直接走向墨色冰棱，而是蹲下身，指尖轻轻触碰脚边的积雪。

寒域的雪是活的。雪瑶小时候，祖母总说雪能记住踏过的足迹，能映出靠近的生灵，甚至能在危险来临时变得发粘。可此刻掌下的雪却硬邦邦的，像块被冻透的死肉，连她指尖凝聚的寒气都无法渗入，反而被那雪吸走了几分。

“不对劲。”她低声道，指尖泛起一层淡淡的蓝光，凝聚起一缕白雾——那是冰雪魔法的雏形“探灵雾”，能感知周围的灵气。白雾刚飘到离墨色冰棱三丈远的地方，突然“嘶”地一声消散了，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咬了一口。

“阿姐，这冰有问题！”阿石的声音带着紧张，他从雪麟背上跳下来，手里的木杖在冰面上戳得咚咚响，“我听老人们讲过，百年前寒域出现过‘噬灵冰’，能冻住生灵的魂魄，冻过的地方连草都长不出来！”

“别瞎说。”雪瑶打断他，却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腰间的冰骨刀。那刀是用霜牙的乳牙打磨的，刀柄缠着防滑的驯鹿皮，此刻却冰得刺骨，像是在给她预警。她往前走了两步，终于看清那些墨色冰棱的真面目——它们不是自然形成的，表面有细密的纹路，像是某种鳞片层层叠叠压在一起，边缘还凝结着暗红色的冰晶，那些冰晶在苍白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泽，散发着比周围低数倍的寒意，连空气都被冻得发脆，呼吸时能听到喉咙里结冰的轻响。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蹄声从远处传来，像擂鼓般敲在冰面上。众人转头望去，只见一只雪麟疯了似的冲过来，它的皮毛被撕开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白色的血珠从伤口里涌出，落在冰面上，瞬间冻成了细小的血晶。更诡异的是，那些伤口边缘泛着墨色，像是被什么东西冻伤了，连血晶都透着股黑气。

“是部落的信使雪团！”阿石突然喊道，指着那雪麟脖子上的项圈，“它项圈上挂着狼牙符！是紧急情况的信号！”

雪团是部落里最机灵的信使，去年暴风雪时，是它顶着十级狂风把求救信送到了邻部，救了被困的五个猎手。此刻它冲到雪瑶面前，前腿一软跪伏在地，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琥珀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众人身后的方向，瞳孔缩成了一条线，充满了恐惧。

“戒备！”雪瑶的心脏猛地一沉，翻身跃上霜牙，同时指尖划过冰骨刀的刀刃。一道淡蓝色的冰雾顺着刀刃蔓延，在她身前凝成半尺厚的冰盾，冰盾上还凝结着细小的冰刺——这是冰雪部落的防御魔法“凝冰障”，寻常猛兽撞上去，能被冰刺扎得透心凉。

几乎在她施法的同时，周围的冰层突然传来“咔嚓”的脆响，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冰下磨牙。数十对幽绿色的眼睛从冰丘后的阴影里浮现，紧接着，巨大的身影撞碎积雪，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那是一群冰狼，却又不是普通的冰狼。它们体型比寻常冰狼大上一倍，皮毛呈墨黑色，像是用暗夜的碎片织成的，沾着的雪一落到皮毛上就瞬间融化，留下黑色的水痕。爪子踏在冰面上，竟留下了黑色的爪印，那些爪印周围的冰层正在迅速变黑、碎裂，像是被毒液腐蚀了一般。最骇人的是它们的眼睛，纯粹的幽绿色，没有丝毫生气，仿佛两颗凝固的鬼火，死死地盯着雪瑶等人，连眨眼都不会。

“黑冰狼！”老冬叔倒吸一口凉气，他的左臂空荡荡的，袖子被寒风灌得鼓鼓囊囊——那是十年前被冰狼咬掉的，此刻那道旧伤竟隐隐作痛，像是有冰碴在骨头缝里钻，“老人们说过，被噬灵冰污染的冰狼会变成这样，牙齿能冻结生灵的血脉，被咬伤的人，血都会变成冰碴！”

老冬叔说话时，声音都在发颤。他下意识地摸了摸空荡荡的左袖，那里的伤疤在十年后的今天，阴雨天还会渗出冰碴，那是噬灵冰的寒气没清干净留下的后遗症。

黑冰狼们没有发出任何咆哮，只是沉默地围成一个圆圈，将雪瑶等人困在中央。它们的动作极其协调，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线操控着，连呼吸的频率都一样，吐出来的不是白气，而是淡淡的墨色烟雾，那些烟雾落在雪地上，立刻将积雪染成黑色，还冒着细小的泡。

“阿石，带阿云和阿树守住左翼！”雪瑶的声音冷静得像冰，目光飞快扫过狼群的包围圈，“老冬叔，你带阿山和阿河护着雪团，用火箭攻击它们的眼睛！”她知道黑冰狼怕火，虽然寒域的火折子珍贵得像金子，但此刻已顾不上了。

老冬叔立刻从行囊里掏出火折子，那是用松脂和兽油浸泡过的，不怕风雪。他又抓过一把干燥的苔藓，小心翼翼地引燃，绑在箭矢上。“嗖”的一声，火箭带着微弱的火光射向最近的黑冰狼，却在离它三尺远的地方，被一股无形的寒气冻成了冰箭，“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火星瞬间熄灭，只剩下半截冰箭在雪地上滚了滚。

“没用！”老冬叔脸色发白，又抽出一支箭，手却有些抖，“它们周围有噬灵冰的寒气，火焰靠近不了！”

雪瑶的心沉得更低了。她注意到，那些黑冰狼每呼吸一次，鼻子里喷出的墨色烟雾就浓一分，落在雪地上的黑色爪印也更深一分。离她最近的那只黑冰狼，嘴角还挂着冰碴，那冰碴竟是暗红色的，像是冻住的血。

“霜牙，冲！”她没有丝毫犹豫，一拍雪麟的脖颈。霜牙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四蹄踏碎冰层，朝着黑冰狼群最薄弱的方向冲去——那里有只黑冰狼的后腿似乎受过伤，动作比别的狼慢半拍。雪瑶手中的冰骨刀划过一道蓝色的弧线，刀身带着的寒气与黑冰狼的墨色寒气碰撞，发出“滋滋”的声响，竟在半空中凝成了细小的冰花，那些冰花落到地上，瞬间就融化了。

“嗷呜——”被刀气扫中的黑冰狼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嚎，身上的黑毛结了一层薄冰，但很快，那些冰就被它体内的墨色寒气融化了，融化的冰水落在雪地上，竟烧出了一个个小坑。它甩了甩头，幽绿的眼睛死死锁定雪瑶，猛地扑了上来，张开的嘴里露出两排闪着寒光的牙齿，那些牙齿上还挂着黑色的冰碴。

雪瑶俯身贴在霜牙的背上，躲过黑冰狼的扑咬，同时指尖在霜牙的鬃毛上一拂。霜牙的鬃毛瞬间凝结成半尺长的冰刺，狠狠扎在黑冰狼的腹部。那黑冰狼吃痛，落地时带起一片墨色的血雾，落在雪地上，将冰层烧出一个个小坑——它的血竟带着腐蚀性，连坚硬的冰层都能烧穿。

“它们的弱点在腹部！”雪瑶大喊着，同时操控着霜牙在狼群中穿梭。她的动作轻盈如雪花，冰骨刀每一次挥出，都能带起一道冰雾，暂时逼退周围的黑冰狼。但她心里清楚，这样下去迟早会被耗尽体力，霜牙的冰刺已经开始变钝，那是灵气消耗过度的征兆。

就在这时，一只黑冰狼突然绕过防御圈，像道黑影般扑向了受伤的雪团。雪团虚弱地呜咽着，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阿石怒吼着射出一箭，却被那黑冰狼用爪子拍飞，箭杆“咔嚓”一声断成两截。眼看雪团就要丧命狼口，雪瑶突然抬手对着地面一按：“冰封！”

一道蓝色的魔法阵在雪团周围亮起，冰层瞬间向上翻涌，凝成一个半丈高的冰笼，将雪团护在里面。黑冰狼撞在冰笼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冰笼上立刻蔓延开墨色的裂纹——噬灵冰的寒气正在腐蚀冰雪魔法，那些裂纹里还冒着细小的墨色气泡！

“这冰狼不对劲！”阿石急得满头大汗，他的箭囊已经空了，正用短刀与一只黑冰狼缠斗，刀刃碰撞时发出刺耳的响声，“它们的寒气能克我们的魔法！冰笼撑不了多久！”

雪瑶的目光飞快扫过战场，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每当黑冰狼靠近那些墨色冰棱时，它们眼中的幽绿光芒就会变亮，动作也会变得更加迅猛，像是在吸收什么力量。而离墨色冰棱最远的那只黑冰狼，动作明显有些迟缓，身上的墨色皮毛甚至隐隐透出灰白色，像是力量快要耗尽了。

“它们的力量来自那些墨色冰棱！”雪瑶心中一动，突然想起祖母教她的辨识邪物的方法：“凡邪祟必有源，源破则力散。”祖母临终前攥着她的手，枯瘦的手指在她手心里画着冰灵晶的形状，“记住，寒域的邪祟再凶，也怕冰灵晶的光。”

她立刻调转方向，朝着最近的那片墨色冰棱冲去。霜牙的蹄子踏在冰面上，溅起的冰屑在她身后凝成一道冰墙，暂时挡住了追来的黑冰狼。冰墙刚凝成，就被黑冰狼撞得“咔嚓”作响，出现了几道裂纹。

“阿姐，你要干什么？”阿石大喊着，挥刀逼退身前的黑冰狼，试图跟上她，却被两只黑冰狼前后夹击，不得不连连后退。

雪瑶没有回头，她能感觉到，那些墨色冰棱散发的寒气与黑冰狼身上的气息一模一样，但更加精纯、更加阴冷，像是无数根冰针，扎得她皮肤发麻。她冲到冰棱前，举起冰骨刀，用尽全力劈了下去！

“当！”

冰骨刀劈在墨色冰棱上，竟被弹了回来，震得雪瑶的虎口发麻，刀刃上甚至凝结了一层墨色的冰晶，那些冰晶像是有生命般，顺着刀刃缓缓向上爬！雪瑶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冰棱的坚硬程度，远超她的想象，比部落里用来筑墙的玄冰还要硬三分。

就在这时，身后的黑冰狼已经冲破了冰墙，幽绿的眼睛锁定了她，涎水从嘴角滴落，在雪地上砸出一个个黑色的小坑。雪瑶深吸一口气，突然咬破舌尖，将一口精血喷在冰骨刀上。

“祖母赐我冰雪魂，以血为引，化冰为锋！”

这是冰雪部落的禁忌魔法“血冰刺”，以自身精血为代价，换取超越自身修为的力量。冰骨刀瞬间爆发出耀眼的蓝光，刀身上的纹路全部亮起，像是有一条冰龙在刀身游走，发出细微的龙吟声。雪瑶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嘴唇毫无血色，但她的眼神却更加坚定，琥珀色的眸子里映着蓝光，像是淬了冰的星辰。

“破！”

她再次挥刀劈向墨色冰棱。这一次，刀身没入了冰棱半尺深，墨色冰棱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像是有人用指甲在冰面上狠狠刮过，表面的纹路突然亮起，竟与黑冰狼眼睛的颜色一模一样，都是那种让人心里发毛的幽绿色！

“找到了！”雪瑶心中狂喜，同时感觉到一股奇异的力量顺着刀身传来。那力量冰冷刺骨，却又带着一丝纯净的寒意，与噬灵冰的阴冷截然不同，像是寒冬里的第一缕阳光，清冽而温暖。她顺着那股力量探查，发现墨色冰棱的中心，嵌着一小块散发着微光的冰晶——那冰晶呈淡蓝色，像是用最纯净的冰川之心打磨而成，只有拇指大小，周围却被厚厚的墨色邪冰包裹着，那些邪冰还在缓缓蠕动，像是在吞噬冰晶的光芒。

“是被污染的冰灵晶！”雪瑶想起祖母的记载，冰灵晶是寒域灵气的凝结，百年才得一块，能净化一切邪祟，可一旦被污染，就会变成滋养邪物的源头，“难怪这些黑冰狼这么强，它们是被冰灵晶的力量吸引来的，墨色冰棱是它们的能量源！”

她猛地拔出冰骨刀，同时指尖凝聚起所有的冰雪之力，朝着冰灵晶的方向一引。被劈开的墨色冰棱突然炸裂，墨色的邪冰碎片四溅，那些碎片落在雪地上，发出“滋滋”的响声，很快就融化成一滩滩黑色的水，渗入冰层深处，消失不见。而那块淡蓝色的冰灵晶则悬浮在空中，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像一颗被擦亮的星辰。

周围的黑冰狼突然发出痛苦的哀嚎，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它们看着冰灵晶的眼神充满了恐惧，纷纷向后退去，四肢在雪地上划出深深的痕迹。有几只离得近的黑冰狼，被冰灵晶的光芒照到，身上的墨色皮毛迅速褪去，露出了原本的灰白色，眼中的幽绿也渐渐消散，恢复了普通冰狼的样子，只是显得十分虚弱，夹着尾巴瑟瑟发抖。

“原来它们怕冰灵晶！”阿石惊喜地大喊，趁机挥刀砍向身前的黑冰狼。那黑冰狼被冰灵晶的光芒照得动作迟缓，被阿石一刀砍中后腿，哀嚎着瘸着腿逃跑了。

雪瑶一把抓住悬浮的冰灵晶，那冰晶入手温润，不像普通冰块那么刺骨，反而带着一丝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全身，修复着她施展禁忌魔法后的损伤。她能感觉到，冰晶中蕴含的纯净力量正在驱散她体内的噬灵冰寒气，连虎口的麻意都减轻了不少。

她举起冰灵晶，朝着黑冰狼群的方向走去。淡蓝色的光芒如潮水般扩散，那些黑冰狼像是见了克星，转身就逃，很快消失在冰原的深处，只留下几具被净化后恢复原貌的冰狼尸体，还有满地黑色的爪印和融化的冰水。

危机解除，众人终于松了口气。阿石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大口喘着气，额头上的汗珠刚冒出来就冻成了霜，他看着雪瑶手里的冰灵晶，眼睛亮晶晶的：“阿姐，你太厉害了！这冰晶简直是黑冰狼的克星！”

老冬叔则走到雪团身边，小心翼翼地检查它的伤势。雪团的伤口虽然深，但被冰灵晶的光芒照过之后，边缘的墨色正在消退，不再往外渗黑血了。老冬叔掏出随身携带的草药——那是用雪参根和冰叶混合制成的，专治兽类外伤，轻轻敷在雪团的伤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