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寒域暗影4
归程的路比来时沉重百倍。
雪瑶将阿石的遗体安置在霜牙背上,用最厚实的驯鹿皮裹紧。阳光透过冰晶折射在少年苍白的脸上,竟映出几分柔和——寒域的冰雪总在守护着什么,此刻也温柔地拥抱着这个年轻的灵魂。
“他怀里有东西在动。”老冬叔突然停下脚步,指着阿石胸前的兽皮袋。那里鼓起一个小小的弧度,随着他们的脚步轻轻晃动。
雪瑶示意队伍停下,小心翼翼地解开阿石的兽皮袋。袋里没有珍贵的兽骨,也没有磨亮的箭头,只有一块被体温焐得温热的冰棱——那是块普通的冰棱,却被人用指甲细细雕琢过,棱角处磨得圆润,上面刻着三个歪歪扭扭的字:“回家了”。
是阿石的笔迹。想来是他冲进冰窟前,偷偷捡了块冰棱,想着等找到冰灵晶,就把这三个字刻给父亲看。
雪瑶的指尖抚过冰棱上的刻痕,那些凹凸的纹路还带着少年的温度。她将冰棱紧紧攥在手心,直到冰冷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这疼痛让她清醒,让她记得遗忘冰窟里的惨烈,记得阿石最后那声带着笑意的“阿姐”。
“前面有队伍!”阿山突然指向远处的冰丘。十几个骑着雪麟的身影正朝这边赶来,领头的是个披着玄冰铠甲的老者,头盔上的雪鹰羽毛在风中猎猎作响。
“是族长!”老冬叔眼睛一亮,挺直了佝偻的腰背。冰雪部落的族长“玄冰”是部落最强大的魔法师,据说能召唤冰原的风雪,十年前正是他力排众议,让阿石的父亲带队去寻找冰灵晶。
玄冰勒住雪麟,目光落在霜牙背上的阿石身上时,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痛楚。他翻身下马,摘下头盔,露出满头花白的头发,额间的雪鹰图腾因常年施法而泛着淡蓝色的微光。
“孩子,辛苦你们了。”他的声音低沉如冰原下的暗流,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部落里早已收到消息,知道他们在遗忘冰窟遭遇了邪祟,他连夜带着族中最强的猎手赶来接应。
雪瑶将那块失去光芒的冰灵晶递给玄冰:“族长,邪阵已破,噬灵冰的源头被净化了。但冰灵晶……”
“它完成了使命。”玄冰打断她,指尖轻轻拂过冰灵晶表面的裂纹,“寒域的灵气会慢慢滋养它,百年后,它会再次发光的。”他将冰灵晶交给身后的巫医,“带回部落,埋在冰灵树下,让它回归大地。”
巫医是个白发老妪,脸上刻满了风霜,她接过冰灵晶时,枯瘦的手指微微颤抖:“老身会守着它,直到它重新苏醒。”
玄冰的目光转向阿石,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将他葬在雪魂崖吧,那里能看到整个部落,是历代勇士安息的地方。”他从腰间解下一枚青铜令牌,上面刻着雪鹰展翅的图案,“这是部落的‘守魂令’,让它陪着阿石,寒域的风雪会永远记得他的勇气。”
雪瑶接过令牌,入手冰凉,上面的纹路被岁月磨得光滑,却依旧能感受到沉甸甸的分量。她知道,这是部落最高的荣誉,只有为守护部落牺牲的勇士才能拥有。
归队的路上,玄冰走在雪瑶身边,低声询问着遗忘冰窟里的细节。当听到那具被邪祟控制的枯骨时,他的脚步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那是……石牙。阿石的父亲,当年部落最勇敢的猎手。”
雪瑶愣住了:“族长认识他?”
“我们曾一起猎过冰熊。”玄冰望着远处的雪线,声音带着怀念,“他总说,等阿石长大了,要教他最厉害的狩猎技巧,要让他成为比自己还强的勇士。”他叹了口气,“没想到……”
雪瑶突然明白,为什么玄冰会亲自赶来。有些遗憾,需要用告别的方式来弥补;有些勇气,值得被所有人铭记。
回到部落后,整个冰雪部落都沉浸在悲伤与肃穆中。女人们用最洁白的雪莲花编织花环,男人们在雪魂崖凿出冰墓,孩子们则捧着自己磨亮的小石子,要放在阿石的墓前——那是他们能想到最珍贵的礼物。
下葬那天,雪瑶亲手将阿石放入冰墓,将守魂令放在他胸口,又把那块刻着“回家了”的冰棱塞进他手里。玄冰站在崖边,用冰雪魔法在冰墓上凝结出一座小小的雪麟雕像,那雕像的姿态,像极了阿石第一次驯服雪麟时的骄傲模样。
“他会以另一种方式活着。”玄冰对雪瑶说,目光落在远处的冰原上,“寒域的风雪会带着他的故事,传遍每一寸土地。”
葬礼结束后,玄冰将雪瑶叫到了部落的议事厅。那是间用玄冰砌成的石室,四壁挂着历代族长的冰雕,中央的石台上,摆放着一卷泛黄的兽皮卷,上面用朱砂画着寒域的地图,边缘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符号。
“这是老祖宗留下的‘寒域志’。”玄冰展开兽皮卷,指着上面一个被红圈标出的地方,“这里是遗忘冰窟,而这里……”他指向更北的方向,那里的符号扭曲而密集,“是‘永冻深渊’,比遗忘冰窟更危险的地方,据说藏着噬灵冰的根源。”
雪瑶的心猛地一跳:“您是说,邪祟还没彻底清除?”
“冰灵晶净化的只是蔓延到寒域中部的噬灵冰。”玄冰的表情凝重,“永冻深渊的邪气,比遗忘冰窟强十倍不止。老祖宗记载,那里每千年会异动一次,释放出的邪祟足以冻结整个寒域。而今年,正是千年之期。”
议事厅里一片寂静,只有烛火在冰壁上投下晃动的光影。雪瑶看着地图上那个扭曲的红圈,突然想起遗忘冰窟里那些被污染的冰灵晶,想起阿石最后带着笑意的脸,想起石牙变成枯骨时那双失去灵魂的眼睛。
“我去。”她抬起头,眼神坚定,“既然邪祟的根源在那里,我就该去把它彻底清除。”
玄冰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又带着一丝担忧:“永冻深渊不是遗忘冰窟,那里的冰能冻结时间,连冰灵晶的光芒都可能被吞噬。你……”
“我知道危险。”雪瑶打断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的守魂令,“但阿石用生命告诉我们,退缩只会让更多人牺牲。冰雪部落的猎手,从来不会在危险面前低头。”
她的声音不大,却在空旷的议事厅里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玄冰看着她年轻却坚毅的脸庞,突然想起了石牙,想起了那些为守护寒域牺牲的勇士——他们的眼神,都是如此相似。
“好。”玄冰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块黑色的石头,上面嵌着一丝微弱的蓝光,“这是‘冰魄石’,能在永冻深渊里保持体温,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宝物。我会派阿山和老冬叔跟你一起去,他们是部落里最可靠的猎手。”
“还有我!”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阿木挤了进来,他是阿石的堂弟,才十二岁,脸上还带着稚气,却握紧了一把小小的冰骨刀,“我要替阿石哥完成他没做完的事!”
雪瑶看着他,像看到了曾经的阿石。她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好,跟我们一起去。但你要答应,一切都要听指挥,不许冲动。”
阿木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里面没有恐惧,只有期待与坚定。
三日后,雪瑶带着阿山、老冬叔和阿木,再次踏上了征途。这一次,他们的目标是更遥远的永冻深渊。部落的族人站在雪地里为他们送行,玄冰站在最前面,举起手中的青铜号角,吹奏起苍凉而激昂的曲调——那是寒域的战歌,是勇士出征时的号角。
雪瑶勒住霜牙,回头望了一眼部落的方向,雪魂崖上的冰墓在阳光下闪着微光,像是阿石在对他们微笑。她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冰魄石,石上的蓝光与她掌心的温度交融,带来一丝暖意。
“走吧。”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霜牙嘶鸣一声,四蹄踏碎积雪,朝着北方的永冻深渊走去。身后,阿山背着沉重的行囊,老冬叔张望着远方的风雪,阿木则紧紧跟在雪瑶身边,小小的脸上写满了认真。
寒域的风再次呼啸起来,卷起地上的雪沫,像是在为他们送行。雪瑶知道,前路必定充满艰险,永冻深渊的暗影或许比想象中更可怕。但她不怕,因为她的身边有可靠的伙伴,她的心里装着整个寒域,她的手中握着勇气与希望。
雪魂崖上的冰墓在风中静静伫立,守魂令的光芒透过冰层,映出一道淡淡的光轨,指向远方的征途。仿佛在说:去吧,去守护我们深爱的土地,去完成未竟的使命。
寒域的故事,还在继续。而属于他们的传奇,才刚刚翻开新的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