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中土山林的神秘符文1
中土的山林总带着股潮湿的绿意。晨雾像未干的墨汁，泼在连绵的树冠上，将青黛色的山峦晕染得模糊不清。云逸拨开身前最后一片带露的蕨类植物，指腹被叶片边缘的细齿划开一道血痕，鲜红的血珠刚渗出来就被山风冻成了细小的冰晶。他却浑然不觉，目光死死盯着前方那道被藤蔓半掩的山缝——藤蔓的叶片泛着不正常的紫黑色，叶脉里像是流动着墨汁，与周围青翠的草木格格不入。
“就是这儿了。”他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腰间的青铜匕首轻轻晃动，那是柄祖传的旧物，刀鞘上雕刻着云纹，此刻正发出细微的嗡鸣，云纹凹槽里渗出淡淡的青光，在晨光中流转。这匕首是三个月前他在父亲的遗物箱里找到的，箱底还压着半本残破的《中土秘录》，泛黄的纸页上用朱砂写着：青风山有符文洞，藏地脉之秘，非有缘者不可见。
身后传来窸窣的脚步声。背着竹篓的老林叔拄着红木拐杖，喘着气追上来，花白的胡须上沾着草籽和苍耳，竹篓里露出几株带着泥土的七叶一枝花：“云小哥，这破山洞能有啥宝贝？”他用袖口擦了擦额角的汗，那袖口磨得发亮，露出里面打了补丁的粗布内衣，“俺在这山林里采了三十年药，打记事起这山缝就堵着，去年暴雨冲垮了半面坡，才露出这么个小口，当时俺还以为是野兽掏的窝呢。”
云逸回头，露出一双清澈的眸子，眼角微扬时带着几分少年人的锐气。他今年二十岁，是青风镇“知闻阁”的少东家，平日里总爱穿着件月白色的长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腕上串着的沉香木珠子——那是母亲留给他的念想。此刻他指尖捻着那半本《中土秘录》，纸页上的字迹被山风吹得微微颤动：“不是宝贝，是比宝贝更要紧的东西。您看这山缝周围的草，都朝着一个方向长，这是被阵法引动的灵气逼的。”
跟在后面的还有三人：穿月白道袍的清虚道长正用桃木剑挑开缠绕的毒蛇，那蛇吐着信子，却被剑身上的金光逼得不敢靠近。道长的发髻用根玉簪固定着，玉簪上刻着“静心”二字，拂尘的银丝有些发黄，末端却系着枚巴掌大的八卦镜，镜面反射着细碎的光斑，在草叶上跳来跳去。
梳双丫髻的小晚抱着只雪白的灵狐，那狐狸蜷缩在她怀里，蓬松的尾巴盖住脑袋，只露出双湿漉漉的琥珀色眼睛。小晚是镇上绣坊的姑娘，今年十五岁，总爱穿着件水绿色的襦裙，裙摆上绣着几朵迎春花，此刻她正用手指轻轻挠着灵狐的下巴：“雪团，闻到什么了吗？”那狐狸的尾巴尖沾着点朱砂，是今早出发前，她偷偷从绣绷上抹的——祖母说过，朱砂能避邪，灵狐沾了朱砂，连山里的精怪都得让三分。
最年长的赵先生背着个沉甸甸的木箱，箱子上了铜锁，锁孔里插着把黄铜钥匙。他穿着件藏青色的棉袍，虽然浆洗得有些发白，却依旧平整，鼻梁上架着副用银丝固定的水晶镜，镜片擦得锃亮：“小林兄稍安勿躁。”他推了推眼镜，露出镜片后那双布满细纹却依旧有神的眼睛，“云贤侄说的符文洞，《九州异志》里也有记载，只是语焉不详，只说与上古祭祀有关。”他是镇上书院的先生，专攻古籍考证，这次是被云逸用三卷孤本《春秋》请来的。
“小晚，让灵狐探探。”清虚道长拂尘一甩，将最后一缕缠绕在脚踝的瘴气扫开，那瘴气落地时化为一滩黑水，在草叶上烧出个小洞。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像是被烟熏过——昨晚在山神庙借宿时，他为了驱赶偷食的山鼠，不小心烧了半本道经。
小晚立刻放下灵狐，那小家伙警惕地抖了抖耳朵，琥珀色的眼睛扫过山缝，突然朝着某个方向轻嘶一声，尾巴尖的朱砂竟泛起红光，像颗小小的血珠。它抬爪在山缝左侧的岩壁上拍了拍，爪子落下的地方，藤蔓瞬间枯萎，露出下面青黑色的岩石。
云逸心中一动，想起《中土秘录》里的记载：启门需叩石，三长两短，应地脉之息。他握紧青铜匕首，蹲下身，用刀柄轻轻敲击岩石——“咚、咚、咚、咚、咚”，三长两短的声响在山谷里回荡，像是在回应着某种古老的韵律。
随着最后一声轻响，山缝里的藤蔓突然自动向两侧分开，露出个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洞口，洞口的岩壁上刻着圈细密的纹路，像是无数只纠缠的蛇，蛇眼的位置嵌着细小的黑曜石，在晨光中闪着幽光。
“好家伙，还真有机关！”老林叔瞪大了眼睛，木镜差点从鼻梁上滑下来，他凑近看了看那些蛇纹，突然“咦”了一声，“这纹路……俺十年前在黑风崖见过类似的。”他用拐杖指着纹路的交汇处，“当时那里塌了个坑，露出半截石碑，上面的蛇纹跟这个一模一样，只是石碑上的蛇嘴里叼着个人头，看着渗人得很，俺没敢多待，采了药就赶紧走了。”
云逸没接话，从怀里掏出块莹白的玉佩，那是用暖玉打磨的，触手温润，是母亲留给他的及冠礼。玉佩刚靠近洞口，岩壁上的蛇纹突然亮起淡金色的微光，像是活了过来，顺着纹路缓缓游走，在洞口上方凝成个小小的光圈，刚好能容一人通过。
“进吧，里面安全。”他率先侧身钻进洞口，匕首握在手中，警惕地扫视四周。洞穴比想象中宽敞，穹顶悬挂着倒垂的石钟乳，水滴落在地面的水洼里，发出“叮咚”的声响，在空旷的洞穴里回荡成一片，像是有人在远处弹琴。洞壁上长满了浅绿色的苔藓，摸上去滑腻腻的，指尖沾着些粘稠的汁液，闻起来有股淡淡的杏仁味。
众人陆续进入，小晚刚把灵狐抱在怀里，那小家伙突然炸毛，对着洞穴深处发出威胁的低吼，浑身的白毛都竖了起来，像只蓬松的雪球。清虚道长的八卦镜也剧烈晃动起来，镜面蒙上一层白雾，隐约能看到里面映出无数双眼睛。
“不对劲。”道长握紧桃木剑，剑尖在地上划出浅浅的痕迹，“这里的气场很乱，像是被人动过手脚。寻常的符文洞应该有灵气流转，这里却只有股子腥气，跟山里腐烂的兽尸一个味。”
赵先生已经打开木箱，取出火把点燃。火光瞬间照亮了整个洞穴，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洞壁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那些符号扭曲如蛇，有的像展翅的鸟，有的像奔跑的兽，最奇特的是中央那幅巨大的图案：九条龙围着颗发光的珠子，龙爪下踩着些奇形怪状的生物，有的长着羊头人身，有的是蛇尾鸟身，像是某种祭祀的场景，生物的眼睛位置都嵌着暗红色的石头，在火光中闪着诡异的光。
“这是……上古的‘镇灵符文’！”赵先生激动地推了推水晶镜，快步走到壁画前，手指轻轻拂过那些刻痕，“《符文考》里记载过，这种符文是大禹治水时留下的，用来镇压作乱的地脉精怪！”他从木箱里掏出个放大镜，那是用琉璃打磨的，边缘还沾着干涸的朱砂，“你们看这龙鳞的刻法，是夏朝的‘云雷纹’，比商周的甲骨文还要早！”
云逸凑近细看，发现符文的凹槽里残留着暗红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迹。他用匕首刮下一点粉末，放在鼻尖轻嗅，眉头瞬间皱起：“是朱砂混了兽血，而且……时间不超过半年。”他捻起一点粉末，放在指甲盖上搓了搓，“这朱砂里掺了雄黄酒，是用来引邪物的，寻常的镇灵符文只用纯朱砂，绝不会加这些东西。”这说明半年内有人来过这里，还用了某种邪术篡改了符文。
“难怪这两年山里总出怪事。”老林叔突然开口，拐杖在地面上戳得咚咚响，震得石钟乳又滴下几滴水，“去年王猎户的儿子进山砍柴，回来就疯疯癫癫，嘴里念叨着‘好多眼睛在看俺’，没过三个月就死了，死的时候浑身冰凉，像是被冻透了；前阵子俺采药时，看到西边的溪水变成了黑色，里面的鱼全翻了肚子，捞上来一看，肚子里全是头发丝似的黑虫……”
小晚怀里的灵狐突然挣脱怀抱，朝着洞穴最深处跑去，尾巴尖的朱砂红得像要滴下来。众人连忙跟上，转过一道弯后，眼前出现了一个圆形的石台，石台中央嵌着块黑色的石头，约有磨盘大小，上面刻着与洞壁相同的符文，只是石头的边缘有明显的裂痕，像是被人用凿子强行撬动过，裂痕里渗出黑色的粘液，落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这是‘镇眼石’！”赵先生失声喊道，声音都在发颤，他指着石头中央的凹槽，“符文的力量全靠它维系，你看这凹槽里的纹路，原本应该嵌着块‘地脉晶’，现在是空的！”他蹲下身，从木箱里取出拓印工具，小心翼翼地将宣纸铺在石台上，“得赶紧拓下来，说不定能找到修补的法子。地脉要是彻底乱了，别说青风山，整个中土的气候都会受影响。”
清虚道长则围着石台踱步，桃木剑在手中转了个圈，剑穗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不对，这裂痕太规整了，不像是自然裂开的。”他用剑尖挑起一块碎石，那碎石上沾着黑色的粘液，接触到空气后迅速凝固，“而且这石头上的邪气很重，像是被什么东西污染过。你们闻，有股尸臭，还混着庙里的檀香，像是有人在这里祭拜过邪物。”
云逸的目光落在石台边缘的一道浅痕上，那痕迹像个残缺的爪印，比寻常野兽的爪印大了三倍，指尖处还有倒钩——《中土秘录》里提过，能破坏镇眼石的只有“山魈”，一种以地脉灵气为食的精怪，常年住在深山中，爪子能撕裂岩石，眼睛是浑浊的黄色，见到的人都说像是蒙了层黄蜡。
“小心！”他突然低喝一声，猛地将小晚拉到身后。几乎同时，一道黑影从洞穴顶部的石缝里窜出，带着股腥臊的恶风，直扑正在拓印符文的赵先生！
那黑影落地时发出沉闷的响声，竟是只半人高的怪物：浑身长满灰黑色的长毛，纠结在一起，像是沾满了泥垢；脸像猴子却长着两寸长的獠牙，嘴角淌着涎水，滴在地上烧出个小坑；爪子闪着青黑色的寒光，指甲缝里嵌着暗红色的碎肉；最骇人的是它的眼睛——没有眼白，全是浑浊的黄色，死死盯着石台上的镇眼石，像是饿狼看到了肥肉。
“山魈！”清虚道长桃木剑直指怪物，拂尘上的八卦镜突然爆发出金光，“果然是这孽畜在作祟！”他早年在终南山修行时，曾见过山魈作祟，知道这东西怕桃木和八卦镜，“此乃山精所化，以地脉灵气为食，镇眼石一破，它就能肆意吸食灵气，长成后能移山填海！”
山魈被金光逼退半步，发出一声尖锐的咆哮，震得石钟乳纷纷坠落，砸在地上碎成粉末。它猛地扑向清虚道长，利爪带起的恶风刮得人脸颊生疼。道长侧身躲过，桃木剑顺势刺向它的腹部，却被那厚厚的长毛弹开，只划下几缕灰毛，那些灰毛落在地上，竟像活物般蠕动起来。
“这畜生皮糙肉厚！”老林叔举起红木拐杖，朝着山魈的后腿砸去，拐杖却被弹得嗡嗡响，震得他虎口发麻，拐杖头的铜箍都裂开了缝，“好家伙，比俺家的老黄牛还结实！这拐杖是俺用三十年的老红木做的，去年打跑过熊瞎子，今儿竟没砸动这孽畜！”
云逸趁机绕到山魈身后，青铜匕首朝着它的后腿关节刺去——那里的长毛最稀疏，隐约能看到青色的皮肤，是它的弱点。匕首刺入的瞬间，山魈发出一声痛嚎，黄色的血液溅在石台上，竟将宣纸烧出了洞！那血液像是融化的铜水，冒着热气，散发出股刺鼻的硫磺味。
“这血有腐蚀性！”赵先生惊呼着后退，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张拓了一半的符文，纸页被烫出个焦黑的洞，边缘卷了起来，“快别让它的血沾到符文，会毁掉的！”他连忙将拓片塞进怀里，用衣襟裹紧，那是用上好的桑皮纸做的，吸水性极强，再晚一步就要被血浸透了。
小晚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小小的瓷瓶，那是用白瓷做的，上面画着几朵兰花，是她母亲陪嫁的物件：“试试这个！”她拔开塞子，朝着山魈的眼睛泼去，里面的液体带着股清甜的花香，“这是俺娘用七十二种花蜜酿的百花露，能解百毒，去年俺被毒蛇咬了，抹了这个半天就消肿了！”
百花露沾到山魈眼睛的瞬间，那怪物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捂着眼睛在地上打滚。黄色的血液溅得到处都是，落在岩壁的符文上，那些符文突然亮起红光，像是被激活了，顺着纹路开始游走，竟在半空中凝成一个巨大的光网，将山魈罩在里面！光网的丝线是由符文组成的，每一根都闪着金光，碰到山魈的皮肤就冒出白烟。
“符文活了！”小晚惊喜地拍手，怀里的灵狐也跟着嘶鸣，尾巴尖的朱砂红得耀眼，它跑到光网边，用爪子拍了拍网眼，像是在确认这东西结实不结实。
被光网困住的山魈挣扎得更凶了，爪子在光网上抓出火星，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像是在咒骂，又像是在求救。云逸注意到，它的爪子每次碰到光网，石台上的镇眼石就会发出一声轻响，裂痕也随之扩大一分，黑色的粘液渗出得更快了。
“不能让它再挣扎了！”云逸喊道，“光网的力量来自镇眼石，它快撑不住了！”他看向清虚道长，“道长，能用符咒暂时困住它吗？”
清虚道长点点头，从道袍袖中摸出三张黄色的符纸，那是用黄麻纸做的，上面用朱砂画着符文，边缘还盖着个小小的印章，是“清虚观”的道印。他指尖蘸着朱砂，迅速在上面画起符文：“俺这‘锁灵符’能困它一时，但得有人守住镇眼石，别让它的邪气再渗进去。”他画符的手很稳，只是指节有些发白——昨晚烧道经时，他的手指被烫出了好几个水泡，现在还疼着呢。
“俺来！”老林叔拄着拐杖走到石台前，从竹篓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晒干的艾草和硫磺，还有几瓣大蒜，“这是俺防蛇虫的法子，虽然不知道对这怪物管不管用，但总能挡挡邪气。”他将艾草撒在镇眼石周围，又用火柴点燃，青烟立刻弥漫开来，带着股辛辣的气味，呛得人直咳嗽。山魈闻到烟味，挣扎得更厉害了，却被锁灵符的金光死死按住。
清虚道长趁机打出最后一道手诀，三道符纸同时贴在山魈的额头和四肢，金光瞬间收紧，将那怪物捆得动弹不得，只能发出愤怒的呜咽，眼睛里的黄色渐渐变深，像是要滴出脓来。
众人终于松了口气。赵先生连忙从怀里掏出拓片，小心翼翼地展开，虽然被烧了个洞，但大部分符文还是清晰的：“还好，关键的部分没坏。”他指着其中一段扭曲的线条，“你们看，这符文的排列方式很特别，像是在描绘地脉的走向，这里有个‘聚’字，旁边画着个漩涡，应该是聚灵阵的标记，说不定能重新汇聚灵气，修补镇眼石。”
云逸凑近细看，突然指着符文末端的一个符号：“这个……像是坐标。”那符号由三个三角形组成，中间嵌着个圆点，《中土秘录》的插图里有过类似的标记，旁边用小字注着：地脉交汇，灵气所钟。“如果我没看错，它指向的是东边的落霞谷，那里是青风山、黑风崖和断云峰的交汇处，地脉最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