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瑶无心关注她们娘俩说些什么,她只顾细细观察黄伯伯,只见他眉头紧锁,沉默不语,显然她所求之事甚是棘手。
“黄伯伯,难不成知县大人不会同意?”
黄恪礼终于说话:“的确不好办,华原县街市的摊位已够多,去年县衙刚下令往后不会再新设摊位,此等境况下,恐怕知县大人不会同意。同官县衙倒没有这等指令,要不你来同官县设摊位?”
苏沐瑶想想说:“既如此,在同官县设摊位也未尝不可。”
黄恪礼关心地说:“同官县比不上华原县,街市不够繁华,离苏家也远些,不行到时住在伯伯家?”
黄若晴想到一个好主意,建议道:“沐瑶主要负责制作瓷器,只要在同官县招个伙计负责看守摊位即可。招的伙计必须可信,对沐瑶来说,同官县还找不到第二家比我们黄家更可信的,我闲着也无趣,不如我来当伙计,帮你看摊位?”
还没等苏沐瑶拒绝,黄恪礼阻止道:“有你什么事?一个姑娘家跑出去抛头露面被人笑话!”
刚说完,又觉不对,露出尴尬的笑容,对苏沐瑶说:“别往心里去,伯伯不是说你,是说她。”
江锦兰向女儿使眼色,黄若晴领会,拉起苏沐瑶:“既然我爹已答应,去我屋里聊会儿?”
苏沐瑶起身拜别伯伯和婶婶,跟着若晴姐姐离开。
江锦兰目送两个孩子出去后,叹口气:“唉,老爷,要不退婚之事暂且搁一搁?我不希望你们父女因为此事闹别扭。再说沐瑶的外公是文襄侯,肯定正在京城活动,说不定明朗和他爹要不了多久会回来。”
“官家发话的事,文襄侯能如何?恐怕想再回来没那么容易。”
“可女儿不乐意。”
“都是被你惯的。”
“怎么又怨上我?”
“不怨你怨谁?不跟我一起上苏家退婚,明摆着不同意,若晴见你那态度自然腰杆子更硬,专跟我唱反调。”
“不能怪我,苏家出事,婉茹妹妹心里苦,带着沐瑶刚从京城回来,你我就上门提退婚之事,她们不得更伤心?所以我才不愿去。”
“索性她已同意,我已想好,不管若晴同不同意,明儿我就去找媒婆到官府把退婚的文书给递了。”
“女儿心里只有明朗,只怕退了婚她也不会同意嫁到别家。”
“由不得她。”
“老爷,您还是多为女儿考虑,她和明朗两情相悦,若硬是让她嫁给不喜欢的人,她这辈子恐怕不会幸福。”
“耀祖和明朗现在是戴罪之身,嫁给明朗只能毁了女儿的前程。”
江锦兰深感为难,沉默了一会儿,肯定地说:“我不相信耀祖和明朗会把残次品掺杂在贡品里,我们两家来往已久,他们是什么人,你我比谁都清楚,若他们如此,恐怕耀州找不出一家好窑场,肯定是被人陷害。只是不知陷害苏家的人是谁。”
“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别胡乱猜测!”
江锦兰继续劝道:“退婚之事再等等,等耀祖和明朗流放的时间定下来再说,若他们被流放的时间太久,我便不再阻拦退婚之事。”
黄恪礼也终于松口:“就听你一回。”
来到内院厢房,黄若晴将苏沐瑶安置在自己的闺床边,然后把屋门关好。
苏沐瑶十分不解:“在自己家里,若晴姐姐为何如此谨慎?”
“还不是防着我爹?”黄若晴也到床边坐好,“你真的打算重开苏家窑场?”
苏沐瑶点点头:“要不怎么会来求黄伯伯?”
黄若晴兴奋道:“当听我爹说你要重开窑场,我高兴得一晚上都没睡着。”
若晴姐姐是第一个知道她重开窑场替她高兴的人,终于有人毫不怀疑地支持她。想到若晴姐姐不愿与哥哥退婚,苏沐瑶又替她担心。
“你真的不愿与我哥哥退婚?”
“那还能有假?这辈子除了明朗哥,我谁都不嫁。”
“可我哥哥现在是戴罪之身,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相信明朗哥,也会等他。”
“若要等十年或二十年呢?”
“若真的那么久,我就去儋州找他。”
苏沐瑶感动的同时,身为女子也最能理解女子的不易。
“不必为我哥哥如此,我相信哥哥他也希望若晴姐姐好。倘若有更好的人家,若晴姐姐还是不要再等下去,我们女子如同春日盛开的花卉,花期甚短,光阴耗费不起。”
黄若晴并不认可:“我主意已定,谁劝说都没用。哪怕我爹真的给我退了婚,也改变不了我的心意。我打算好了,若我爹逼我嫁给裴少棠,我就以死相逼……”
苏沐瑶捂住若晴姐姐的嘴巴:“千万别乱说,若晴姐姐待我哥哥如此深情,我希望你好好的。其实,裴家公子人不错,不仅长得一表人才,在耀州的青年才俊中制瓷技艺更是难得。若晴姐姐若能嫁给他,我哥哥在儋州也会安心许多。”
“别再劝我,裴少棠再好我也不喜欢,在我眼里明朗哥是最好的。”黄若晴不想再听规劝的话,“别光顾着说我,你呢?不也是女子?已过及笄之年,到了该寻婆家的年纪,却要重开苏家窑场,抛头露面,往后恐怕没人要你。”
顾公子的身影再次闪现在苏沐瑶的心中,得不到所爱之人的回应,苏沐瑶的脸上浮起一丝悲凄。
“家中遭遇此劫,我已无暇顾及儿女情长。无论他人如何看待我,我已决定,父兄不归来一日,我便陪娘一日,若他们一辈子不回来,我便与娘相守一辈子。”
黄若晴被触动,握住苏沐瑶的手:“我陪着你。”
苏沐瑶眼眶微红,回握住黄若晴的手:“若晴姐姐快别说傻话。”
“既知是傻话,你为何要说?你想傻我陪你一起傻。你重开苏家窑场,必须算我一个,等我爹找同官县的知县大人后,将你的摆设摊位之事定下,我负责售卖之事。”
“只怕黄伯伯不会同意。”
“我爹是老古董,别理他。”
“我不想黄伯伯和婶婶担心,若他们不同意,若晴姐姐还是不要管我的事。”
“放心,我会搞定他们,让他们心甘情愿答应。”
……
带着对黄若晴的感激和对黄伯伯的希望,苏沐瑶离开了黄家。
她本打算去窑场走走,恐怕此时张伯已带人将窑场清理完毕,可莫名的疲惫感袭来,她忽然想回家,回去躺在她的闺床上好好睡一会儿。
窑场还未正式开启,她已觉出疲惫感来,不知往后的每一日该如何过?
回到苏宅,苏沐瑶穿堂过厅,径直向内院走去。内院的四角,几株高大的海棠树正值花期,满树的花朵或是粉白相间,或是嫣红夺目。
苏沐瑶无心观赏,径直走进一间厢房,那是属于她的闺房。
楚儿推开门,里面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混合着窑瓷特有的味道。
屋内,临窗摆着一张雕花的木质书桌,桌上整齐地放着笔墨纸砚。砚台是耀州窑的黑瓷制成,釉色漆黑光亮,触手生温。
旁边放置着一枚小巧的镇纸,是耀州窑的青瓷,雕刻成瑞兽的模样,线条流畅,憨态可掬。
书桌旁是一个博古架,上面摆满各式各样的耀州瓷器,每一件都承载苏沐瑶的心血。
房间另一侧是一张卧榻,榻上铺着柔软的锦缎,淡蓝色的床帏轻轻垂落。
楚儿深知姑娘累了,上前为她宽去外衣,轻手轻脚伺候她躺下后,悄悄出去从外面将门带上。
身后传来林婉茹的声音:“姑娘回来了?”
楚儿转过身:“回夫人,姑娘在外跑了一整日,累了,刚躺下。”
林婉茹一脸心疼女儿的表情:“你也跟她跑了一整日,应该也累了,下去休息吧。”
“是,夫人。”
楚儿离开后,林婉茹依旧站着,看着女儿闺房紧闭的屋门,心中五味杂陈。
“她一大早用过早饭就出去,中途回来一趟,也不知午饭有没有用过?现在又睡去,若往后天天如此,身体可受得了。”
项嬷嬷说:“家里还有些燕窝,我现在去后厨将燕窝粥炖上,等姑娘醒来正好给她补补。”
“我们一起去。”林婉茹不再站着,与项嬷嬷一同向后面的厨房拐去。
苏沐瑶的身上虽感觉到疲惫,本以为躺下会很快入梦,却怎么也睡不着,又不想起来,干脆就这么躺着。
屋内只有她一人,越是一个人越容易想起不属于她的顾公子。
已决定放下这段感情,真正做起来却不是那么容易,毕竟是她第一次喜欢一位公子,用情的确真挚了许多。
不知他现在做什么?青云馆休息的时日里,他有没有在春暖花开的时节再次与他心爱的女子相约?……
恐怕少不了。
站在虹桥上时,她虽没看清丞相家三姑娘长得如何,可远远瞧见那倩影足以说明她姿容出众,气质不凡。能被顾公子瞧上,自然有其过人之处,起码比她苏沐瑶强上百倍。
苏沐瑶越想越觉得自卑,心中酸涩难忍,眼角不自觉地落下一滴泪来。自我埋怨道:“为何还忘不了他?为何一个人时还会想起伤心之事。顾言卿,你等着,我会努力忘记你,直到哪一日想起你不再落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