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瀛洲海面的涛声

一、黎明的惊涛号

瀛洲的黎明总裹着一层咸湿的暖意。当第一缕晨光像熔化的金液淌过海平面，整片海域便成了铺着碎银的巨毯，粼粼波光从“惊涛号”的船头一直铺到天际，连船舷的铜钉都映得发亮。林羽站在甲板中央，靛蓝色的衣襟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腰间悬着的惊涛剑随动作轻晃——剑鞘是用千年海柳雕刻的，缠三圈珍珠串，每颗珠子都取自深海的夜光贝，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晕，与他腕间银链上的珊瑚坠子相映成趣，一动便晃出细碎的光斑。

“林大哥，该用早膳了。”少女阿螺端着个黑漆托盘走来，盘沿镶着圈细银，里面放着碗海鲜粥，瑶柱与虾仁浮在粥面，旁边一碟腌海带切得细细的，还撒了点白芝麻。她梳着双环髻，鬓角别着朵晒干的海芙蓉，花瓣虽已脱水，仍保持着淡淡的粉白，是瀛洲海氏旁支的女儿，跟着林羽学了三年中土文字，说话时总带着点软糯的口音。

林羽接过粥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瓷面，目光却落在船帆上——那帆布是用鲛绡混着桐油织的，防水耐腐，上面绣着只跃出海面的鲸鱼，鲸须的纹路用金线勾勒，连喷出的水柱都绣得层次分明，是瀛洲海氏的族徽。“海伯，洋流是不是有些异常？”他舀了勺粥，望着船尾拖出的浪花，“按往年的航速，此刻该过‘黑水礁’了，礁石群该有的暗流阻力一点没有，倒比预计快了两成。”

老舵手海伯正蹲在舵盘旁，用块粗布擦拭着铜制的罗盘，盘面上的指针微微颤动，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始终偏向西南。他头发花白如霜，用根红绳松松束在脑后，光脚丫踩在甲板上，脚趾缝里还嵌着细沙，闻言抬头吐出嘴里的槟榔渣，褐红色的汁水溅在甲板上：“可不是嘛，这洋流邪门得很，像是被什么东西攥着走，力道还不小。”他指了指桅杆上的瞭望台，那里坐着个梳双辫的鲛人少女，“刚才让阿珠潜下去看了，海底像是有暗流在翻涌，咕嘟咕嘟冒泡泡，说不定是‘镇海石’在引着我们走——那老物件认主得很。”

船身两侧突然传来“哗啦”声，二十名鲛人勇士正用鱼尾拍打着海水，他们的鳞片在阳光下闪着虹光：银白的像碎雪，靛蓝的似深海，还有的带着淡淡的金斑，像是撒了把星子。为首的鲛人阿鲨浮出水面，他肩宽体壮，脖颈两侧有三道鳃裂，手里举着块莹白的玉佩，玉上刻着半朵莲花，花瓣的纹路比发丝还细：“林公子，这是从‘沉船湾’的古船上摸来的，你看……”

林羽接过玉佩，指尖刚触到玉面，腰间剑穗上的暖玉突然发烫，像揣了块小烙铁。他解下剑穗，将两块玉拼在一起——半朵青莲与半朵白莲严丝合缝，组成一朵完整的并蒂莲，花瓣间的纹路竟连成一句上古铭文：“莲开并蒂，五灵相聚”。“是汐瑶公主说的信物！”他眼中闪过惊喜，睫毛上还沾着点海雾凝结的水珠，“这玉佩与汐瑶公主托信鸽带来的信中描述分毫不差，看来持有另一半的人，就在青风山等着我们。”

阿鲨甩了甩尾巴，水珠溅在甲板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汐瑶公主还说，归元教的三舵最近在海域里作乱，他们的船涂着黑漆，船帆画着骷髅头，专抢渔民的收成。前几日‘珊瑚谷’的族人来报，说那些黑袍人往谷里投了邪物，好好的红珊瑚都变黑了，连最凶的虎头鲨都绕着走。”

林羽握紧惊涛剑，剑身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光，刃口映出他挺直的鼻梁：“让鲛人兄弟戒备，把备用的鱼叉都搬到甲板上。”他想起汐瑶信里的话，归元教的三舵主擅长用邪术炼化海水，能召唤出食人的“墨斗鱼怪”，那些怪物的触手沾着毒液，碰着船板就能蚀出洞来。“阿螺，去把舱里的‘避水珠’取来，挂在桅杆上。”那珠子是用深海的龙涎珠打磨的，鸽卵大小，通体乳白，能驱散邪祟引来的水怪。

阿螺应声跑向船舱，裙角扫过甲板上的木桶，发出“咚咚”轻响。海伯望着她的背影笑：“这丫头，跟着你学了三年，倒比以前机灵多了，去年还怕得不敢碰鱼叉呢。”

林羽舀了勺粥，望着远方的海平面：“瀛洲的孩子，迟早要学会护着自己的海。”

二、黑帆的阴影

瞭望的鲛人阿珠突然从桅杆上滑下来，她手脚并用，像只灵活的猴子，落地时带起一阵风：“林公子！西南方有三艘黑船！速度快得邪门！”她指着海天相接处，那里的雾气中隐约露出三个黑点，“船帆是暗紫色的，画着骷髅头，眼眶里还缠着蛇！”

众人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三艘快船正破浪而来，船身涂着漆黑的桐油，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船帆上的骷髅头龇着牙，眼眶里的两条蛇用金线绣成，吐着分叉的信子，正是归元教三舵的标记。

海伯猛地站起来，一脚踩在舵盘上，檀木舵盘被他踩得“嘎吱”响，船身瞬间转向，避开一道迎面而来的浪头：“是归元教的‘噬魂船’！”他牙齿咬得咯咯响，腮帮子鼓起来，“去年他们就抢了我们海氏的三艘商船，还把渔民的骨头挂在船帆上晾着，畜生不如！”

林羽拔剑出鞘，惊涛剑的剑身在晨光中泛着寒光，刃口映出他坚毅的下颌线：“阿鲨，带五名鲛人去凿船底，用你们的‘分水刺’，专找船板衔接的地方下手——那里的桐油涂层最薄。”他指向船尾的备用帆，那帆布叠得整整齐齐，用麻绳捆在横杆上，“剩下的兄弟随我守住主帆，千万别让他们的锁链缠住桅杆，那锁链上有倒钩，勾住了就难摘了。”

阿鲨应声吹响海螺，“呜呜”的声浪在海面扩散，五名鲛人立刻潜入水中，尾鳍拍打出细小的水花，像几道银箭射向黑船。其余的鲛人则爬上甲板，从舱里搬出缠着重物的鱼叉，叉尖闪着寒光，是用鲨鱼牙镶嵌的，锋利得能划破浪花。

黑船越来越近，船头站着些穿黑袍的人，袍角被海风掀起，露出底下的皮靴，手里举着缠满锁链的三叉戟，锁链的末端挂着生锈的铁钩，钩尖还沾着暗红色的血迹，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为首的黑袍人戴着顶尖帽，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个尖下巴，下巴上有道疤痕，像条蜈蚣。他突然举起三叉戟，黑船上顿时射出数十支带倒钩的铁链，像一条条黑色的蛇，“嘶嘶”地朝着“惊涛号”的桅杆缠来。

“用鱼叉挡！”林羽挥剑斩断一根铁链，铁链落地时发出“哐当”声，竟渗出黑色的汁液，在甲板上腐蚀出细密的小孔，“这是蚀海瘴！别沾到皮肉！”

就在这时，水下突然传来“砰砰”的响声，像有人在用锤子砸木头，第一艘黑船的船底冒出串串气泡，船身渐渐倾斜，像喝醉了酒。阿鲨从水里探出头，举起闪着银光的分水刺，刺尖还滴着水：“林公子，船底凿穿了！他们的船板用的是劣质松木，不经扎！”

海伯趁机转动舵盘，“惊涛号”像条灵活的鱼，绕到黑船的侧面。林羽纵身跃起，衣袂在空中划出道靛蓝色的弧线，惊涛剑刺入海水，激起丈高的浪墙，像堵透明的玉墙，“轰隆”一声撞上黑船的船头，将那里的木板撞得粉碎。黑袍人纷纷落水，却在水里挣扎着不肯沉，身上的黑袍遇水后膨胀起来，像灌满了气的皮囊，上面还隐约有黑色的纹路在动，像是无数细小的触手。

“小心！他们会水性！”海伯大喊着，从舱里拎出个陶罐，里面装着石灰，“这是我备着防海蛇的，给他们尝尝滋味！”他用力将陶罐扔向水里，石灰遇水“滋滋”作响，腾起白茫茫的雾，逼得黑袍人浮出水面，呛得直咳嗽。

鲛人勇士们立刻吹响海螺，声波在海面扩散，像无数根细针扎向黑袍人。黑船上的教徒顿时捂着头惨叫，不少人失足落入海中——鲛人天生能发出“镇魂音”，专克邪术炼化的毒物，那些被蚀海瘴污染的黑袍人最受不住这个。

阿珠站在桅杆上，看得清楚，拍着手喊：“好！让他们尝尝我们鲛人的厉害！”

三、船板上的符文

激战中，林羽注意到黑船的船板上刻着奇怪的符号，扭曲如蛇，与他在海底宫殿见过的壁画纹路一模一样。他挥剑挑飞一个黑袍人的三叉戟，剑锋划过船板，那些符号突然亮起红光，像烧红的铁丝，在木板上蠕动起来。

“这些符号有问题！”林羽大喊着，用剑鞘敲击船板，“海伯，看清楚了吗？和海底宫殿的‘献祭阵’是不是一样的？”

海伯眯着眼打量片刻，突然倒吸一口凉气，手一抖，刚捡起来的鱼叉“哐当”掉在地上：“没错！是‘唤邪阵’的下半部！他们想用这阵法引海底的邪祟上来！”他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些晒干的艾草和桃木片，“快把这些撒在船板上，艾草克阴邪，桃木能镇煞，能暂时压住邪气！”

阿螺抱着一捆艾草跑过来，她的手在抖，怀里的艾草叶簌簌往下掉，却还是努力将艾草塞进船板的缝隙里。她刚撒完一片，眼角余光瞥见一个黑袍人从水里爬上来，手里举着把淬了黑汁的匕首，正悄无声息地刺向林羽的后背。“林大哥小心！”阿螺想也没想就扑过去，用后背挡住了匕首，“噗嗤”一声轻响，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的浅蓝色衣裙，像海水里绽开了一朵红珊瑚。

“阿螺！”林羽回身一剑刺穿黑袍人的喉咙，温热的血溅在他脸上，他却浑然不觉，一把扶住倒下的少女。阿螺的嘴唇已经发紫，嘴角溢出黑色的涎水，显然匕首上淬了剧毒。他立刻从怀里掏出个羊脂玉瓶，倒出粒鸽卵大的解毒丹，塞进阿螺嘴里，又用剑割破自己的手指，将血滴在她的伤口上——瀛洲海氏的血脉能解百种水毒，伤口接触到他的血，竟泛起淡淡的金光。

“林大哥……别管我……”阿螺虚弱地抓着他的衣袖，指节泛白，指了指黑船的船舱，“里面……有东西在发光……红得像血……”

林羽抬头望去，只见黑船的船舱里透出暗红色的光，像有团跳动的火焰，将舱门的影子投在甲板上，忽明忽暗。他将阿螺交给海伯，海伯立刻解下腰间的水囊，往她嘴里灌了点淡水：“丫头撑住，你林大哥去去就回！”

林羽纵身跳上黑船，甲板上的黑袍人想拦他，被他一剑一个挑落海里。他劈开舱门——里面堆满了各种海物的骸骨，海龟壳、鲨鱼牙、鲸鱼椎骨，层层叠叠，正中央的石台上，放着块拳头大的黑色晶石，上面刻着完整的“唤邪阵”，符文间流淌着暗红色的光，晶石周围的海水正冒着泡泡，散发出刺鼻的腥气，像烂掉的海藻。

“是‘蚀海珠’！”林羽认出这东西，《瀛洲异物志》里记载过，是用千万条鱼的怨念炼化的邪物，能污染整片海域，“难怪洋流会异常，是这东西在引动海底的邪气！”

他挥剑砍向蚀海珠，剑锋与之相撞，发出刺耳的响声，黑色的汁液溅到剑身上，竟冒出白烟。林羽突然想起惊涛剑的特性——这剑是用海底的“玄冰铁”锻造的，能克制阴邪之物。他运力于腕，剑身上泛起一层白霜，再次劈向蚀海珠，只听“咔嚓”一声，晶石裂开，里面流出黑色的液体，落入海中后，竟发出“滋滋”的响声，被海水净化成白色的泡沫。

蚀海珠一碎，黑船的船板突然剧烈震动，上面的符文像被掐灭的烛火，纷纷熄灭。剩下的两艘黑船见势不妙，调转船头就逃，船帆上的骷髅头在晨光中歪歪扭扭，像是泄了气的皮囊。阿鲨甩着尾巴想追，被林羽拦住：“别追了，他们船快，是想引我们偏离航线绕远路，去青风山要紧。”

四、涛声里的指引

半个时辰后，海面上恢复了平静，只剩下漂浮的断裂锁链和散落的黑袍，被海浪推得慢慢远去。阿鲨从水里捞出个黑色的令牌，上面刻着个“三”字，边缘还沾着些绿色的海藻：“林公子，这是三舵主的令牌，你看背面……”

林羽接过令牌，翻转过来，背面刻着幅简易的地图，用朱砂标着从瀛洲到青风山的航线，在“望舒客栈”的位置画了个叉，旁边还写着个歪歪扭扭的“伏”字。“他们果然要去青风山，还想在客栈设伏。”他将令牌递给海伯，“海伯，改道去‘月牙湾’，从那里登陆，绕过‘鹰嘴崖’，能比原定路线快半日。”

海伯接过令牌，用牙齿咬了咬，确认是纯铜打造的，才塞进怀里：“还是林公子想得周到。”他转动舵盘，“月牙湾有我们海氏的落脚点，是个渔村，能补给淡水和食物，还能让阿螺好好养伤。”

船舱里传来阿螺的声音，虽然虚弱，却比刚才有力气了：“林大哥……我没事……”

林羽走过去，见她脸色好了些，嘴唇的紫色也淡了：“感觉怎么样？”

阿螺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好多了，就是后背有点疼。”她指了指林羽的剑穗，“刚才那玉佩拼在一起时，我好像听到海浪在说话，断断续续的……”

“说什么了？”林羽追问。

“像是说‘五灵聚，青风合，镇海归位，邪祟灭’。”阿螺努力回忆着，眉头微微皱起，“还提到了‘望舒客栈’，说那里有等着我们的人。”

林羽望向渐显轮廓的海岸线，中土大陆的山脉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像一头沉睡的巨兽，山脊的线条起伏有致。他将并蒂莲玉佩系在剑穗上，玉佩与惊涛剑相撞，发出清越的响声，与海浪拍船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像是一首古老的歌谣。

“加快速度，”林羽站在船头，惊涛剑斜指海面，剑身上的白霜渐渐散去，露出玄冰铁特有的暗蓝色，“我们要在归元教之前赶到青风山，那里一定有等着我们的伙伴。”

海风卷着他的声音，吹向远方的青风山。惊涛剑发出阵阵嗡鸣，像是在呼应着中土山林的风语，又像是在与北方寒域的冰灵晶共鸣。船帆上的鲸鱼族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鲸尾的纹路被风吹得鼓起来，仿佛在诉说着一个跨越山海的约定——当五灵的持有者在青风山相聚，便是光明驱散黑暗的开始。

海面上的涛声越来越清晰，“哗哗”的声响里，像是藏着无数先祖的低语，为他们指引方向，又像是在低声吟唱着一首关于相聚与希望的古老史诗，随着船行一路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