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铲除归元教
天还没亮透,东方天际才刚洇开一抹淡青色的鱼肚白,望舒客栈那扇吱呀作响的老旧木门,就被山间卷来的狂风撞开一道半尺宽的缝隙。风里裹挟着青风山特有的草木腥气,像是把整座山林的晨露与松针都揉碎了,混着湿润的腐叶泥土味,一股脑儿灌进客栈大堂。这气息里,有千年古松的苍劲脂香,有崖边野菊的清苦淡香,还有石缝里钻出的蕨类植物被晨露打湿后那股沁人心脾的清冽,在这万籁俱寂的黎明时分,竟清晰得能分辨出每一种草木的呼吸。
云逸是第一个醒转的。他常年在青风山狩猎采药,耳力早已练就得赛过林间的松鼠,哪怕是落叶坠地的轻响都能惊醒。此刻他蜷在长凳上,身上搭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褂子,腰间玄鸟令匕首的青铜柄在微光里泛着冷幽幽的光,柄上玄鸟的翅膀纹路被摩挲得发亮,像是有活物要从铜锈里振翅飞出。他缓缓坐起身,指节揉了揉眼尾因浅眠而起的细纹,目光扫过横七竖八睡在大堂的同伴——林羽把水囊枕在头下,蓝布衫的下摆还在滴着昨夜未干的水;炎风抱着膝盖缩在角落,石棉绳缠着的胳膊随呼吸轻轻起伏;雪瑶的狐裘铺在地上当褥子,白狼尾搭在脚踝上,偶尔因梦呓轻轻抽搐。
刚要起身活动发麻的腿脚,就见林羽正对着身旁的水囊低声絮语。那水囊是鲛绡缝的,半透明的囊壁里,银鱼竖着身子,半寸长的鳍片轻轻拍打着水面,尾鳍一摆一摆的,像是在认真应答。林羽靛蓝渔民服的领口别着片巴掌大的银鳞,边缘被海水泡得发卷,耳后还沾着颗细盐粒,随着他说话的动作轻轻颤动。
“阿汐说,望舒台的水脉跟瀛洲海眼是通着的,就像人身上的血管。”林羽指尖在水囊上敲出三短一长的节奏,蓝布衫肩头的盐霜簌簌落在草席上,“她能召来鲛人族的‘引潮螺’,那螺音能冲开脉里的淤塞,可声音尖得能穿破耳膜,山里的精怪要是被惊了,怕是要闹出乱子。”他说着往火塘边挪了挪,银鱼突然从水里跃起,在他手背上甩了甩水珠,林羽立刻笑道:“阿汐也说云逸大哥有办法,果然灵。”
“这有何难?”云逸往火塘里添了块油松柴,火苗“腾”地窜起半尺高,火星溅在他磨穿鞋尖的布鞋上,烫出个小黑点。他却浑然不觉,伸手抓过桌上用桐叶包着的麦饼,咬得“咔嚓”响:“青风山的白猿王跟我有过命交情。去年它被山蛇咬伤,是我嚼了七天七夜的解毒草才救回来。”麦饼屑落在玄鸟令的纹路里,他用拇指蹭了蹭,“我去老猿洞喊一声,不出半个时辰,猴群就能把山道守得跟铜墙铁壁似的,别说精怪,就是只蚊子也飞不过去。”他突然想起什么,扭头朝角落里喊:“巴图,《寒域封印录》里有没有望舒台的地形图?”
巴图正抱着那本用驯鹿皮裹着的《寒域封印录》,趴在桌上啃粗粮窝头。他那件熊皮袄的袖口磨出了毛边,沾着的饼渣混着松香,倒像是给皮子上了层油。听到问话,他嘴里的窝头还没咽干净,含混着应道:“有有有!”说着翻到夹着枯叶书签的一页,冰墨绘制的望舒台在晨光里泛着莹光,整座台基像只展翅的玄鸟,五个灵眼正好落在鸟翼的羽毛纹路里。“你看这五个点,”他用沾着窝头渣的手指点着图,“老巫祝说过,这是‘五灵归位’的阵眼,得五件圣物同时发力才能激活。”突然他指尖顿住,指着鸟喙位置一个不起眼的螺旋符号:“这是‘断龙石’,书上说有千斤重,是上古设下的闸门,非得五灵合力才能抬起来。”
一直沉默的炎风突然“啪”地把耐火石拍在桌上。那布满蜂窝孔的黑石瞬间腾起白雾,桌面被烫出个浅痕。他胳膊上缠着的石棉绳被夜里的汗浸得发亮,绳结处还沾着炎荒特有的火山灰,显出暗沉的红褐色。“不对劲。”他黝黑的手掌覆在石头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地火的躁动越来越近,刚才石头烫得能煎熟鸡蛋。”他抬头时,眼角的疤痕因紧绷而更显狰狞——那是去年火山喷发时被熔浆溅到留下的。“巫医临走前跟我说,归元教的妖法能像蚂蟥似的吸灵脉的气,要是让他们先占了灵眼,咱们就算把五灵凑齐了,也只能看着天地灵脉被吸干。”
雪瑶正用冰灵晶给众人的水袋降温。她坐在靠窗的位置,狐裘上的白狼尾垂在地面,尾尖沾着的冰屑在暖空气里化成细珠,滴在青砖上晕出小水圈。听到炎风的话,她纤长的手指顿了顿,冰灵晶碰到陶土水袋,瞬间结出层冰花。“寒域的雪狼昨夜托梦来了。”她声音清冽如冰泉,发间的寒铁簪随着转头的动作轻颤,“它们说看到三十多个黑斗篷在山巅打转,手里的幡旗招出的黑雾,连月亮都遮得严严实实。”白狼尾突然竖起,像根蓬松的白玉簪:“雪狼群已经在山外候着了,它们的速度比最快的骏马还快三成,我带巴图骑狼先走,能赶在日出前到望舒台探路。”
楚月这时从行囊里抽出个紫檀木盒,打开时里面的符纸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她穿的湖蓝色衣裙袖口绣着冰纹,此刻正用丝帕擦拭佩剑,剑身映出她清丽的眉眼。突然手腕一翻,长剑出鞘的瞬间带起股寒气,剑柄上的冰玉剑穗在晨光里晃出冷冽的弧光。“师父留了十张‘破邪符’。”她用剑尖挑起一张,符纸上的朱砂在光线下晕成跳动的火焰,“这符能暂时挡住妖法,只是归元教教主练的‘噬灵术’霸道得很,据说能把刀剑的灵力都吸走。”她把符纸分发给众人,指尖碰到阿古的沙魂珠时,符纸突然颤了颤:“把圣物贴在符上试试,或许能生出奇效。”
阿古捏着符纸的手指有些发颤。他脸上的沙漠图腾是用朱砂混着驼血画的,此刻随着呼吸微微发亮。沙魂珠刚碰到符纸,就见符纸腾起黄沙,在桌面上堆出座三寸高的沙塔,塔尖还立着个小小的玄鸟剪影。“成了!”他猛地拍了下大腿,驼绒披风里的金砂簌簌落在地上,“沙魂珠的气能引符力!你看这沙塔,跟鸣沙塔的样子一模一样!”
客栈掌柜这时端着个粗陶盆进来,盆底“哐当”撞在门槛上,肉粥的香气瞬间漫了满室。他鬓角的白发沾着晨露,粗粝的手指捏着七只粗瓷碗,摆得像七星阵似的。“山脚下的王猎户天没亮就敲我门。”他往每个碗里撒着葱花,翠绿的碎末浮在乳白的粥面上,“说昨夜看到二十多个黑斗篷钻进黑松林,手里还拖着个铁笼子,里面的东西叫得跟杀猪似的。”他用围裙擦着手,指节敲了敲桌面:“那林子深处有座废弃的神农祭坛,怕是被他们改成妖坛了。”
云逸把玄鸟令往腰后一别,麦饼往嘴里一塞,含糊着说:“吃饱了就走!林羽带阿汐顺望舒河走水路,绕到望舒台背面的水眼;炎风跟我穿黑松林,走猎道最快正午能到;雪瑶带巴图骑雪狼抄山梁近路;阿古和楚月骑马殿后,留意追兵。”他把最后一口粥仰头灌进喉咙,用手背抹了嘴,玄鸟令的青铜柄在晨光里闪了闪:“断龙石前汇合,谁迟到谁罚三碗烈酒!”
众人正收拾行囊,苏青放在窗台上的木灵枝突然剧烈摇晃,嫩芽像指南针似的直指门外。紧接着,一只信鸽扑棱棱撞在窗棂上,翅膀上的血珠溅在窗纸上,晕出点点红梅。林羽一把抓住鸽子,解下它腿上的布条——那布条是用瀛洲特产的海麻织的,沾着的黑血发着腥臭。他展开布条的手突然一抖:“是瀛洲大祭司的笔迹!归元教的人攻进珠池了,鲛人正在死战!”
阿汐闻言猛地站起来,蓝发垂落的瞬间,水囊里的银鱼撞得囊壁“砰砰”响。她突然发出尖锐的哨声,像海边礁石上的海燕在悲鸣。雪瑶手中的冰灵晶“咔嚓”裂开细纹,她攥紧拳头,白狼尾竖得笔直:“他们是想两头动手,让咱们顾头不顾尾!”她往腰间摸出个鹿皮袋,里面装着寒域的冰魄:“我带巴图回寒域守冰灵晶,你们去望舒台,只要冰灵晶没事,总能有转机。”
云逸盯着信鸽翅膀上那个黑爪印——三趾带钩,是归元教教徒的标配令牌印。他突然拔出玄鸟令,用匕首的锯齿刃在桌角划下道深痕:“就这么定!”青铜刃口突然渗出金雾,在他掌心凝成半块令牌虚影,“这半块玄鸟令你带着,只要捏碎它,无论我们在哪,都能立刻赶到。”他把虚影往雪瑶掌心一推,金雾钻进她的冰灵晶,瞬间修复了裂痕:“记住,圣物在人在,圣物丢了……”
“就提头来见!”雪瑶接过令牌,白狼尾在身后拍了拍巴图的肩膀,“走了!”
晨光漫过客栈门槛时,五路人马像五道箭射向不同方向。雪瑶的雪狼群踏碎晨霜,在山路上留下串串冰珠,巴图怀里的《寒域封印录》被风吹得哗哗响,书页间夹着的雪莲干发出清香;林羽带着阿汐跳上木船,船桨搅起的浪花里,银鱼引着一群锦鲤跃出水面,划出蓝盈盈的弧线;炎风跟着云逸钻进黑松林,玄鸟令劈开的荆棘丛里,突然窜出只白猿,对着云逸拱手后,啸叫着引来了上百只猿猴;阿古和楚月骑的枣红马刚出客栈,沙魂珠就在行囊里发烫,映出身后三里外追来的二十多个黑斗篷。
望舒客栈的铜铃突然急促地响起来,檐角的铜铃被风扯得笔直,像串绷紧的弓弦。掌柜望着众人远去的方向,往火塘里添了块青风山特有的墨玉,那玉石遇火“滋啦”冒起青烟,火苗突然变成翡翠色,在灰烬里画出五颗连缀的星。他摸了摸腰间的玉佩——那玉佩的玄鸟纹路竟和云逸的匕首分毫不差,低声道:“老伙计,该咱们去会会那些妖物了。”
黑松林里光线昏暗,藤蔓像毒蛇似的缠在松树上。云逸挥着玄鸟令劈开挡路的野蔷薇,青铜刃口撞上块嵌着朱砂的怪石,溅出的火星里突然闪过个幻影:归元教教主穿着黑袍站在望舒台中央,手里捏着颗发黑的灵珠,珠体上爬满血色纹路。炎风掌心的耐火石“腾”地爆出红光,烫得他差点脱手:“是火灵珠!他们把炎荒的镇山珠抢了!”
云逸的喉结滚了滚,突然加快脚步,玄鸟令在掌心烫得像块烙铁:“慌什么?”他劈开最后一丛箭竹,望舒台的轮廓在晨光里显出灰黑色,“这阵法得五灵齐了才能转,他现在强行催动,跟喝毒药没两样。”山巅的紫气已经变成墨色,像团烂棉絮堵在天空。
望舒河上的木船突然剧烈摇晃,阿汐指着水下的黑影尖叫。林羽往水里撒了把避水珠粉末,水面瞬间变得透明——二十多个教徒骑着长着三角头的水怪,正往河底铺黑网,网眼里还缠着骷髅头。“他们想断水脉!”林羽拔出短刀割断船绳,“阿汐,吹螺!”
阿汐把海螺凑到唇边,螺音刚起,下游就涌来银色的鱼群,像道流动的堤坝撞向黑网。林羽趁机把船划向岸边,刚跳上岸,就见楚月和阿古策马奔来,马脖子上的箭羽还在颤动。“他们人太多了!”楚月的冰玉剑穗沾着血,“在山坳里设了绊马索,阿古为了护沙魂珠,后背挨了一刀!”
阿古捂着后背的伤口,沙魂珠在怀里发出微弱的光:“珠子裂了道缝,光弱了一半……”他突然指着山巅,“你们看!黑雾里有五道光在转,他们在用活人献祭催阵!”
云逸和炎风这时也赶到了,玄鸟令突然挣脱腰带,飞到半空发出金芒。望舒台上传来狂笑,归元教教主的声音像生锈的锯子在拉木头:“五个小娃娃也敢螳臂当车?等我吸干五灵,这天地就是我的囊中之物!”
炎风突然把炎火莲往地上一按,地面裂开的缝隙里涌出岩浆:“我引地火浇他们的阵脚!云逸你带林羽上!”
“我们回来了!”雪瑶的声音突然从风里钻出来,伴着雪狼的长嚎。白狼群驮着他们从山梁冲下,雪瑶手中的冰灵晶爆发出寒气,黑雾瞬间冻成冰碴子。林羽抛出海珠,望舒河的水突然逆流向山巅,浇得阵法白烟直冒;阿古忍着痛放出沙魂珠,细沙堵住黑雾的源头;楚月把破邪符贴在断龙石上,朱砂符文亮得人睁不开眼。
云逸握着玄鸟令纵身跳上望舒台,青铜匕首在阳光下划出金弧:“五灵归位,循环重启!”
五件圣物突然悬空旋转,组成个五彩光环。归元教教主的黑袍在光环里寸寸碎裂,发出杀猪似的惨叫。当最后一缕黑雾散了,山巅的紫气重新凝聚,像条彩带绕着五人飞。云逸抹了把汗,望着山下变清的望舒河笑:“看来这天地循环,还得咱们一起守着。”
话音刚落,银鱼在紫气里化成银龙,炎火莲长出红花草地,雪狼尾扫过处冰碴变清泉,沙魂珠生出胡杨林,冰玉剑穗刻下“五灵同心”四个大字。山脚下的铜铃又响了,这次清脆得像歌谣。掌柜望着山巅的霞光,给自己斟了碗米酒,风里传来五人的笑,像五颗星星落在山河里,守着这片重归安宁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