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明远的心神在怨魂尖啸与邪力侵蚀下,如同怒海孤舟。柳如烟与红绡两张扭曲痛苦的脸庞,在翻涌的暗红血球中无声哀嚎,那绝望与怨恨化作无形的利刃,狠狠刺入他的识海。身后,尸傀腥臭的利爪裹挟着刺骨阴风,已触及他背后的衣袍!
心如青天,可纳万象!
剑似寒霜,涤荡妖氛!
那十六字剑铭在他灵魂深处炸响,如洪钟大吕!胸中那股因同袍惨死、无辜受难而燃起的焚天怒火,非但未被邪力浇灭,反而被青霜剑彻骨的寒意淬炼、提纯!他不再排斥那滔天怨念与邪异血咒,心神如青天般豁然敞开一道缝隙。
轰——!
比之前浓郁十倍的怨毒邪力,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的污秽洪流,疯狂涌入!崔明远眼前瞬间被血海尸山的幻象淹没,耳中充斥着万鬼同哭的凄厉。他的七窍甚至渗出了细微的血丝!
然而,就在这心神即将被彻底冲垮的刹那,手中青霜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凛冽清辉!剑身嗡鸣,不再是承受压力的悲鸣,而是龙吟九霄般的清越长啸!涌入的污秽邪力,竟被这沛然莫御的至寒剑魄强行截留、冻结、转化!
“破!”
崔明远双目赤红,口中却只吐出一个冰冷到极致的音节。双手紧握的青霜剑,剑尖凝聚的那一点青芒,已非寻常剑气,而是压缩了自身杀意、青霜本源、以及强行吸纳转化的怨魂邪力所成的——至寒剑罡!
剑罡凝练如实质,形如一道尺许长的冰晶,所过之处,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冻结碎裂声!扑到他身后的几具尸傀,动作瞬间僵直,体表覆盖上厚厚的白霜,连体内那扭动的靛蓝幽光都被冻结得黯淡下去!
目标,直指屋顶黑袍人手中陶罐控制下的——怨魂血球!
“不知死活!”屋顶上的黑袍人金纹面具下的双眼首次露出惊怒,崔明远竟敢主动引邪入体?!他手中陶罐符文急速闪烁,试图催动血球爆开,彻底湮灭其中魂魄!
但,迟了!
那道凝练到极致的青色剑罡,带着斩破一切虚妄、涤荡万般妖邪的决绝意志,无视了空间距离,瞬间刺入那团蠕动的暗红血球!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如同滚烫烙铁刺入寒冰的剧烈消融声!剑罡所触之处,粘稠污秽的血水瞬间被冻结、净化,化作无数细碎的黑色冰晶簌簌剥落!血球表面柳如烟与红绡痛苦扭曲的虚影,如同被投入滚水的墨迹,剧烈地波动、淡化!
“呃啊——!”黑袍人发出一声闷哼,手中那黑色陶罐猛地一震,罐体表面竟“咔嚓”一声,裂开一道细微的缝隙!一股靛蓝色的、更加粘稠腥臭的液体从裂缝中渗出!显然,血球被强行冻结净化,反噬到了他操控的核心!
血球被剑罡贯穿、冻结、净化,体积急剧缩小。柳如烟和红绡的虚影在冰晶消融的瞬间,似乎恢复了一丝短暂的清明。柳如烟那双曾盛满风情的眸子,望向崔明远的方向,传递出一缕微弱却清晰的解脱与祈求。随即,两道极其稀薄、近乎透明的乳白色光晕,如同风中残烛,从消散的血球核心飘摇而出,瞬间被崔明远怀中那枚陆长风所赠的寒鳞符散发的微弱暖意吸引,倏地没入符中!符箓表面蓝光急闪数下,归于沉寂,但触手一片冰凉刺骨。
“魂…魂被收走了?!”黑袍人又惊又怒,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气急败坏。他精心炼制的怨魂血咒,竟被一剑破去,连最重要的魂引都被截胡!
就在崔明远剑破血球的同一瞬间,他身后那几具被冻僵的尸傀,也因失去血咒加持和黑袍人瞬间的心神震荡,动作彻底停滞。但更远处未被寒气直接波及的尸傀,以及被强化后凶性未减的,仍在疯狂扑杀!
“大人小心!”赵虎目眦欲裂。他半边身子麻木,后背伤口黑气缭绕,全靠一股悍勇之气支撑。眼见一具尸傀的利爪即将撕裂崔明远毫无防备的后心,他不知哪里爆发出一股力气,猛地将手中卷刃的腰刀狠狠掷出!
噗!钢刀贯入那尸傀的眼窝,虽未能致命,却阻了它一瞬!赵虎自己则被另一具尸傀狠狠撞飞,口中鲜血狂喷,重重砸在院墙之上,生死不知!
这电光火石间的变故,让崔明远彻底红了眼!青霜剑刚破血球,剑势未老,他手腕一拧,剑随身转!
“冰封千里!”
并非招式,而是极致的剑意宣泄!青霜剑上残留的、吸纳转化的庞大寒力,如同压抑已久的冰川轰然崩塌,以崔明远为中心,化作一圈肉眼可见的惨白色寒潮,轰然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咔!咔!咔!咔!
寒潮所过之处,地面瞬间凝结起尺厚的坚冰!那些扑来的尸傀,无论是否被靛蓝丝絮驱动,动作瞬间凝固!它们保持着狰狞扑击的姿势,体表覆盖上厚厚的、混杂着黑绿尸液和靛蓝丝线的冰壳,如同地狱中爬出的恐怖冰雕!整个后院,瞬间化作一片死寂的冰狱!
衙役们劫后余生,看着眼前这冰封地狱般的景象,个个呆若木鸡,连伤口的疼痛都忘了。
崔明远持剑而立,胸口剧烈起伏,脸色苍白如纸。强行吸纳转化怨魂邪力,再爆发如此范围的极寒剑意,对他亦是巨大的负担。他迅速瞥了一眼嵌入墙中昏迷的赵虎,又看向那些被冰封的尸傀,最后,冰冷的目光死死锁定了屋顶。
屋顶之上,黑袍人手中的陶罐裂缝扩大,靛蓝粘液不断滴落。他看着下方冰封的后院,金纹面具下的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精心布置的杀局,血鼎祭祀的成果,竟被一剑破去大半!那两道被收走的魂魄更是关键!
“好一把青霜剑!好一个崔明远!”黑袍人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冰冷刺骨,带着刻骨的恨意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今日之赐,来日定当百倍奉还!血鱼鼎与这满池怨血,权当利息!好好享用吧!”
话音未落,他猛地将手中裂缝蔓延的黑色陶罐,狠狠砸向下方的血鱼鼎!
“不好!”崔明远瞳孔骤缩,强提一口真气,青霜剑化作流光刺向陶罐!
但黑袍人动作更快,陶罐脱手的同时,他宽大的黑袍一展,整个人如同融入夜色,化作一道扭曲的黑烟,瞬间消失在残破的屋顶之上,只留下一声充满恶意的冷笑在寒风中回荡。
砰!
陶罐砸在血鱼鼎边缘,轰然碎裂!里面粘稠腥臭的靛蓝色液体如同活物般泼洒出来,瞬间融入鼎中翻腾的暗红血水里!
“咕嘟嘟——!”
如同烧开的沥青,血鱼鼎内的液体瞬间沸腾到极致!暗红近黑的色泽猛地加深,如同凝固的污血!一股比之前恐怖十倍的、混合着极致怨毒、疯狂、污秽、恶念的邪异气息轰然爆发!
轰隆!
巨大的血鱼鼎承受不住这股骤然爆发的邪力,猛地炸开!不是金属的爆裂,而是如同一个巨大的污秽脓包被挤破!粘稠到化不开的暗红近黑的污血,混合着碎裂的青铜碎片、未被完全消化的“冷梅烬”本源残渣、以及无数扭曲的、仿佛有生命般的黑色怨念丝线,如同决堤的死亡之潮,铺天盖地地泼洒向整个义庄前院与后院!
“快退!”崔明远厉吼,青霜剑瞬间在身前舞成一片光幕,寒气喷薄,试图冻结这污秽的血浪!
嗤嗤嗤!
青霜剑气与污血接触,发出剧烈的腐蚀声!那污血蕴含的邪力远超想象,竟能侵蚀、污染青霜的寒魄!剑气光幕迅速黯淡,仅仅阻挡了最汹涌的第一波冲击!
“啊啊啊——!”落在后面的几名衙役被泼溅的污血沾身,顿时发出凄厉到非人的惨叫!那污血如同活物般往皮肉里钻,被沾染的皮肤瞬间发黑、溃烂、冒出恶臭的黑烟!更可怕的是,一股疯狂的、嗜血的、毁灭一切的恶念直接冲入他们脑海,瞬间便摧毁了神智!几人眼睛变得赤红,竟嘶吼着扑向身边的同伴!
崔明远目眦欲裂,心知这被陶罐内靛蓝液体彻底污染的鼎中血水,已成剧毒污秽之源,沾之即疯即死!他再无保留,将残存内力疯狂注入青霜剑!
“冰魄·封界!”
青霜剑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剑身青芒暴涨到极限,一道厚达数尺、凝实无比的冰蓝色寒冰屏障瞬间拔地而起,横亘在幸存的衙役与那汹涌污血之间!
轰!哗啦!
污秽血浪狠狠拍打在冰墙之上!冰墙剧烈震颤,表面迅速被染上污黑之色,并发出令人牙酸的腐蚀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薄、融化!但终究是暂时挡住了这毁灭性的冲击!
幸存的衙役们连滚带爬地拖着重伤的同伴,拼命向义庄外逃去。冰墙之后,污血如同有生命的沼泽,在院中蔓延、堆积,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恶臭与邪气。那些被冰封的尸傀,在污血浸泡下,体表的冰壳迅速消融,体内靛蓝幽光再次闪烁,竟有复苏挣脱的迹象!
崔明远持剑支撑着摇摇欲坠的冰墙,嘴角溢出一缕鲜血。他回头看了一眼被拖出去的赵虎,又望向怀中那枚吸收了柳、红二女残魂、此刻冰凉刺骨的寒鳞符。
黑袍人遁走,血鼎炸裂,污秽蔓延,尸傀将醒…危机远未解除。而柳如烟与红绡的残魂,如同风中之烛,能否保住,希望全系于陆长风这枚符箓。
他深吸一口混杂着血腥、焦臭与冰寒的空气,眼神锐利如刀,扫过这片被邪力污染的人间地狱。血鱼鼎虽毁,但那些靛蓝丝絮的源头、黑袍人的身份、沉船贡品的秘密…线索,或许就藏在这片污秽之下!
冰蝶悄然落在他染血的肩头,翅翼上的幽蓝光芒,在污浊的夜色与冰墙的冷辉映照下,显得格外脆弱,却又无比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