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戏班子
“那现在我要做什么？”
白蔹照着落葵的样子，把衣服都穿戴好，然后将脸蒙上，却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
“帮我扶着他的头，我现在要把他的头发都剃掉。”
“好。”
白蔹没有丝毫犹豫，但在接触到尸体头颅的时候，还是头皮发麻。这人虽然都是他背回来的，但是这样直面一具尸体，还用手捧着他的头，这样的视觉冲击还是不一样的。
“紧张么？手别抖。不然我很容易给他造成二次伤害。”
落葵拿着剃刀，察觉到白蔹的手一直在抖。
“抱歉，第一次捧着一颗死人脑袋。”
白蔹有些不好意思了。
“没关系，我第一次的时候也很紧张，晚上回去还做了噩梦。”
白蔹抬头看着落葵，她很专注，看不出任何情绪。
“是你多大的时候？”
白蔹还是忍不住去探听她的过去，想知道这样一个小姑娘，是怎么保持喜怒不形于色的？
“记不清了，大概是五六岁左右，但只是依稀记得有那么一些画面，其他就不记得了。”
“五六岁？”
白蔹很是吃惊，虽说姜家并非有权有势的显赫人家，但也是书香门第，他虽然没有见过姜爷爷，但是听说他也是远近闻名的杏林高手，虽说常常给人免费看诊，但这吃穿用度上肯定是比一般人家要好。落葵更是家中独女，为何会在这么小的时候，就见过死人？
“是的，五六岁，所以记不大清楚了。后来跟着柳老见过一些横死的尸体，在到接触了仵作之术，就对这些习以为常了。”
落葵动作和麻利，和白蔹的闲聊中，就把死者的头发都剃光了，露出了后脑上一大块儿血红的凹陷。
“我查过了，死亡原因应该就是被钝器击打头部，他的发冠已经碎裂了，这里还有碎片。”
落葵小心翼翼地用夹子将几片染了血的残片从伤口中夹出来，白蔹已经端着托盘将那些残片小心翼翼地接过去。
“帮我把尸体翻转一下，我看看他后面。”
落葵看尸体胸口和腹部的尸斑已经消退了，现在想检查一下他的后背，却在翻转过来之后，发现死者的整个背部，布满了淤青。
“这也是尸斑么？”
白蔹吃了一惊，他没想到，人死了这么久，还有这样多的尸斑。
“这个恐怕不是，你先帮我去取些水来。”
“好。”
白蔹去厨房端了一碗水来，不知道落葵要做什么。
只见她将水倒在尸体的几处淤青处，水顺着尸体流下来。
“这怎么判断？”
白蔹有些好奇。
“如果不是伤痕，水就会停留在这里不动。如果是伤痕，伤处比较松软，水就会顺着流下来，看来这处真的是淤青没错了。死者在死前，大概是遭受过暴力对待。”
白蔹将这些都一一记下，然后又看到落葵检查了尸体的口鼻、耳道、阴部和粪门处这些褶皱部位，都没有任何别的发现。
他也一一详细地记录下来。
“拿给我看看。”
落葵洗净了手，去要白蔹手中的记事簿。
“我不知道我记的怎么样，就是你说什么，我记下什么。”
白蔹犹豫了一下，才把手中的记事簿递了过去，满心忐忑地看着落葵，心中把要说的话咀嚼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口。
殓房里顿时很安静，只有落葵在翻看着白蔹的记录。
“记得不错，比木香这个孩子记得还要详细，而且你的字要比他的好看些。”
白蔹终于松了口气，他其实并没有觉得自己的字有多好看，只是每日在山上无聊，除了练功之外，就是被师父逼着坐在房间里练字，他没比较过，今天猛然间被落葵夸奖字写得好，还是有些受宠若惊。
“以前练过字的，我还生怕记录错，没错就好。”
“去将这醋泼在炭火上，然后从上面跨过去，可以去尸臭味。”
落葵指了指那边放的醋，示意白蔹可以离开。
“我先走么？那你呢？”
“你先回去，看看家里什么情况，我要在这里填写验尸单，然后尸体所穿着的衣服布料现在还不清楚，我还得等木香回来。”
正说着，璟天推门进来了。
“姜姑娘，这衣服布料可真不常见，这可是戏曲班子里常用的彩绘纱，这料子一般人都不穿的，冬天不保暖，夏天不透气。”
汤璟天没等落葵问，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说，后面还跟着跑的鼻尖冒汗的木香。
“可算是把汤公子给找着了，我可是把全城的茶馆都翻了个遍，最后还是在城西边东缉豹营那边才找到。”
木香跑的急，上气不接下气。
“汤公子为何在城西边？那边不是辅国将军的兵营？”
落葵停下手中的活计，觉得汤璟天应该是有发现。
“那边就在山脚下，驻军的将士有守夜人，说不定会看到有人上山，但我去那边问了，都说没有异常。”
“我以为汤公子去喝茶聊天了。”
木香吐了吐舌头。
“在你眼中我就是个浪荡公子呗，我也是会干正事儿的好吧？齐茵陈还没回来？”
璟天似乎是发现这儿少了一个挖苦讽刺自己的人，如果他在，应该会顺着木香的话往下说。
“没有，大家都出去做事儿了，太常寺少卿死在咱们地界上，这谁敢疏忽。这样大的官儿，圣上如果要发怒，大家伙就都该遭殃了吧。”
木香看了看躺在旁边已经不能言语的死尸。
“在我眼里，只有死亡这件事儿，和他的身份无关。木香，你身为仵作，应该对所有亡者一视同仁，不可因死者身份高低贵贱而区别对待。你的关注点不应该放在别处，而是该关注死者本身。”
木香收起了嬉皮笑脸，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嘻嘻哈哈，用谈笑的心态来面对死者。
“落葵姐姐，我错了，不该拿死者身份来调笑。”
“对，你还小，可能会被周边一些事情所影响，但我们要做的就是案件本身，就是要查出他到底是因何而死。哪怕是街边的小乞丐，我们也要认真对待。”
落葵摸了摸木香的头，知道这孩子本性纯良，不然柳老也不会选择这个孩子跟着自己学艺。但是越是这样的人，越得悉心教导，不能被一些腌臜的事情所污染。
白蔹想起昨日落葵对于那乞丐的救治，在她心中，真的没有把自己的职业和利益挂钩，她很纯粹，但给他的感觉，又不是未经世事的纯粹。她眼中的光不是稚嫩的。她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是她真的经历过世事变迁，还能保持一颗纯粹干净的心。
“汤公子，那麻烦你去查一下这布料的来源，看看现在紫阳城中，到底有几家戏班子，对了，重点查一下昨夜晏三小姐生辰宴上，有没有戏班子来唱戏。”
“姑娘是怀疑这案子和昨夜的戏班子有关？这件事儿要不还是同陶大人说一下，我现在没有权力去查人家晏将军。”
汤璟天犯了难，自己去问问军营的守卫还行，这让自己去查将军府，还查人家晏三小姐，自己可就犯难了。
“现在陶大人不在府上，钱大人也出发进京了，这可如何是好？”
木香知道，现在郡县衙门里是倾巢出动，而因为劫囚案，今天一大早，钱大人就动身去京城了，圣上要亲查这件案子。
“无妨，我有一个信物，是当日晏三小姐给我的。”
“姑娘同晏三小姐相识？”
汤璟天都惊呆了，这小姑娘到底有多少惊喜。
“也不过就是给晏三小姐诊过一次病，就给了我这玉牌，说以后有困难可以拿着这玉牌去寻她，现在正好派上用场了。”
落葵拿出了当日晏秋茹给她的玉牌。
“这可是上好的和田玉，看来这晏三小姐是极其看重姑娘的。”
汤璟天拿着玉牌把玩了一会儿。
“我在文昌庙里发现了这个。”
这时候茵陈推门进来，他和木香一样，冻得鼻头和脸颊都红红的，但是额头上还冒着热汗。
“快先擦擦脸，你现在像什么样，还敢站人家姜姑娘面前，把寒气都带过来了。”
汤璟天一把拉住茵陈，从怀中掏出帕子，又把一个暖炉塞他怀里。
“你。”
茵陈本来想还嘴，没想到怀中一暖，就闭了嘴。
“别谢我啊，刚才随手拿的。现在要去晏府办事儿，拿着不方便。”
说完就打开门扬长而去。
“齐公子发现了什么？”
“陶大人不在？”
茵陈以为陶修远会在殓房，没想到只看到了他们几个。
“我在角落里发现的，黑色铁片，但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齐茵陈看到落葵伸出手来，觉得把这件事儿告知姜姑娘也什么。
“这，似乎是什么武器上的，白公子，你认得么？”
落葵看了看，觉得自己不认识，但是这儿有习武的白蔹，就把这东西递给了他。
“似乎是铁锤上的东西，但是不是正经兵器，这质地也比较软，不似习武之人拿的兵器。”
“那恐怕就是戏班子里的东西，现在就等陶大人回来，把这些都告知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