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缪情肋下那沉甸甸的钝痛,像生了根。不再是尖锐的撕裂,而是种深层的、持续不断的酸胀和闷堵。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渴感被沈聆那杯温水暂时压下,但嘴唇依旧干裂。
沈聆蜷在墙角椅子上,姿势没变。偶尔看向床头柜的空搪瓷杯,或施缪情薄被下固定带勒出的僵硬轮廓。
门被推开。护工阿姨推车进来,麻利收拾水痕,换掉施缪情枕边凉透的水杯,重新注满温水,退出。
施缪情闭着眼。肋下钝痛盘踞,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滞涩。喉咙干渴又起。她想抬手够水,肩膀微动,肋下固定带勒紧处传来牵扯的闷痛,让她眉头拧紧,溢出一声压抑闷哼。
这动静清晰。
墙角的椅子吱嘎。沈聆猛地抬头,茫然褪去,带着疲惫警觉。目光锁定施缪情紧蹙的眉头。
施缪情没睁眼,极其艰难地朝床头柜方向轻微偏头。动作小得几乎看不见。干裂嘴唇无声翕动。
沈聆盯着她几秒。撑着椅子扶手吃力站起,动作僵硬但顺畅了些。沉默走到床头柜边拿起温水。几步到床边。
左手带着笨拙的熟练,小心托住施缪情后颈。施缪情身体本能一僵,但适应了些。沈聆右手端杯,稳稳凑近她唇边。
温水润湿唇缝。施缪情贪婪吸吮吞咽,小口急切。水流冲刷干渴带来缓解。吞咽牵扯肋下不适,但被干渴痛苦压倒。
沈聆屏息,托后颈的手稳定支撑,端杯手腕绷紧微颤。看着施缪情吞咽滚动的喉结,看着她紧蹙眉头因水滋润极其细微舒展了一丁点。沈聆眼神沉在更深疲惫里,一片认命的沉重。
水喝下大半杯。施缪情发出带水音的疲惫轻叹,头后仰避开杯口。沈聆立刻撤手放她躺好。
施缪情闭眼,唇上水迹微凉。肋下闷痛依旧。干渴压下去,深沉疲惫席卷上来。
沈聆放回剩水。站床边低头看施缪情几秒。施缪情呼吸似乎平稳了些。沈聆转身,坐回墙角椅子,蜷进沉默。
施缪情闭眼,意识在干渴灼烧里清醒。想动,肩膀微动,肋下固定带勒紧处猛地一抽,牵扯闷痛炸开,让她牙关一紧,憋出一声痛楚抽气。
这动静清晰。
墙角椅子上的沈聆眼皮猛抬。眼神疲惫被惊扰。没动,目光锐利转向病床,捕捉施缪情紧蹙眉头。
施缪情没睁眼,耗尽力气朝床头柜方向再次偏头。动作幅度可怜。干裂嘴唇无声开合。
沈聆盯着微弱信号。几秒后,撑着椅子迟缓站起。身体像生锈。沉默走到床头柜边拿起搪瓷杯。水温温的。端杯走到床边。
左手伸过去,麻木熟稔地小心托住施缪情后颈。施缪情身体本能一僵,肋下闷痛窒住呼吸,没哼出声。沈聆右手端杯稳稳凑近。
温水再润唇缝。施缪情贪婪吸吮,小口凶狠急切。水流冲刷喉咙带来短暂舒缓。吞咽牵扯钝痛,但可忽略。
沈聆屏息,托后颈手稳定支撑,端杯手腕用力绷紧。垂眼,看施缪情喉结滚动,看她紧蹙眉头因水极其细微松弛一丁点。沈聆眼神沉在更深疲惫里。
大半杯水下去。施缪情发出带水音疲惫轻叹,头后仰避开。沈聆立刻撤手放她躺回。
施缪情闭眼,唇上水迹微凉。肋下闷痛顽固。干渴浇熄,黏腻疲惫反扑。
沈聆放回剩水。床边站几秒。施缪情闭眼,呼吸平稳些。沈聆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移开。转身坐回冰冷椅子,更深陷进沉默。
墙角椅子上的沈聆身体动了一下。从长久僵坐中本能调整。极其缓慢滞涩地站起。动作很轻。
她拖着脚步无声走到门口。手指搭冰凉门把上停顿。小心拧开锁,拉开窄缝。
走廊光线瞬间刺破病房黑暗。泻进一道细长光带。
沈聆没出去。站门边,背对病房黑暗和病床人影。侧头,半边脸浸在光线里,目光投向门外空荡走廊深处。走廊尽头护士站光晕模糊,偶有身影无声掠过。
她维持这姿势不动。胸口轻微起伏。
沈聆搭门把的手指几不可察蜷缩。指关节泛青白。她缓慢滞涩地把身体从门缝边挪开,侧身挤出。
门无声合拢。走廊灯光刺眼。她眯眼适应。
走廊空荡。远处护士站亮灯。沈聆没看。拖着脚步走到尽头靠窗位置。背靠冰凉金属窗框,身体顺墙滑下,屁股砸地。尾椎麻痛,没管。屈一腿,手肘支膝,另一手在口袋摸索。
手指触到硬纸团。动作顿,指尖捻捻。避开,继续掏,摸出半包变形烟,廉价打火机。
抽出烟叼干裂唇间。打火机咔哒,火苗蹿起映亮她半张疲惫脸和眼底空茫。火苗凑近烟头点燃。青灰烟雾升起。
沈聆深吸。滚烫烟雾灌入肺腑,辛辣灼烧呛得她喉咙发紧,低咳两声牵扯胸腔骨裂拉扯感。灼痛窒息感压下心头沉甸甸窒息。她靠墙仰头,后脑抵窗框,看烟雾盘旋消散。夹烟手指用力泛白。
她一口接一口抽。烟雾缭绕。走廊尽头灯光在她脸上投明明灭灭阴影。偶有护士推车远处过,没人看她。
烟燃得快。指间火星吞噬烟草积烟灰。沈聆垂眼看烟灰,抬起夹烟手伸向窗外虚空,对着冰凉窗框外沿轻微一掸。
烟灰簌簌落下被风吹散。
她看着灰烬消失处眼神空洞。烟滤嘴被咬变形。喉结滚动吞咽苦涩。没声音。青烟逸出。
沈聆叼着快燃尽的烟,后脑抵窗框。烟草辛辣混消毒水在肺里烧。麻痹盖不住骨头缝渗出的累。垂眼看窗外浓墨。
走廊尽头护士站骚动。一护士推空轮椅匆匆经过沈聆窗边,轮子碾地声急重。沈聆眼皮没撩。
沈聆把烟头窗框外沿摁灭。随手丢进旁边空易拉罐。罐子轻响。撑地站起,腿麻。转身准备回病房,看见走廊那头周小满病房门开。
护工推空病床出。后跟护士。再后……周小满。
她走很慢,一手下意识虚按腹部刀口位置,脸比墙白。套洗白发白旧外套,空荡荡。头发胡乱扎,碎发黏汗湿额角。低头,肩微缩,眼神躲闪看脚下地砖,每一步挪得小心翼翼,带着虚弱惊惧。护士低声说话,周小满胡乱点头,心神全在控制发抖的腿和隐痛刀口。
沈聆脚步顿住,停拐角阴影里。看周小满像惊弓之鸟被护士虚扶挪向电梯。背影单薄可怜。
周小满经过窗时,感觉阴影有人,身体僵一下,头埋更低,脚步加快贴墙根挪。护士不明看周小满,又瞥阴影沈聆。沈聆脸上灰败。护士收目光扶周小满走。
擦肩而过。药味虚弱气息飘过。周小满始终没敢抬头。
沈聆原地没动。看周小满护士背影消失电梯口。电梯门叮开合。走廊死寂。
她站几秒。拖着更沉步子转身推病房门。
病房没开灯。施缪情闭眼躺光晕里。沈聆反手带门。没看施缪情,径直走回墙角椅子摔坐进去。骨头硌硬塑料闷响。
施缪情不知何时睁眼。眼珠无神望天花板。她听到门声和沈聆坐响。周小满……走了?走了也好。
“滚了?” 施缪情声音嘶哑突兀响起。疲惫厌烦的确认。
墙角椅子上沈聆身体几不可察动。没抬头没看施缪情。喉咙深处低沉含糊“嗯”一声。闷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