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缪情吞咽的动作猛地顿住。领口那片冰凉激得她身体一颤。水流呛进气管,她弓起背剧烈咳嗽!固定带勒进肋下,每次咳嗽都像撕裂闷痛!
“咳……呃……” 她喉咙里发出破碎的痛楚声,额冒冷汗。
沈聆的手猛地缩回!水杯差点脱手,被她攥住,水洒在手背上。她看着施缪情咳得痉挛、脸色涨红,眼神里的疲惫被惊愕和慌乱撕开。她僵在原地,端着杯子的手悬着,指节惨白,嘴唇抿紧。
“出……出去!” 施缪情喘过气,牙关挤出嘶哑变调的字,带着血腥气。她没看沈聆,眼珠瞪着天花板,眼神暴戾厌烦。
沈聆身体几不可察一晃。她盯着施缪情通红的侧脸,又低头看手里的杯子和手背水渍。沉重的疲惫被压下,只剩麻木。她没说话,缓慢僵硬地转身,拖着脚步走向门口。
门合拢。
沈聆靠在墙上,闭着眼。手背水渍干了。施缪情咳得通红暴怒的脸和自己泼洒的水在脑中搅成一团,沉入疲惫麻木。
“沈聆姐?” 一个迟疑虚弱的声音响起。
沈聆睁开眼,迟缓转向声音。
周小满站在几步外。穿着旧卫衣牛仔裤,瘦得脱形,一只手虚按腹部刀口,眼神怯生畏惧。她看着沈聆疲惫灰败的样子,嘴唇动了动。
沈聆眼神倦怠,轻微抬了下眼皮。
周小满更紧张,手指绞着衣角。“我……刚办好手续,准备回去。” 她飞快瞥了一眼施缪情病房紧闭的门,迅速低头,“缪情姐……她还好吗?”
沈聆视线掠过周小满绞紧发抖的手指,回到她苍白怯懦的脸。施缪情暴怒的“出去”和咳血样子闪过。
“死不了。” 沈聆声音干涩嘶哑,只有疲惫。
周小满身体瑟缩。“哦……哦……” 她胡乱应着。站在原地,手脚无措。
“那个……” 周小满鼓起勇气,声音发抖,“陈默哥……刚才找我。说找到房子了……在西区老城……问我要不要……” 她不敢说下去,用期盼怯懦的眼睛瞟了沈聆一眼。
沈聆靠着墙。“陈默……房子……”在她麻木的脑中迟钝转圈。陈默的脸,那句“一起住”。施缪情灰败的样子,陆晚柠空洞哼调。巨大的疲惫攫住她。
“随便。” 沈聆挤出两个字,嘶哑漠然。她没再看周小满,闭眼后脑抵墙。
“随便”砸在走廊。周小满冻住,手指僵住,脸色更白。她看着沈聆嵌进墙里的样子,嘴唇哆嗦,最终一个字没说。她胡乱点头,贴着墙根,脚步虚浮慌乱地挪开消失。
沈聆闭眼抵墙。周小满脚步声远。施缪情的“出去”,自己泼的水,脑中搅疼。陈默的脸和“一起住”模糊遥远。烦。累。
不知多久。病房门拉开一条缝。护工探头。
“沈小姐?施小姐情况稳定了,下午转普通病房。东西我们收拾,你要不要进去看看?”
沈聆眼皮动,缓慢睁开。空茫看向护工,又看向门缝里施缪情床上微弱起伏的身影。
“嗯。” 沈聆挤出干涩音节。她撑墙吃力站直,腿脚发麻趔趄站稳。拖着灌铅的步子挪进病房。
病房里。施缪情闭眼躺着,脸色灰败,眉宇间暴戾平息,只剩疲惫沉寂。固定装置箍在胸前。床头柜上搪瓷杯沿有干涸水渍。
沈聆停在床边几步远,站着,低头看施缪情薄被下固定带的僵硬线条。空气里只有施缪情沉重的呼吸声。
下午转病房。护工推轮椅,沈聆沉默跟着。穿过走廊,电梯下行,另一条走廊。
普通双人间。另一张床空着。护工安置好施缪情靠窗,交代几句离开。
病房剩两人。
施缪情闭眼。新环境的微弱气流很快被肋下闷痛疲惫覆盖。
沈聆站床边看施缪情陷在枕头里灰败的侧脸。她没坐空床或椅子。走到窗边背对病床。
时间爬。
门口有轮子碾地声。慢,稳。停在病房门口。
门推开一条缝。
秦筝坐轮椅被护工推着。裹厚羽绒服,帽子遮大半张脸,只露尖削下巴。一只手无力垂搭扶手上。
护工推进来一点。秦筝微抬头,帽檐下眼睛露出,蒙灰般疲惫虚弱。目光落在施缪情身上,在固定装置停留,移到她灰败闭着的脸。嘴唇微动,最终无声。
她极其轻微点下头。下巴线条绷紧一瞬。然后抬起搭扶手的手,缓慢虚弱地朝施缪情病床方向轻微挥了一下。
护工会意,小心推轮椅无声退出。门带上。
病房剩沈聆窗边背影和无声息的施缪情。
沈聆没回头。搭窗台的手指几不可察蜷缩,指关节泛青白。
天色更沉。
沈聆杵窗边,背对病床。秦筝的轮椅声和挥手像冷风刮过后颈。病房死寂更沉。
施缪情闭眼,肋下钝痛如烙铁。秦筝的目光她感觉到了。烦。都滚。
时间爬。天色熬成墨蓝。夜来。
病房门推开。晚班护士端药盘进来,检查施缪情监护数据,配药。
“止痛减了,感觉还行?”护士问,酒精棉擦施缪情手臂。
施缪情眼皮没掀,喉咙挤出含混厌烦鼻音:“嗯。”针头刺入胀痛,她拧眉咬牙。
护士推药拔针。“吴医生交代,明天上午拆固定带。拆了动作幅度得控制,肺要养,骨头痂没长结实。”她转身看窗边凝固背影,“沈聆?你骨裂复查片子吴医生看了,长得还行,明天办出院。老占陪护床也不是事儿。”
护士说完推门走。
“出院”砸进死寂。
沈聆搭窗台手指抽搐一下。背影如石头。拆带?出院?字眼脑中迟钝转圈。累。
施缪情闭眼。“拆固定带”扎在疲惫上。拆了?突然卸掉……肋下闷痛空了一下,又被烦躁填满。沈聆出院?闪过沈聆泼水后麻木的脸和“随便”。走了也好。喉咙滚过带血腥味凉气。
后半夜雨敲窗。很快连成片。病房没灯,监护仪幽绿光点跳。沈聆蜷陪护床,没睡着。雨声和施缪情呼吸声钻耳。肋下骨裂拉扯感还在。明天出院?去哪?陈默的破房子?周小满、秦筝、陆晚柠……施缪情暴怒“出去”和咳血……一堆破碎影子脑中搅。烦。累。
天亮雨停。窗玻璃挂水痕。
护士早来。两护工推器械车。
拆固定带如剥硬壳。束缚带解开,冷空气贴上施缪情箍久发皱发红的胸肋。失重般恐慌攫住她!她本能想蜷缩护住暴露脆弱的区域!
“别动!”护士命令,“放松!肌肉绷着更难受!”
施缪情咬牙,额渗冷汗。暴露皮肤触冷空气起鸡皮疙瘩。肋下闷痛减轻,骨头深处酸胀无力感伴随恐慌漫上。她僵直躺,不敢动,呼吸轻缓,每次微弱起伏都牵扯暴露区域酸胀不适。
固定装置移除。护工推车走。护士检查皮肤肋骨。“自己试着慢慢呼吸适应。动作慢幅度小。”护士走。
病房剩施缪情僵床上感受“自由”。冷空气如细针扎皮肤。每次小心吸气,骨头深处酸胀无力感清晰。她轻微挪右臂。肩胛连肋下拉扯酸痛尖锐!痛得她倒抽冷气僵住。
沈聆站床边几步远沉默看。看施缪情僵直身体、冷汗、因微小动作蹙眉。护士“出院”如刺扎神经。看施缪情暴露脆弱的胸肋,勒出的深红印痕和不再受束缚的骨骼轮廓。
沉重疲惫堵胸。她没说话,缓慢转身拖步走到墙角柜前。柜门拉开,拿出几件旧衣服卷成一团抱住。
她抱衣服团,最后看眼病床僵直躺着艰难适应“自由”的施缪情。脸灰败,眼神烦躁深藏失控恐慌。
沈聆嘴唇微抿紧。转身抱皱衣服,一步一步走出病房门。脚步沉重。没回头。
沈聆脚步声远被电梯吞掉。病房剩施缪情僵床上。冷空气扎暴露皮肤。每次小心吸气骨头深处酸胀闷响牵扯脆弱区域心慌。她再动右臂,酸痛尖锐逼她倒抽冷气咬牙。
护士送药量体温。施缪情闭眼任人摆布。拆带子没新鲜事,只剩酸胀和失控恐慌。脑中浑噩,陈默“一起住”,秦筝无声挥手,沈聆抱衣离开……模糊搅沉疲惫。
窗外树枝晃一天。黄昏护工推餐车,餐盘哐当放床头柜。
“施小姐,吃饭。”护工声音平淡。
施缪情没睁眼,喉咙含混咕哝。
护工没走,餐盘推近。“还有这个,”薄信封放餐盘旁,“前台让捎的。出院通知单,费用清单。吴医生签过字了。”
“出院”砸施缪情疲惫上。她猛睁眼,血丝眼珠盯住信封。护工推餐车出门轻响。
病房剩她粗重呼吸。
出院?
肋下酸胀尖锐扯她锁眉。她死盯信封,灰败脸上眼底掠过复杂难捕东西。她艰难抬未受伤胳膊,动作牵扯肋下不适窒住呼吸。手指颤抖僵硬无力伸向信封。
指尖触粗糙纸面。她捏信封角缓慢滞涩拖到眼前。信封没封口。她颤抖手指探入抽出折叠纸。
展开。出院通知单。打印黑字冰冷清晰。姓名床号入院出院日期……吴医生签名。费用清单号码让去前台结清。
施缪情目光死钉“出院日期”。日期是明天。
混合巨大疲惫和更黏腻东西的洪流冲垮死寂堤坝!胸腔东西沉坠空浮。肋下酸胀更鲜明。
明天?拖烂肉去哪?陈默破房子?和谁?周小满怯懦?秦筝捂肚?陆晚柠哼调?沈聆滚蛋?
烦!巨大无处发泄烦躁和深不见底未来茫然攫住她!她死攥通知单指节惨白,纸张嘶啦作响。
她猛扬手想砸纸!动作扯动肋下,“嘶——”痛哼挤出!手臂僵半空,酸痛眼前发黑,纸终没脱手。
手臂无力垂落砸被面。皱通知单从松开指间滑落飘床单上。
施缪情瘫枕头大口喘气,额渗冷汗眼前发黑。她死闭眼,明天?
夜色泼下吞噬病房微光。床头小夜灯亮起昏黄光晕,照亮施缪情的脸和床单上皱缩的“自由”纸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