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缪情肋下酸胀闷痛。每一次吸气都拉扯着那片脆弱区域,空落落的恐慌冰冷。床单上,被攥皱的出院通知单贴着她冰凉的手指。明天?喉咙里无声滚过一丝血腥味的凉气。
风摇着光秃秃的树枝。
不知过了多久。病房门被推开。护工推着空轮椅停在床边,声音平板:
“施小姐?收拾一下,出院手续办好了。车在楼下等。”
施缪情闭着眼,没动。“出院”像冰针扎进耳膜。护工等了几秒,俯身掀开薄被。冷空气灌进来,激得施缪情皮肤起栗,身体一僵!
“别碰!”一声嘶哑暴戾的低吼挤出牙关!她猛地睁眼,布满血丝的眼珠死死剜向护工!
护工动作顿住,眼底掠过漠然。“吴医生交代了,你肋下刚拆带,不能受力,得坐轮椅。自己能动就配合点,省得拉扯更疼。”
施缪情胸口剧烈起伏,肋下酸胀猛地尖锐,痛得眼前发黑,冷汗冒出。她死死盯着护工,屈辱和狂怒堵在喉咙。操!她喉咙嗬嗬作响,只剩沉重喘息。
护工手臂穿过施缪情腋下,另一只手抄起腿弯。触碰到暴露的胸肋区域。施缪情身体瞬间绷紧!剧痛让她牙关咯咯作响,爆出一声压抑的痛楚闷哼!额角汗珠滚下。
半拖半抱,她被弄上冰冷轮椅。固定带不在,上半身失去支撑的脆弱感瞬间吞没她!想蜷缩,身体僵硬得像木头,一动牵扯骨头深处酸痛。只能僵直坐着,胸口艰难起伏,每一次微弱起伏都带来清晰不适。冷汗浸湿后背。
护工推轮椅往外走。穿过长长的走廊。电梯下行失重感让她胃里翻搅。
大门推开。冰冷潮湿、裹着汽车尾气和灰尘的空气猛地灌入!呛得施缪情猛地弓背,剧烈咳嗽!每一次咳嗽都像钝刀在肋下搅动!痛得眼前发黑,喉咙腥甜!
护工推着轮椅穿过门廊。一辆沾满泥点的面包车停在路边。车旁站着陈默。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深灰色旧T恤,套半旧黑色夹克。脸色苍白,眼窝深陷,但站姿稳了不少。一只手插在夹克口袋,另一只手虚按左肋。看到施缪情咳得撕心裂肺、脸色涨红,他深褐色瞳孔猛地一缩,嘴唇抿紧。站在原地,目光沉沉落在施缪情冷汗浸透的鬓角和紧蹙的眉头上。
护工固定轮椅轮子,拉下踏板。“好了。”
施缪情瘫在轮椅里喘粗气,眼前发黑。冷风卷灰尘扑脸。她抬起眼皮,视线模糊聚焦在陈默身上。
陈默目光移开车门。喉结滚动。极其缓慢、一步一步走过来。停在轮椅边,俯身,目光平视施缪情布满血丝、盛满痛楚和茫然的眼。
“车……有点颠。”陈默声音沙哑,虚弱却平稳,“忍着点。”
他伸出双臂。动作刻意、极其缓慢谨慎,穿过施缪情腋下和腿弯。手臂很稳。
施缪情身体在他靠近瞬间本能绷紧!肋下尖锐酸痛恐慌!喉咙发出破碎抗拒的嗬嗬声,眼珠死死瞪着他!
陈默动作没停顿,更缓慢小心。避开胸肋敏感区域,托住肩背腿弯。施缪情僵硬身体被他缓慢抱起。脱离轮椅瞬间,失重恐慌感加剧!她死死咬住下唇。
陈默抱着她,缓慢走向车门。施缪情僵硬蜷在他怀里,闻到他夹克上洗衣粉味和冰冷灰尘气息。每一次颠簸传递到他手臂稳定力量上,也传递到她肋下酸胀区域。她闭眼,牙关死咬,脸上是被剥夺掌控的麻木茫然。
车门近在咫尺。陈默停顿一瞬,极其小心将她送进昏暗里。动作牵扯自己肋下旧伤,眉头微蹙,手臂依旧稳。
施缪情后背接触冰冷粗糙车座皮革。车门关上。引擎轰鸣,车身震动。震动撞进她骨头缝里!肋下酸胀被撕扯开!剧痛让她眼前彻底一黑,喉咙爆出短促闷哼!她死死蜷在角落,后背抵着车门,手指抠进皮革缝隙。每一次颠簸都像钝锤砸在胸肋上!酸胀剧痛混在一起,牙关咯咯作响,冷汗浸透病号服。
“操……” 嘶哑咒骂挤出牙关,被颠簸碾碎。
陈默握方向盘指节泛白。车子拐出医院,汇入老城区坑洼路面。他尽量放慢速度。
“快了。”陈默声音被引擎声盖住大半。
施缪情没听见。全部感官被肋下折磨占据。冷风从车窗缝隙灌进,刮过汗湿额头脖颈。胃里翻搅。她死死闭眼,只剩沉重艰难、带着痛楚颤音的喘息在车厢里回荡。
车子拐进狭窄巷子。最终停在一扇斑驳墨绿色木门前。引擎熄火,震动消失,只剩施缪情压抑喘息和巷子市井嘈杂。
陈默拉开车门。绕过车头,拉开后座车门。施缪情蜷在角落,脸埋臂弯,身体因剧痛脱力和颤抖微微起伏。陈默沉默俯身,手臂穿过她腋下腿弯。动作比医院更缓慢谨慎。
施缪情身体本能一僵,喉咙滚过抗拒呜咽。没力气暴怒。瘫软靠在陈默怀里,头无力抵着他夹克肩线。
陈默抱着她,转身。顶开虚掩的墨绿色木门。
门内小院子。水泥地坪坑洼。墙角堆蒙尘杂物。正对大门几间旧平房,其中一间窗户透出光亮。
陈默抱着施缪情,走向那扇透光的房门。用肩膀顶开门。
屋内。墙面陈旧石灰白,地面粗糙水泥。中央摆着老旧方木桌。桌旁坐着两人。
周小满缩在旧木椅里,双手捧冒热气搪瓷杯,指尖冻红。低着头。听到门响,猛地抬头,看到陈默抱着施缪情,眼睛瞪大,盛满惊恐慌乱。手一抖,热水洒出,烫得“嘶”一声,慌忙放杯,手指蹭衣角。
桌子另一边,秦筝靠墙坐在垫旧棉垫的藤椅里。裹半旧黑色羽绒服,拉链到下巴,帽子扣着,露小半张苍白脸。一只手虚护腹部。听到动静,极其缓慢抬头。帽檐下眼睛疲惫空洞。目光落在施缪情苍白僵硬身影上,停留片刻。嘴唇微动,最终什么没说。极其轻微点头。随即垂下眼帘。
空气沉默。周小满压抑慌乱呼吸。
陈默抱着施缪情,穿过沉默,走向靠里单人木板床。极其小心将她放下。动作牵扯自己肋下,眉头微蹙。
后背接触冰冷粗糙床单坚硬木板,施缪情身体微颤。肋下酸胀恐慌未消失。她费力转动眼珠,目光扫过周小满惊恐脸,秦筝帽檐下空洞侧影,最后落在陈默苍白疲惫脸上。
巨大疲惫茫然像冰冷潮水淹没她。闭上眼,脸上只剩麻木。
单人木板床冰冷坚硬硌着施缪情脊骨。肋下酸胀感顽固。每一次微弱呼吸都带着闷响不适。她闭着眼。
陈默站了几秒。目光扫过床上人影,掠过桌边两人。转身,走向半截布帘隔开的厨房。
陈默走到水槽边,拧开水龙头。水流带锈色。他没洗手,撑着水槽边缘,低头看水流。肩背绷紧。
水流声掩盖外间。他站了一会儿。直起身,拉开吱呀作响矮柜门。弯腰摸索翻找。
翻找一阵,抽出一本薄薄卷边促销广告册。拿到眼前翻动。目光扫过打折图片模糊价格,眉头拧紧。
翻动纸页沙沙声。
沈聆出现在布帘旁。背靠门框砖墙,身体佝偻。脸上耗尽生气疲惫,眼底沉淀沉重混乱东西。目光落在他手中册子上。
陈默翻页手指顿住,没回头。
沈聆盯着册子,嘴唇翕动:
“你听过……巴别塔的誓言吗?”
陈默翻页手指僵住。沙沙声停。背对沈聆,后颈肌肉僵硬。
水管滴水“嗒……嗒……”声。
陈默缓缓直起腰。没转身,低头看手中册子。几秒后,极其轻微摇头。喉咙滚出低沉嘶哑音节:
“没。”
陈默那个“没”字沉下。攥紧册子。
沈聆杵在门框边,眼睛死瞪陈默,眼底绝望狂怒凝固成茫然。嘴唇哆嗦。
陈默目光掠过布帘缝隙里两张狼狈痛苦脸,落回沈聆眼睛。缓慢摇头。转过身,重新面向水槽。
他松开册子。册子“啪嗒”掉地,溅起水渍。摊开露出打折图片。
陈默没看。拧开水龙头。哗——带锈色水流冲出,砸在槽壁,发出巨大空洞轰鸣,淹没所有声响。
他站着,背对沈聆。水流轰鸣是唯一背景音。灯光在他佝偻背上投下阴影。肩胛骨轮廓绷着。低头看浑浊水流打旋消失。
沈聆僵在门框边。水流轰鸣砸耳膜。陈默浸满疲惫绝望背影扎进她视野。人声碎了……星尘塌了……誓言成了……脑子嗡嗡响。身体晃一下,顺着砖墙滑坐下去。脊背砸地。脸埋进屈起膝盖,手揪汗湿短发,肩膀无声剧烈耸动。
外间,水流轰鸣透过布帘传出。周小满捂嘴,泪水淌,身体抖。秦筝缩藤椅深处,帽檐遮脸,护腹部的手指关节泛青白。里屋施缪情喘息被水声吞没。
厨房,陈默站水槽前。水流轰鸣,水珠溅脸滴落。撑水槽边缘手指用力到惨白,手背青筋凸起。后颈肌肉僵硬,肩背沉重起伏。
水流轰鸣停。水龙头拧死,最后水滴砸槽底“嗒、嗒”。厨房死寂。陈默撑水槽手没松,指关节惨白,青筋微抖。
沈聆蜷门边水泥地,手垂落,肩膀只剩细微抽气。
陈默缓慢直腰。转身,目光扫过地上沾水渍册子,掠过蜷缩沈聆,掀布帘走进外间。
外间空气沉滞。周小满僵椅子里,泪痕未干,惊恐看陈默。秦筝深陷藤椅,帽檐低压。
陈默走到老旧方桌旁,拉开木椅坐下。椅腿刮擦水泥地刺耳。身体前倾,手肘支冰冷桌面,两手交握抵额头。阴影遮住脸。
死寂笼罩。里屋施缪情沉重艰难呼吸声敲打神经。
不知多久。陈默抵额头手动一下。缓慢抬头。脸上没表情,眼底沉淀冷酷平静。扫过周小满,目光落藤椅黑色身影。
“秦筝,”声音嘶哑清晰,“你……能动?”
藤椅身影微顿。秦筝缓慢抬头。帽檐下脸苍白疲惫,眼神空洞。看着陈默,极其轻微点头。动作牵扯腹部,眉头拧紧,闷哼。
“巷口,”陈默目光没离开她,“有家旧货店。去……看看。有没有……能用的锅。” 停顿,“旧的……便宜。”
秦筝看着他,几秒后缓慢点头。撑着藤椅扶手,极其艰难站起。身形单薄僵硬,挪得小心翼翼。没看任何人,低头挪出房门。脚步声虚浮消失。
陈默目光追随她消失门口,转向周小满。
“小满。”
周小满猛哆嗦,惊恐抬头。
“去……烧点水。”声音没起伏,“里屋……她……要喝。”
周小满慌乱点头,用袖子抹脸,连滚带爬站起。冲向厨房门口暖水瓶。手抖拔木塞,找水壶接水。拧开水龙头,水流哗哗冲击壶底。
陈默没再看。低头,手肘支桌面,双手抵额头。
沈聆从厨房门口地上爬起。扶砖墙,身体摇晃,脸上脱力后灰败茫然。没看任何人,拖着脚步穿过屋子,走向院子门。拉开门,身影消失。
沈聆靠斑驳院墙上,后背抵冰冷砖石。仰头看狭窄灰白天空。冷风吹汗湿额发。闭眼,肋下骨裂愈合拉扯感泛上。脑子空白。
不知多久。院门口动静。麦迎出现。穿半旧灰色呢子大衣,怀里抱几本牛皮纸包好的厚书。她站在门口,看靠墙上闭眼沈聆,看敞开门里灯光死寂空气。没说话,抱着书静静站着。
屋里水壶开始尖锐鸣叫。
厨房,周小满手忙脚乱关煤气,滚烫蒸汽喷出烫手,低叫甩手。
陈默支额头坐桌边,像凝固雕像。
里屋,施缪情沉重艰难呼吸声,透过门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