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墨玄负手而立,玄色长袍无风自动。他目光如寒潭深水,落在章余身上时,少年顿时如芒在背,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你还知道我是你爹?”
章墨玄冷冷地开口,声音不大,却让章余打了个哆嗦,“私自离家出走,还在外面惹是生非,你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有没有我这个爹?”
章余的脑袋几乎要埋进胸口,却悄悄掀起眼皮,朝逸尘投去一记“救命“的眼神。
“章守初?好友,你爹怎么叫你章守初?”
“章余字守初....”章余无奈地解释道。
逸尘先是一愣,紧接着反应过来:“原来那本《御敌秘要》是你写的!我说里面的招式怎么那么损……”
章余此刻哪有心思跟逸尘讨论书的事儿,心急如焚地对逸尘说道:“好友,现在这不是重点吧,重点是怎么糊弄我爹……”
说完,又可怜巴巴地看向章墨玄。
章墨玄深吸一口气,脸上的寒霜稍稍退去几分,目光柔和地看着章余:“余儿,是爹错了。一直以来,我总认为你画画不务正业,只想着让你走正统的文修之路,却忽略了你的喜好和天赋。如今你在这场比赛中的表现,让爹爹刮目相看,是爹爹太过死板,以后不会再阻止你画画了。”
“爹……”
章余眼眶一下子红了,鼻子一酸,几步上前,紧紧抱住章墨玄。
“不过——”
章墨玄轻轻拍了拍章余的后背,接着说道:“我们要约法三章,文修你也不能落下。你想啊,就算你画出了千古难遇的传世名画,可若是自身文采匮乏,无法在画作之上题上绝妙好诗,那这幅画即便技艺精湛,也难免会因缺少文化底蕴的加持,而显得流于世俗,失了韵味。”
“孩儿明白!”
章余连忙点头,破涕为笑:“爹,您说得对,我以后一定好好学文采,不辜负您的期望。”
章墨玄的目光在逸尘身上停留片刻,眼底的锐利渐渐化作欣赏。
“逸尘小友,今日目睹你的那场战斗,当真是少年出英雄,余儿能与你结为好友,实乃他莫大的福气。”
逸尘立即抱拳行礼,“伯父过奖了,能与章余成为好友,是我的荣幸。”
章余一把抓住逸尘的手腕,继续说道:“爹,逸尘不仅实力高强,还心地善良,能有这样的好友我之幸也。”
章墨玄捋须颔首,眼角的笑纹舒展开来:“如此甚好,以后你们二人相互扶持,共同进步。”
他转向章余时,目光如春风拂过新柳,“余儿,既然事情都已说开,就跟爹回家吧。家中一切都好,你不在的日子,你娘很是挂念你。”
章余的脚尖无意识地碾着地上的碎石,目光在逸尘与远方之间游移。
半晌,他深吸一口气:“爹,我还是想继续和好友一起在外面历练。这两年在外面闯荡,我成长了很多。以前我做事冲动,只凭着自己的喜好行事,可经历了这么多,我学会了如何与人相处,如何在困境中求生,还懂得了责任和担当。”
章余边说边谄媚地走到章墨玄身后,轻轻给他捶背,“爹,您要是实在想帮我……”
说着,他的手在身前搓动着三根手指,在章墨玄余光里晃得明目张胆。
章墨玄看着章余这副模样,又好气又好笑,抬手轻轻打落那只作怪的手,从袖中滑出个绣着平安结的锦囊:“省着些花。”
章余眼睛一亮,连忙接过钱袋,笑嘻嘻地说道:“谢谢爹,您真是天底下最好的爹爹!”
章墨玄转身看向逸尘,叮嘱道:“小友,犬子行事向来...”
话音未落,逸尘已上前半步,“伯父说的哪里话,章余是我兄弟,哪有照顾不照顾的说法,若论照顾,倒是晚辈受他照拂更多。”
暮风掠过三人衣袂,章墨玄眼底的凝重渐渐化开。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你们在外闯荡,一定要注意安全,若是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就回睿文书院找我。”
他忽然从怀中取出一枚青玉令牌,放入章余掌心:“令牌拿好了,别再像从前那般任性,留我和你母亲在家忧心。”
说罢,他指尖拂过章余肩头,声音陡然沉下来,“这次比赛,为父看出你对浩然正气的运用还是太过生硬。此等刚正之气,并非一味猛冲直撞,需得刚柔并济,方能发挥十成威力。”
“我……”
章余刚要狡辩,父亲抬手止住他的话,眼中泛起一丝暖意,“莫要找借口,余儿,你天赋卓绝,日后潜心修炼,必能悟透其中真意。”
章余指尖摩挲着那枚令牌,眼眶微微泛红,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千言万语堵在心头,最终只化作重重的一点头:“爹,我知道了。”
顿了顿,章墨玄又对逸尘叮嘱道:“小友,这小子若再闯祸...你尽管传讯。”
正此时,远处一名身着赛事统一服饰的弟子,脚步匆匆朝他们赶来。
待走近,那弟子微微躬身,行了一礼后说道:“章前辈,二位公子,二位公子在此次赛事中拔得头筹,特请二位莫要耽搁移步至领奖台,参加颁奖仪式。”
章墨玄抚须微笑,掌心在章余肩头重重一按:“去吧,莫让荣耀久候。”
章余应了一声,拉着逸尘便往领奖台走去。
一路上,逸尘想起之前的事,好奇心顿起,忍不住问道:“好友,你还没跟我说呢,那本《御敌秘要》到底是怎么回事?”
章余脚步骤停,耳根瞬间红透:“实不相瞒,是我小时候瞎琢磨乱写着玩的。我爹偶然瞧见,大发雷霆,认定我不务正业,一怒之下就把书扔了。对了,好友,这本书怎么到你手里的?”
逸尘瞪大了眼睛,哭笑不得道:“这也太巧了!我小时候在老槐树上数云朵,忽见这书从天而降。”
他模仿着抛物轨迹,“正正砸在我鼻梁上!把我砸得摔下了树,还摔了个狗啃泥。”
章余一听,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竟有如此巧事!我说怎么这书会到你手里,原来是我爹‘扔’给你的。”
逸尘也跟着笑了起来:“可不是嘛,我当时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天降,拿起来一看,里面的招式又新奇又古怪,就一直留着了。没想到竟是你写的。”
他指尖在眼角比划着,“第七页的'猴子偷桃',可害我被师父罚抄《清心咒》一百遍。”
章余笑着摆摆手:“小时候不懂事,就喜欢瞎琢磨些奇奇怪怪的招式,总想着要是遇上强敌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他突然压低声音,凑到逸尘耳边,“不过那招'猴子偷桃',可是实打实帮你制住了下界那个妖人和邪修啊?”
逸尘哭笑不得地点头:“哈哈哈,那妖人捂着裆部打滚的样子,还有邪修被我踢后不可置信的模样,我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这书里的招式虽然看着有些损,但关键时刻还真管用。”
说着他似是突然想到什么:“好友你不会小时候把这些损招用姬仙子身上了吧...”
“打住!”
章余猛地跳开三步,双手在胸前比了个大大的叉,“我还想多活几年!”
他夸张地打了个寒颤,仿佛已经看到姬嫣凝提着鞭子追杀而来的场景。
两人相视一眼,同时爆发出大笑。
章余笑得前仰后合,差点被自己的衣带绊倒:“说真的,当年写这些的时候,哪想到真能派上用场...”
逸尘扶住笑到腿软的章余,眼中带着温暖的笑意:“所以说,缘分这东西真是奇妙。你随手扔出的秘籍,偏偏就砸中了我这个'有缘人'。”
领奖台的钟声适时响起,夕阳为两人镀上一层光晕。
两人一边笑着,一边朝着领奖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