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玉魄惊变

时空扭曲的轰鸣如万千惊雷在耳畔炸响，楚墨只觉五脏六腑都被这股蛮横的力量掀翻，喉头一阵腥甜涌上，猩红的血珠顺着鼻尖、眼角滚落，砸在脚下龟裂的青石板上，洇开一朵朵刺目的花。他踉跄着跪倒在地，膝盖撞在地面的闷响被漫天轰鸣吞没，可他依旧死死昂着头，视线死死锁在不远处那团翻涌的黑雾上。

镇界魔主就立在玉清观的丹陛之前，昆仑印与它相撞的璀璨光芒早已消散在虚空中，可它那覆盖着暗紫色鳞片的躯干上，只多了道浅浅的白痕——那道足以撕裂山峦的冲击，竟连它的防御都没能彻底破开。反倒是这微不足道的伤势，像一根火星点燃了炸药桶，魔主周身的黑雾翻涌得愈发狂躁，那双猩红的竖瞳里溢满了更汹涌的怒意，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都碾成齑粉。

“吼——”

魔主巨爪猛地扬起，五根弯曲如镰刀的爪尖划过空气，带起尖锐的破空声。一道水桶粗的黑色光柱自爪尖凝聚而成，光柱中缠绕着无数扭曲的幽影，那是被它吞噬的怨灵在挣扎嘶吼，甫一出现便散发出蚀骨的寒意，连周遭的光线都被这股邪力吸噬，变得晦暗不明。

玉清观掌门鬓发凌乱，早已没了平日仙风道骨的模样。他望着疾驰而来的黑色光柱，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双手急速结印，毕生修为凝成的淡青色护盾在身前展开。护盾上流转着玉清观的镇派符文，本是能硬抗金丹修士全力一击的防御术法，可在黑色光柱面前，却像被顽童戳中的薄纸，先是出现一道细微的裂痕，随即“咔嚓”声不绝于耳，裂痕如蛛网般蔓延，转瞬间便寸寸碎裂。

“噗——”掌门喷出一口鲜血，倒飞出去撞在三清殿的门柱上，那根合抱粗的楠木柱竟被撞得从中断裂，殿顶的琉璃瓦哗啦啦坠落，砸在地上碎成晶莹的碴子。

“掌门！”玉清观的弟子们惊呼着扑过去，却被光柱余波震开，只能眼睁睁看着黑色光柱擦着掌门肩头掠过，将身后的藏经阁外墙轰出一个巨大的窟窿。阁楼里的古籍卷轴被邪力点燃，黑色的火焰舔舐着泛黄的纸页，散发出焦糊的气味。

“这样下去不行……”楚墨咬碎了牙，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他的虎口早已震裂，鲜血顺着指缝浸透了掌心的玉佩，可他依旧死死攥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玉佩的温度比寻常玉石更暖，此刻正随着他急促的心跳微微震颤，仿佛有生命般在呼应。

他突然想起方才玉佩表面浮现的那些古朴纹路，那些纹路蜿蜒如河，又似锁链，当时只觉得眼熟，此刻在生死一线间，却像一道闪电劈进脑海。“或许……”楚墨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体内翻涌的气血，将仅剩的灵力凝聚在眉心，迫使自己的意识沉入掌心的昆仑印。

刹那间，无数流光在他的识海中炸开。

那是比烈日更璀璨的光，比星河更浩瀚的流。楚墨仿佛置身于一片混沌的时空，耳边传来叮叮当当的锻造声，眼前浮现出一座高耸入云的熔炉，熔炉中跳动的不是火焰，而是修士的精血，每一滴都泛着金色的光泽，滴落时发出龙吟般的嗡鸣。

数十名身披古朴道袍的修士围在熔炉旁，他们的面容模糊，可楚墨能感受到他们身上那股悲壮而决绝的气息。为首的修士须发皆白，手中握着一柄通体剔透的玉锤，每一次落下，都有无数符文从锤端涌出，融入熔炉中那枚正在成型的玉印。

“以昆仑龙脉为基，以吾等精血为引……”老修士的声音苍老却有力，穿透时空响在楚墨识海，“锻昆仑印，镇此界魔祟，纵魂飞魄散，亦要护苍生千年……”

画面流转，楚墨看到玉印最终成型的瞬间，万丈金光冲天而起，将一头遮天蔽日的巨兽死死钉在万魔冢深处。那巨兽的模样，赫然就是此刻肆虐的镇界魔主！而在封印完成的刹那，一道龙形流光从封印大阵中飞出，钻入旁边一名年轻修士的掌心，化作一枚浅浅的印记——那印记的形状，竟与自己掌心的龙形印记分毫不差！

“原来……”楚墨的额头青筋暴起，体内灵力因这剧烈的冲击而紊乱，可他的眼神却越来越亮，“龙形印记是千年前封印大阵的阵灵所化，而昆仑印，本就是为封印魔主而生的法器！”

就在这时，掌心的玉佩突然灼热起来，表面的纹路如活过来般流转，竟化作一道道锁链虚影，顺着他的手腕向上缠绕。锁链上刻满了与昆仑印同源的符文，每一寸移动都带着沉甸甸的力量感，仿佛要将他的筋骨都勒进其中。

“吼！”

魔主的下一波攻击已然袭来。这一次，它不再是单一的光柱，而是无数道黑色爪影从黑雾中射出，带着撕裂空间的威势，直扑楚墨与残存的众人。幽冥殿的几个修士反应稍慢，被爪影扫中，瞬间便化作一缕青烟，连惨叫都没能发出。

“小心！”楚墨几乎是本能地抬手，手臂上的锁链虚影仿佛收到了指令，竟“嗖”地一声主动迎了上去。

“铛——铛铛——”

金铁交鸣之声响彻云霄，锁链虚影与黑色爪影碰撞的瞬间，迸射出漫天火星。那些能轻易撕碎修士肉身的爪影，竟被锁链挡了下来，每一次碰撞都让锁链微微震颤，却始终没有断裂。

幽冥殿残存的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其中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揉了揉眼睛，又用力掐了自己一把，疼得龇牙咧嘴才敢确信眼前的景象：“这……这怎么可能？”他声音都在发颤，“昆仑印不是早就灵气衰竭了吗？怎么会突然爆发出这么强的力量，还能……还能克制镇界魔主！”

旁边的黑衣人喉结滚动，望着楚墨手臂上的锁链虚影，眼中既有惊恐，又有一丝难以察觉的贪婪：“难道……传言是真的？昆仑印需要特定的血脉才能完全激活？”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时，苏青璃抓住了魔主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间隙。她足尖在断裂的屋檐上一点，青色剑光如惊鸿般射出，直取魔主脖颈处鳞片稀疏的破绽。她的发丝被风卷起，素白的脸上沾着几点血污，眼神却锐利如鹰：“楚墨，我帮你牵制它！”

可魔主毕竟是活了千年的老怪物，反应快得惊人。它似乎早料到苏瑶会偷袭，不闪不避，猛地张口喷出一团浓郁的幽绿瘴气。瘴气在空中化作一张巨网，瞬间便将剑光罩住，青剑上的灵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苏青璃只觉一股腥甜的恶臭钻入鼻腔，随即四肢百骸都传来麻痹感，灵力运转骤然停滞，身体如断线的风筝般从半空坠落。

“青璃！”

楚墨心头猛地一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连呼吸都停滞了半秒。他眼睁睁看着苏青璃坠落，她的裙摆在空中划过一道绝望的弧线，那张总是带着倔强的脸此刻苍白如纸，眼中却还在望着他，仿佛在说“别管我”。

“休想！”

楚墨体内的龙形印记突然灼热起来，与掌心的玉佩同时爆发出璀璨的光芒。龙形印记像是活了过来，在他皮肤上蜿蜒游动，所过之处留下灼热的轨迹；玉佩则化作一轮小小的金日，无数符文从其中飞出，在他身前交织成网。

一道拇指粗的金色绳索从玉佩中心射出，如拥有灵智般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精准无比地缠住了苏青璃的手腕。楚墨猛地向后拽动，金色绳索瞬间绷紧，带着苏瑶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惊险的折线，稳稳落在他身后的残破石阶上。

苏青璃摔在地上，忍不住咳嗽起来，咳出的痰液中带着淡淡的绿色。她抬头看向楚墨，眼中满是震惊：“你……”

楚墨这才松了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低头看向掌心的玉佩，这才惊觉，刚才那一瞬间，他并没有刻意操控，可玉佩却像是能读懂他的心意，自动生出绳索救人。“原来如此……”他喃喃自语，“昆仑印不仅能攻击、防御，还能根据我的意志牵引、守护……只要龙形印记与它共鸣，就能发挥出千变万化的力量。”

就在这时，被激怒的镇界魔主再次仰天长啸。这一次的啸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凄厉，仿佛能穿透人的魂魄。万魔冢的方向传来“轰隆隆”的巨响，地面裂开数道深不见底的沟壑，无数幽影从沟壑中涌出——它们有的长着利爪，有的生着獠牙，有的干脆就是一团模糊的黑影，却都散发着同样的死寂气息。

“不好！它在召唤万魔冢的怨灵！”玉清观掌门挣扎着爬起来，指着涌来的幽影，声音嘶哑，“快退！这些幽影触之即死！”

幽影如黑色潮水般漫过玉清观的围墙，所过之处，木质的廊柱迅速腐朽，石板地面冒出黑色的泡沫，连空气中的灵气都被污染得浑浊不堪。几个来不及退走的玉清观弟子被幽影吞没，连惨叫都没能发出，就化作了几具干瘪的尸骸，身上还残留着被啃噬的痕迹。

楚墨深吸一口气，将灵力疯狂注入玉佩，大喝一声道：“化盾！”

玉佩的光芒骤然扩散，化作一道巨大的金色光罩，将幽冥殿和玉清观残存的众人都护在其中。幽影撞在光罩上，发出指甲刮擦玻璃般的尖啸，随即如冰雪消融般消散，只留下淡淡的黑烟。

掌门看着光罩外不断消散的幽影，眼中终于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他抹了把脸上的血污，对着楚墨大喊道：“楚墨！这是千年前封印阵的守护之力！你能调动昆仑印的力量，说不定能尝试重塑当年的封印阵！阵图我知道，我可以告诉你阵眼的位置！”

楚墨点头，刚要开口询问阵眼的位置，异变陡生。

镇界魔主似乎终于察觉到了威胁，它盯着金色光罩，猩红的竖瞳中闪过一丝暴戾。它突然低下头，张开巨口，一团拳头大的幽绿火焰在它舌尖跳动。火焰看似微弱，却散发着连光罩都在扭曲的高温，周围的空间都被灼烧得微微变形。

“嗤——”

幽绿火焰被魔主喷出，在空中划过一道诡异的轨迹，精准地撞在金色光罩上。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光罩表面的符文瞬间被火焰吞噬，冒出黑色的烟雾，一道清晰可见的裂痕迅速蔓延开来。

火焰中传来魔主冰冷而傲慢的声音，那声音仿佛直接响在每个人的识海里，带着令人绝望的威压道：“小小蝼蚁，也妄图反抗？当年那些封印我的修士，哪个不是惊才绝艳？可他们都已化作尘土，你又能撑到几时……”

话音未落，楚墨体内突然传来一股陌生的力量。这股力量远比他自身的灵力要磅礴、古老，仿佛沉睡了千年的火山骤然喷发，顺着他的经脉疯狂奔涌。他的丹田像是变成了一片星海，无数光点在其中沉浮、碰撞，散发出温暖而强大的气息。

掌心的玉佩突然剧烈震颤，表面浮现出与掌门描述的千年前封印阵一模一样的纹路！这些纹路不再是虚幻的影子，而是变得清晰可触，带着玉石的温润和金属的坚硬。

“嗡——”

一道直径丈许的金色光柱从玉佩中冲天而起，光柱中缠绕着无数锁链虚影，如一条腾飞的巨龙，瞬间便将镇界魔主牢牢困住！光柱触及魔主的身体时，它身上的鳞片发出“滋滋”的响声，冒出白色的烟雾，那些坚不可摧的鳞片竟开始融化！

“吼——！”

镇界魔主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这是它苏醒以来第一次感到疼痛，第一次感到恐惧。它疯狂地挣扎，巨爪不断拍打着金色光柱，可每一次拍打，都会被光柱反弹回去，身上的鳞片反而脱落得更多。

幽冥殿那个戴面具的领头人一直隐在阴影里，此刻终于按捺不住，猛地从阴影中冲出，指着被光柱困住的魔主，声音因惊恐而变调：“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昆仑印的力量在千年损耗中明明已经不足全盛时期的十分之一，怎么可能困住镇界魔主？这不符合记载！”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楚墨周身突然被金光完全包裹。玉佩化作一道流光，顺着楚墨的手臂游走，最终融入他的眉心，在他额头留下一个淡淡的玉印。那枚龙形印记则彻底苏醒，在他全身游走，最终与眉心的玉印相连，形成一个完整的符文。

一个巨大的虚幻阵法在楚墨背后缓缓展开，阵法由无数流转的符文组成，隐隐能看到昆仑山脉的轮廓，无数光点在阵法中移动，那是千年前封印魔主时，无数修士的残魂在呼应。楚墨悬浮在空中，衣袍无风自动，眉心的玉印与全身的龙纹交相辉映，他的眼神平静而威严，仿佛化身成了千年前那个主持封印阵的上古修士。

镇界魔主第一次露出了惧意，它看着楚墨背后的阵法，看着他眉心的玉印，猩红的瞳孔中竟闪过一丝慌乱。它疯狂地撞击着金色光柱，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却怎么也无法挣脱。

玉清观的众人望着这宛如神明降世的场景，先是死寂，随即爆发出压抑已久的欢呼。掌门老泪纵横，对着楚墨的方向深深一揖：“天降祥瑞，我等有救了！”

幽冥殿的众人则面面相觑，那个戴面具的人死死攥着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没人知道他面具下的表情是愤怒，是恐惧，还是别的什么。

楚墨感受着体内奔腾的力量，感受着背后阵法传来的共鸣，感受着镇界魔主那越来越弱的挣扎，他低头看向掌心——那里，龙形印记与眉心的玉印遥相呼应，仿佛在诉说着一个跨越千年的约定。

他知道，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