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筝独自推轮椅停在露台边缘。脸无表情,眼下微青。目光投向山下城市灯火。
一点幽绿微光落在她搁扶手的右手背。光点微弱闪烁。
她目光被牵引,缓缓垂下。看手背上渺小固执的绿光。
指尖无意识地蜷缩。指腹触碰手背皮肤,也触碰到那点微弱光热。触碰瞬间,电流窜过神经——
【回忆·公园】
午后阳光碎落水泥小径。
陆晚柠坐轮椅,右腿厚重医用支具包裹,直挺挺搁脚踏板。她侧身,左手笨拙小心地向前探,指尖用力发白。努力将东西往长椅木面放。动作因身体无法扭转和腿部僵硬而别扭,眉头微蹙,专注近乎虔诚。
放稳了。一小束油纸包的白色小雏菊,花瓣蔫黄。旁边,一个洗得发亮的红苹果。
她微松口气靠回椅背。右手搭冰凉扶手,五指微曲悬空,像虚按看不见的琴弦。目光越过肩膀,望向身后阳光发白的小径,像等待或确认。侧脸透一丝疲惫。
风吹落梧桐叶,拂动雏菊蔫黄花瓣。
秦筝身影停在几步外。洗白牛仔外套,旧鼓棒背包,拎便利店塑料袋露啤酒罐。目光被轮椅和雏菊吸引。看清轮椅上人,惊讶快步走来。
“晚柠?”秦筝声音意外,目光扫过支具右腿,“你怎么在这儿?这腿……”
陆晚柠转头看秦筝,疲惫更明显。抬下巴示意长椅东西,声音干巴:“喏。”
秦筝蹲下平视。看花束,右手极轻柔抽出一朵相对精神的白色雏菊。
“给我的?”秦筝晃小白花,脸上带点痞笑。
陆晚柠没说话,看秦筝手里的花,又看秦筝。右手搭扶手,指尖无意识蜷缩。阳光在支具投下浓重阴影。沉默几秒,极轻微点头。
秦筝看小白花,看陆晚柠禁锢的腿和无表情的脸,痞笑淡去。没说话,只小心捏花。目光扫过雏菊苹果,落在陆晚柠腿上旧麻布毯子。像发现什么,右手伸去,极自然将小白花花茎轻插进毯子边缘磨损线头缝隙。白花衬灰麻布,像倔强星光。
陆晚柠目光随动作移动,落毯上小花,又移开望远处枝叶切割的天空。
秦筝起身,晃塑料袋:“走了,练鼓。你……”顿住,目光在支具腿上停一瞬,“好好养着。”转身走了。
【回忆结束】
露台夜风吹拂。手背幽绿萤火已飞走,痒意如幻觉消散。
秦筝依旧低头。目光空洞落右手背——刚停留萤火虫处,也停留过……她亲手插灰麻布毯的小白花。
右腿……厚重冰冷无法动弹的支具。左手……笨拙前探指尖发白。右手……虚按琴弦。蔫黄雏菊,光洁苹果,灰扑扑旧麻布毯子……
每个细节,每个动作的艰难绝望,此刻如冰冷潮水,带着迟来重量,狠狠拍打她同样禁锢轮椅的身体。
腹部术后伤口传来清晰尖锐拉扯痛。她猛吸气,冷空气刺痛喉鼻。身体绷紧,握扶手手指死死抠紧金属边缘,“咯咯”轻响。
原来……是这样。
原来微小移动需付如此代价。原来放下一束花一个苹果需耗尽力。原来禁锢轮椅上望空荡小径……是那种感觉。
沉重。无边窒息沉重如冰冷铅块,从回忆漫出灌满胸腔腹腔,压得喘不过气。腹部闷痛如无数冰冷针穿刺。
她猛闭眼隔绝汹涌画面。但陆晚柠轮椅沉默望空荡小径的侧影,盖旧麻布毯插小花的双腿轮廓,在黑暗视野清晰浮现,冰冷触感与她此刻身体感受……严丝合缝重叠。
手背皮肤残留一丝微弱温热,与灌满全身冰冷沉重,成最残酷对比。
远处城市灯火无声流淌。露台只有夜风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