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画卷
画中人面容刚毅，长眉如剑，眼神锐利如鹰隼，小麦色的肌肤衬托得下颌线条更为硬朗，他身穿紧身皂衣，腰间系着宽大的布带，双手握着捕棍，正置身于繁华的街市。
这幅画虽还未完全绘上色彩，但人物各处细节的描绘都展示着执笔者的细腻和用心，所以陆昭昭几乎是一秒就认了出来，那人正是云和城第一捕快——宁逐风。
下一秒，无数个片段在她的脑海里炸开来，之前很多不解的地方似乎都找到了答案：
怪不得捕快的点心从不用去后厨取，都是放在阁楼下只待她送去；
怪不得校场送来的日志账目从不让旁人经手；
怪不得每次遇到宁捕头当值，林婉都亲自添加府衙的灯火。
原来这些都不是巧合。
原来如此啊！
“你...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林婉知道她看见了，还是紧张地挪了一下身子，试图将那幅画遮挡起来。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陆昭昭急忙转过身去，留给她处理的时间，实话实说道：“江大人带着宁捕头正要出去，我在回廊上遇见了他们，就提早回来了。”
沉默良久，屋内传出略带恳求的声音：
“你看见的，能不能不要告诉别人？”
陆昭昭迅速地合上阁楼的门，背靠着门栓保证道：“林管勾您放心，今日之事我权当没看见，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林婉低下眼睑，迟疑地走到陆昭昭的身边，嗫嚅着开口：
“那件事情，你应该也听说了吧...其实我...”
话音还未落下，她只觉有温热的气息环绕在身周，似暖雾拂颈般漫过罗裳，伴随着草木的香味，细细密密地包裹上来——
是陆昭昭抱住了她。
呢喃道：“婉婉姐，那不是你的错。”
林婉要比陆昭昭稍微高一些，此时的陆昭昭把脑袋埋在她的脖颈，轻声安慰，像是在保护一个易碎的瓷娃娃，她的鼻尖发酸，那些咽下去的字在心底融化，积压多年的委屈都在此刻决堤，靠在陆昭昭的肩头抽噎起来。
过了许久，林婉平复好心绪，起身往身旁的炉子里添了些茶水，在淡淡的茶香中回忆起了过往：
“我和林青阳只是邻居，幼时家里长辈走得近些，根本称不上青梅竹马；那件事之后，他父母怕受到牵连，便搬离了上林村，他与我之间再没多说过一句话。
而我自见到宁逐风的第一眼起，就喜欢上了他——
那一年我刚及笄，母亲带我去街市挑选步摇，回去的路上恰好遇见刚当上捕快的宁逐风。
他正在市井追贼，抓到一看才发现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套着大人的衣衫，实在是饿极了才来抢馒头吃。
我永远记得那时他诧异的神情，带着孩子和馒头摊主道了歉，又把银钱塞到了孩童手里，说以后有困难就来官府找他宁逐风。”
林婉唇角微翘，整理飘远了的思绪，顿了顿继续道：
“自那以后，我变得更加用功努力，严寒酷暑都未曾懈怠过一日，才终于得到了这份差事，可现在的我已经配不上他了，也不敢再有肖想，大概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吧。”
陆昭昭握紧林婉的手，忙不迭地安慰：
“怎么会呢，宁捕头明辨是非，为人不迂腐，嗯...我能感觉得到，他是个很好的人......”
她还在尽力组织语言时，林婉却蓦地岔开话题，腻声道：
“有江大人那么好吗？”
陆昭昭别过头去，小口抿着茶水，顾左右而言他：
“这和江大人有什么关系，我只是说江大人要来饺子宴而已，哪有说别的。”
林婉也没有戳穿，笑盈盈地看着她害羞的模样。
这一日，林婉和陆昭昭说了好久的话，林婉告诉她，她对江翊从来只有感谢与尊敬之情，其实江翊来上林村的那天，是宁逐风带的路，让她决心回来的也是宁逐风那句：
“林姑娘，你寒窗苦读十余载，才考取这份差事，实不应以他人之过错来惩罚自己。”
从那一刻起，她便决定，就当这世间已经没了林婉，只愿余生待在这思静阁，能偶尔见一次宁逐风便已足矣。
夜晚，陆昭昭辗转反侧，她总是想到回廊下的谦谦君子，亦或是脑海里不断出现林婉的那句“有江大人那么好吗”，她不禁想，她待江翊的感情是不是也像林婉对宁逐风那般呢？
这一定就是凡间的情缘吧！
可若此时仙长来寻她了该怎么办？
陆昭昭的心头有了徘徊。
但转念又想到白天江翊答应她会来饺子宴，她就抑制不住地高兴。
喜忧掺杂间，一夜无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