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我让你把手拿出来
在这众目睽睽大庭广众之下,我再也承受不住这股威严,正要起身,却忽然发觉一个问题——王老师怒目而视的人好像不是我。
我仔细确认了一下,她注视的是我身后。我心情不由地稍一松弛,饕餮似的大口呼吸空气。
接下来,她用实际行动印证了我的想法。她大步走下讲台,高跟鞋塔塔的响了几声,便一阵旋风似的来到我的课桌旁,提高声音说:“你在干嘛,小小年纪不学好,把手给我拿出来!”
我正在想老师是跟谁说话呢,身后便传来二狗嘿嘿的笑声。他声音很轻,此时教室里万籁俱寂,入耳便异常真切。我直是骇了一跳,在老师这等威严的压迫下,二狗竟然还能笑出声来,真是够大胆!听到他这笑声,我很自然的便联想到他脸上那种猥琐表情,心里不禁替他捏了一把汗,同时也佩服他的大胆包天。
“没听见么,你是不是耳朵聋了,我让你把手拿出来,快点!”
王老师语声已经很严厉了,这是我第一次见她发火。她其实很少发火,面对二狗的时候例外。
我很好奇王老师让二狗把手从哪里拿出来,又为什么要拿出来。我跟二狗是前后桌,我担心转头的幅度过大会引起老师的注意,莫要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还得稍安勿躁,但心里却莫名的怦怦直跳。
很快,我竟然听到了解腰带的声响。哗啷哗啷,异常清晰。
我是真惊了,这还在课堂上呢,二狗这家伙怎一个大胆了得!
因为我知道,二狗的腰带是铁链状的,腰带扣更是不锈钢的,他解腰带的时候才会发出这种动静。我跟他不止一次的去过厕所,不止一次的听到过这种响动。我心说:他这是要反天吗?他不怕挨揍,还不要个脸吗?
“我让你拿出手来,没让你褪下来,你脱裤子干嘛,站起来!”
紧接着啪的一声脆响,想必某人脸上挨了结结实实的一耳刮子。
教室里鸦雀无声,谁都不敢说话,我能感觉到气氛很是沉闷,沉闷得令人窒息。这在二狗,却是轻松而快活的,他丝毫不以为耻,小小年纪,脸皮就已是铜墙铁壁。
王诗诗老师气呼呼的回到讲台上,手抚着胸口,长吁了口气,脸色已有些发白,显是气得不轻。她调匀了呼吸,才说:“你们班上的极个别人,小毛孩子一个,臭毛病倒不少,跟地痞流氓没什么二样。你给我听好了,要是不改,将来也没什么出息!”
她最后这句话自然是说给二狗听的。二狗却一副全不在乎的神态,咧着嘴,抖着腿,吊儿郎当的模样,惹得王老师又怒目了。
可能在王老师眼里,二狗就是个异类,连动物园里的大猩猩都不如。我从她眼中看出了深深的鄙夷与厌嫌,真不知二狗这比城墙还厚的脸皮是如何练就的。
“你听见了吗?”王老师语气再次转厉。
“嗯。”二狗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王老师胡乱翻弄了几下课本,显是没心情讲下去了。好在这时,铃声响了起来。王老师如释重负的直起身,又狠狠瞪了一眼二狗,才说:“下课!”
王老师走出教室后,我预想中的炸锅景象居然没有出现。教室里好像还是很安静的样子,但就像海底汹涌的暗流,随时都会掀起滔天的巨浪。
眨眼间,气氛就骚动起来。有的窃窃耳语,有的过来搭讪取笑,都像看恐龙似的端详着二狗,像是要从他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二狗脸上决计长不出花来,只能长出毒蘑菇。
二狗对此却是嗤之以鼻,毫不理睬,一副八风不动皈依我佛的样子,任尔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我没有回身,自然也就不明所以,想问二狗,二狗却先一步起身去厕所了。我难免好奇,只能咨询二狗的同桌大勇。
大勇告诉我,二狗竟然在课堂上解开了腰带,并将手偷偷伸进裤裆,一边看着王老师,一边还很享受的样子,不知为何。
可能在二狗家看过一场电影的缘故,我好似瞬间明悟了什么。其实还能是什么,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我相信班上的大多数同学都是不明白的,但这件事发生后,女生们却出奇的安静。
我弄不准她们知道不知道,也就不方便问。即便确定她们知晓此事的含义,我也不敢唐突,人得要脸。二狗可以不要脸,但他在王老师或是女同学眼里,还能算作一个正常的人吗?
二狗满不在乎,也就没打算改正,甚至连稍微收敛一下都没有,更甚至于在之后的日子里变本加厉起来。
这件事发生后,课还得上,学还得教,日子还得过。王诗诗老师还得每天来讲几堂课,还得每天承受几次本不该有的侮辱。所幸这事只在我们班知晓,并没传播出去。其实好事者很多,并不是不想传播,只是不知该散布些什么。
王老师的每堂课,二狗几乎都无例外的偷偷掏裆,不是偷偷摸摸,只是没有站起来当众表演而已。王诗诗对他的忍耐也终于到了极限,到了极限又能怎样?
起初,王诗诗还只是怒目,责骂,慢慢的就变成了罚站。罚站不起作用后,就只能动用武力了,这也是她最后的手段。但二狗抗揍的水平很明显超出了王老师的预料,好几次手背都打肿了,他愣是没哼一声。
王诗诗实在没辙了,总不能将他打死。有时忍耐的极致也不过就是心灰意冷,然后放任不管,置之不理。她让二狗到教室最后面站着,让他面壁思过。二狗却倚着那面办黑板报的土墙悠哉悠哉,还公然将手伸进裤裆,好几次都嘿嘿的笑出声来。
王诗诗恼羞成怒,有一次接连给了他十几个耳锅贴也无济于事,于是让他到门外站着,眼不见心不烦。于是,每次上王老师的课,二狗都被勒令到门外罚站。
二狗却把罚站理解成了散步,经常偷偷猫在门口,虾米似的弯着腰,一只手扶着门框,一只手细微动作着,任谁都知道他在干什么。他就歪着那颗大圆脑袋,偷偷打量王诗诗老师,口角淌着哈喇子,嘴里嘿嘿笑着。
一次,王诗诗老师终于忍无可忍,飞过去给了他几个干脆的耳光,并让他到教室西墙外罚站,如果再被发现溜到门口,直接让其家长来。这一招还真管用,二狗也安分了一阵子。他不怕母亲辛柔,但怕父亲蒙古。只是,有好几次他竟在花菜畦里睡着了。
从教室门口出去,向右转,走到拐角处再向右转,就到了西墙外。
那里种着一畦花菜。有各种各样的鲜花,每到夏季,也是姹紫嫣红,争奇斗艳。不过,鲜花以月季居多,蔬菜就只有菠菜。
花畦边上是一堵一米多高的镂空砖墙,用红砖和水泥块砌成。镂空墙对面几十米外便是厕所,遇到刮大风的日子,坐在教室里还能闻到飘过来的屎尿味呢。
那一阵,我联想到二狗做的种种,尤其见到他倚墙当众探裆并一脸猥琐时,忽然觉得跟他生分了。他为人并不坏,可就这一点,让我觉出跟他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
铁哥们很难做了,还是做个同学吧。我下意识地想到他之前说的话,那些话也不是十分正确——我跟他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二狗却好似没有察觉,依旧我行我素,依旧拿热脸贴冷屁股,他似乎永远看不出别人脸上的嫌恶。我也不能因为这一点就跟他真的翻脸。但他不找我说话的时候,我绝不会找他;他找我的时候,我尽量少说话。
十几年前,我跟他还在一个单位。一次酒后闲聊中聊起了这件事,他醉眼乜斜的跟我讲了一个关于他的秘密。
自他记事起,他就无师自通的喜欢摆弄小弟弟。有时在晚上,有时在白天。他总能找到一个属于他的独立空间。通常白天见到了漂亮的媳妇姑娘,晚上便开始了这种行动。有时没有受到外界的刺激,他也会这样做。仿佛这是个很享受的过程,他一直乐此不疲,即令后来接触过很多女性,他也保留着这种习惯。
长大后就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但当时并不理解。没曾想,才过了几天呀,我就遇到了一件更不理解的事,当然还是发生在二狗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