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炎荒异变
炎风的靴底碾过断裂的藤蔓，藤蔓的断口处渗出黑色的汁液，粘稠如墨，溅在他裸露的脚踝上，传来一阵灼烧般的刺痛。他俯身拨开挡路的蕨类植物，叶片下的地面上，两具野兽的尸骸正相互纠缠——一头铁甲犀牛的独角斜斜刺穿了毒蟒的七寸，而毒蟒碗口粗的躯体则死死勒住犀牛的脖颈，獠牙深深嵌进犀牛的眼眶。两者的尸身都泛着不正常的青黑色，皮肤下隐约有黑色的血管在跳动，像是有活物在皮下蠕动。“是‘蚀心瘴’的作用。”他用腰间的骨刀挑开犀牛的皮肉，里面的脂肪已经变成了墨绿色，散发着腐臭，“这种瘴气能放大生物的凶性，让它们失去理智，哪怕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身后传来沙沙的脚步声，巫族大祭司蚩老拄着蛇头法杖走来。老人的脸上涂着象征火焰的橙红色图腾，图腾边缘用桐油勾勒出流动的纹路；裸露的胳膊上布满了古老的刺青，那是巫族代代相传的“炎灵纹”，每道刺青都在微微发光，像是有细小的火焰在纹路中燃烧。“三天前，东边的‘沸泉谷’也出事了。”他从兽皮袋里掏出一块焦黑的鳞片，鳞片上布满细小的孔洞，边缘卷曲如枯叶，“你看这鳞片，正常的火蜥蜴鳞片能耐火，甚至能在岩浆里打滚，可这一块……却像被酸水泡过。”
炎风接过鳞片，指尖传来冰冷的触感——这绝非火蜥蜴该有的温度。他抬头望向雨林深处，那里的天空被一层灰黑色的雾气笼罩，雾气边缘泛着淡淡的紫晕，连正午最烈的阳光都穿不透，只能在雾障表面投下一片模糊的光晕。“那片雾障就是源头。”他握紧背后的炎阳刀，刀鞘上镶嵌的火晶石在阴影中闪着红光，晶石里仿佛有跳动的火苗，“巫勇、巫烈，你们带十人守住外围，用‘焚风阵’隔绝瘴气扩散，别让它蔓延到部落聚居地；蚩老，您带五位长老准备‘净灵草’和‘驱邪符’，我带剩下的人进去。”
巫勇是巫族最勇猛的战士，身高近丈，赤裸的上身肌肉虬结，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油光，腰间缠着斑斓的虎皮裙，裙角还沾着未干的血渍。他大步上前，拍了拍炎风的肩膀，声音像闷雷滚过地面：“首领小心，雾里有东西在叫，那声音……不像活物，倒像石头在摩擦骨头。”巫烈则默默地检查着腰间的骨笛，那笛子是用百年巨蟒的脊椎骨做的，笛身上刻着安抚野兽的音波纹路，此刻纹路却在微微发黑，像是被墨汁浸染过。他抬起头，露出一张年轻却坚毅的脸，低声道：“我跟首领进去，骨笛或许能派上用场。”
队伍沿着动物尸骸最密集的路径前进，越靠近雾障，空气就越发粘稠，弥漫着腐肉与烂泥混合的恶臭，吸入肺中时，像是有细小的针在扎。原本该鸣叫不休的雨林，此刻一片死寂，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和偶尔传来的骨头碎裂声——那是被瘴气腐蚀的兽骨，轻轻一碰就化作粉末。雾障边缘的树木已经枯死，枝干扭曲如鬼爪，树皮上渗出黑色的粘液，粘液滴在地上，竟腐蚀出一个个小坑，坑里还在冒着细小的气泡。
“进阵！”炎风低喝一声，率先踏入雾障。他周身的火焰图腾突然亮起，刺青的纹路在皮肤上流动，如同活过来的火蛇，形成一道半透明的火墙，将扑面而来的瘴气烧得滋滋作响，腾起阵阵黑烟。身后的巫族勇士们立刻结成阵型，每个人手中的骨刀都燃起橙红色的火焰，火焰连成一片，在雾中开辟出一条丈许宽的通路，通路两侧的瘴气不断涌来，却被火焰烧成灰烬。
刚深入雾障百丈，一阵令人牙酸的嘶吼突然从两侧的树丛中传来，那声音像是金属在摩擦石头，尖锐得刺耳。十几头身形巨大的野猪冲了出来，它们的皮毛脱落了大半，露出下面青黑色的皮肤，皮肤表面长满了骨刺，最长的竟有三尺多长，如同出鞘的短刀，獠牙上还挂着腐烂的肉块和纠结的毛发。为首的野猪双眼赤红，眼球像是要从眼眶里凸出来，它猛地撞向队伍最前方的巫刚，巫刚举起的骨盾瞬间被撞得粉碎，骨片四溅，他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重重撞在树干上，闷哼一声便昏死过去，额角的鲜血在地上晕开，很快被瘴气染成黑色。
“是‘腐骨獠’！”蚩老的声音带着惊惶，他挥舞法杖，杖顶的蛇头突然张开嘴，喷出一道火焰，“它们本该是温顺的食草兽，以雨林的块根为食，可现在……被瘴气蚀心了！”火焰落在野猪身上，却只烧焦了几根鬃毛，野猪反而被激怒，嘶吼着再次冲来，四蹄踏在地上，震得地面微微发颤。
炎风的炎阳刀“噌”地出鞘，刀身燃起熊熊烈火，火光在雾中撕开一道裂口，照亮了周围扭曲的树木。“攻击它们的眼睛！那里没有骨甲！”他纵身跃起，刀芒如流星般劈向为首野猪的头颅，刀锋擦过野猪的眼眶，带出一串火星，滚烫的血珠溅在他的手臂上，传来灼痛感。野猪发出痛苦的嘶吼，猛地转身撞向旁边的巨树，坚硬的树干竟被撞得倾斜，树叶哗哗作响，落下的叶片接触到瘴气，瞬间化作黑色的粉末。
巫烈趁机吹响骨笛，低沉的音波在雾中扩散，形成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涟漪。那些狂暴的野猪动作明显迟缓，赤红的眼球中闪过一丝迷茫。但雾中的瘴气似乎在干扰音波，骨笛的旋律很快变得断断续续，像是被什么东西撕扯着。一头野猪突然挣脱音波的束缚，猛地转头，锋利的骨刺狠狠刺穿了巫烈的左臂，黑色的血液瞬间从伤口涌出，伤口周围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黑，像是有墨汁在皮下蔓延。
“用‘血火咒’！”炎风大喊着劈倒一头野猪，同时咬破指尖，将血滴在炎阳刀上。刀身的火焰突然变成暗红色，带着一股嗜血的气息，他反手一刀，刀芒如锁链般缠住那头伤了巫烈的野猪，火焰顺着野猪的骨刺蔓延，竟烧穿了它坚硬的皮肤，深入血肉之中。野猪发出凄厉的惨叫，在地上翻滚片刻便化作一堆焦黑的尸骸，尸骸下的土地被烫得冒起白烟。
巫勇立刻冲上前，撕下腰间的兽皮按住巫烈的伤口，同时将一株红色的药草塞进他嘴里：“嚼碎了吞下去，这是‘赤根草’，能暂时压制瘴毒。”巫烈咬着牙点头，脸颊因疼痛而抽搐，右手却仍紧紧握着骨笛，尽管脸色已经惨白如纸，他艰难地说：“别管我……继续走。”
清理完野猪群，队伍继续深入。雾中的能见度越来越低，只能看清身前丈许的范围，空气中的腐臭味更浓了，还夹杂着淡淡的杏仁味——那是瘴气浓度过高的征兆。地面上的落叶开始蠕动，仔细看去，竟是无数黑色的蠕虫，蠕虫的口中长着细小的獠牙，正疯狂地啃噬着地上的尸骸，连坚硬的骨头都被啃出密密麻麻的小洞。炎风的火焰扫过地面，蠕虫纷纷化作黑烟，黑烟却又融入周围的瘴气中，让雾气的颜色更深了几分，仿佛有了生命。
“前面有洞穴。”蚩老的法杖突然指向左侧，杖顶的蛇眼发出红光，红光穿透浓雾，照亮了前方一片模糊的阴影，“瘴气是从那里涌出来的，浓度比周围高十倍。”
众人拨开挡路的藤蔓，一个巨大的洞穴出现在眼前。洞口直径约有十丈，边缘的岩石被腐蚀得坑坑洼洼，露出里面灰黑色的岩层；洞口上方的岩壁上，刻着巫族古老的图腾——那是“镇狱兽”的图案，传说这种神兽能吞噬邪力，守护炎荒的地脉。图案中的镇狱兽原本应该是金色的，此刻却通体发黑，镇狱兽的眼睛处裂开一道缝隙，黑色的瘴气正从缝隙中源源不断地涌出，像是神兽在流泪。
洞穴中传出诡异的低吟，那声音忽高忽低，像是无数人在同时诵经，又像是某种巨兽在沉睡中呼吸，震得人耳膜发麻。炎风将炎阳刀横在胸前，刀身的火焰映出他凝重的脸，下颌的线条紧绷如弓弦：“巫勇，带两人守住洞口，布上‘预警铃’，任何人不得靠近；蚩老，您准备‘驱邪符’，一旦有异动就立刻激活；其他人跟我进洞。”
洞穴内部比想象中更宽敞，岩壁上镶嵌着发光的萤石，萤石的光芒被瘴气过滤成诡异的紫色，将众人的影子拉得扭曲而细长。地面上散落着无数骨骼，有野兽的，也有……人类的。人类的颅骨上有明显的爪痕，骨骼上的齿痕巨大，显然是被某种巨型生物啃噬过，骨头上还残留着黑色的粘液，散发着刺鼻的气味。走到洞穴深处，他们发现岩壁上刻着壁画——画中记载着镇狱兽的传说：万年前，巫族的先祖将一头作恶的邪兽封印在洞穴中，以“炎心石”为引，将邪兽转化为镇狱兽，让它守护炎荒地脉，洞穴深处的“炎心石”为它提供源源不断的力量。
壁画的最后一幅画已经模糊，被黑色的粘液覆盖了大半，只能看清几个身影——一群黑袍人用某种仪器刺穿了镇狱兽的身体，仪器的尖端闪烁着寒光，将炎心石从镇狱兽的胸口取走。失去炎心石的镇狱兽眼睛变成了红色，黑色的瘴气从它的伤口中涌出，淹没了整个画面。
“炎心石被拿走了！”炎风的声音带着震惊，他指着壁画中镇狱兽的胸口，那里画着一颗红色的晶石，形状与他小时候在祭坛见过的“火种”相似，“难怪瘴气会外泄，镇狱兽失去了炎心石的压制，已经被邪力腐化了！”
话音未落，洞穴深处传来剧烈的震动，一阵腥风扑面而来，风中夹杂着腐烂的气息，吹得众人的火焰都剧烈摇晃。一头巨大的生物从阴影中走出，它的身躯像蜥蜴，却长着蝙蝠般的翅膀，翅膀上的膜已经腐烂，露出下面黑色的骨骼，骨骼上还挂着破碎的皮肉；它的皮肤呈现出青黑色，布满了流脓的伤口，伤口中钻出黑色的蠕虫，蠕虫在腐肉中钻进钻出；最可怕的是它的眼睛，原本应该是金色的眼瞳变成了纯粹的黑色，瞳孔中倒映出扭曲的红光，像是两团燃烧的鬼火。
“是镇狱兽……它被腐化了。”蚩老的声音带着绝望，他举起法杖，杖顶的蛇头对准巨兽，“快用‘天火符’！”
三张黄色的符纸被掷向镇狱兽，符纸在空中燃起金色的火焰，火焰中隐约有符文闪烁。火焰落在镇狱兽身上，却只让它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吼，被火焰灼烧的地方冒出黑烟，很快又恢复如初，仿佛只是被挠了一下痒。它挥动翅膀，一股黑色的风刃劈来，风刃上带着刺鼻的腐臭味，炎风立刻将炎阳刀挡在身前，风刃与刀身的火焰相撞，激起漫天火星，他被震得后退三步，虎口隐隐发麻，刀身上的火焰都黯淡了几分。
“它的弱点在额头！”炎风突然大喊，他注意到镇狱兽额头的鳞片颜色较浅，呈现出一种灰紫色，那里还残留着炎心石镶嵌过的圆形痕迹，“蚩老，用‘聚火阵’攻击它的额头！”
蚩老立刻带领三位长老结成阵型，四人的手掌按在彼此的肩膀上，口中念诵着古老的咒语。他们的“炎灵纹”同时爆发出强光，火焰顺着手臂汇入蚩老的法杖，形成一道粗壮的火柱，火柱上缠绕着金色的符文，射向镇狱兽的额头。镇狱兽发出痛苦的嘶吼，用翅膀挡住火柱，翅膀上的皮肤被烧得焦黑，发出“滋滋”的声响，却依旧没有松开，反而将翅膀拍打得更紧了。
就在此时，镇狱兽突然张开巨口，喷出一团黑色的火焰。火焰落在离得最近的巫林身上，他甚至没来得及惨叫，整个人就化作了一堆黑色的灰烬，连骨头都没剩下，灰烬中只残留着一股焦臭味，与周围的瘴气融为一体。
“我去吸引它的注意，你们趁机攻击！”炎风的火焰图腾突然爆发出强光，刺青的纹路在他身上游走，像是有无数条火龙在盘旋，他将全身灵力注入炎阳刀，刀身的火焰几乎凝成实质，散发着逼人的热浪，“巫烈，吹‘摄魂笛’，用最高频的音波，干扰它的神智！”
他纵身跃向镇狱兽的背部，炎阳刀狠狠劈在它的翅膀根部，那里的皮肤相对薄弱。镇狱兽吃痛，疯狂地扭动身躯，试图将炎风甩下去，它的尾巴像钢鞭一样抽来，带着呼啸的风声。炎风死死抓住它颈部的鳞片，鳞片的边缘锋利如刀，割得他手掌鲜血淋漓，鲜血滴落在镇狱兽的皮肤上，竟冒出白烟，发出“滋滋”的声响，但他丝毫没有松手，反而抓得更紧了。
巫烈忍着剧痛吹响骨笛，这次的旋律更加急促，带着一种破碎的悲伤，那是巫族用来安抚狂躁神兽的“镇魂调”。骨笛的音波在洞穴中回荡，镇狱兽的动作明显迟缓，黑色的眼瞳中闪过一丝挣扎，似乎在抵抗邪力的控制，它的嘶吼声中也带上了一丝痛苦。
“就是现在！”炎风大喊着，将炎阳刀插进镇狱兽的翅膀关节，借着力道纵身跃起，在空中翻转一周，刀芒如满月般劈向它的额头。
“噗嗤”一声脆响，刀身没入镇狱兽的额头，黑色的血液喷涌而出，溅了炎风一身，那血液带着刺骨的寒意，落在皮肤上竟像被冰针扎了一样。镇狱兽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庞大的身躯开始剧烈抽搐，翅膀拍打着地面，将洞穴震得摇摇欲坠，岩壁上的萤石纷纷坠落，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它的黑色眼瞳渐渐褪去，露出原本金色的底色，最后看了炎风一眼，眼神中似乎带着解脱，然后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化作无数黑色的光点，融入周围的瘴气中。
随着镇狱兽的死亡，洞穴中的瘴气开始消散，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吸走，露出洞顶的裂缝，阳光从裂缝中照进来，形成一道道金色的光柱，落在洞穴中央的石台上。石台上有一个凹槽，形状与壁画中的炎心石完全吻合，凹槽边缘刻着一行小字，是巫族最古老的象形文字：“炎心归位，邪力自散，裂隙在西，五石聚则万劫生。”
“裂隙在西……是指西方的迷雾森林？”炎风喃喃自语，他捡起镇狱兽掉落的一颗牙齿，牙齿在掌心发烫，与他怀中那块从沉沙城带回来的明珠碎片产生了共鸣，碎片也开始发热，两者的温度相互呼应，像是两颗跳动的心脏，“五石聚……难道是指五域的五颗灵石？”
蚩老走到石台边，用手指拂过凹槽，指尖的老茧擦过石面，带出细微的粉末：“这凹槽的纹路，和云逸传来的迷雾森林祭坛图案一样，都是‘聚灵阵’的核心。”老人的声音带着凝重，眼角的皱纹因忧虑而更深了，“看来，有人在收集五域的灵石，想要用五域的地脉能量，复活噬灵王。”
洞穴外传来巫勇的呼喊，声音带着焦急：“首领，外面的瘴气开始消散了，但西边的天空……出现了黑色的漩涡！”
炎风冲出洞穴，只见西方的天空中，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正在形成，漩涡的中心闪烁着红光，红光如同跳动的心脏，与迷雾森林、沉沙城、瀛洲海域的方向遥相呼应，形成一个诡异的三角形。他握紧手中的牙齿，牙齿的温度越来越高，仿佛在呼应着远方的邪力，灼烧着他的掌心。
“我们必须立刻通知其他人。”炎风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他的目光扫过身后的众人，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疲惫，却眼神坚定，“噬灵王的复活仪式，恐怕已经开始了。”
阳光穿透渐渐消散的瘴气，照在雨林的树冠上，反射出斑驳的光影。炎风望着西方的漩涡，炎阳刀在他手中微微震颤，刀身的火焰忽明忽暗，仿佛也感受到了即将到来的风暴。他知道，五域的命运，此刻正系在他们这些人的身上，无论前路有多么艰难，他们都必须阻止那场浩劫的降临——哪怕付出一切代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