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撕扯着“无归”客栈的破旧招牌，呜咽声如同枉死者的恸哭。后院三具覆满霜花的尸体已被草草遮盖，冻土下深埋的血腥却随着寒风弥漫不散。铁九的脸色比地上的霜花更冷，他带来的捕快已将客栈围成铁桶，自己则如同困兽，在弥漫着血腥和寒气的后院焦躁踱步，目光一次次扫过客栈黑洞洞的窗口，最终落在负手立于风雪中的李寻欢身上。
“李公子，” 铁九的声音嘶哑，带着强行压抑的惊涛骇浪，“铁某信你非凶手。但这‘夜星寒’…还有这狼头图腾…” 他指向李寻欢紧握的拳头，那里面攥着刺客肩头飞刀带回的、带着狼头印记的幽蓝冰晶碎片，“已非铁某职权所能及！我已用六扇门最高等级的‘血鹰令’密报汴梁！在指挥使大人亲临之前，所有人，包括你我，不得离开此地方圆三里！” 他语气斩钉截铁，眼神却泄露着深深的不安。这命令，既是职责，也是自保的囚笼。
李寻欢没有看他。风雪卷动他单薄的青衫，他摊开手掌。掌心那点幽蓝碎片在惨淡天光下闪烁着妖异的光，狼头图腾狰狞欲噬。指尖传来冰晶特有的、深入骨髓的寒意，以及一丝极淡的、被血腥掩盖的…松烟墨香？与那盲丐虎口残留的墨渍气息，隐隐呼应！
他猛地攥紧拳头！冰晶锐利的边缘刺痛掌心，却让混乱的线索在脑中瞬间贯通！
“三里？” 李寻欢的声音如同风雪刮过冰面，清冷锐利，“铁总捕头以为，这‘无归’之地，三里之内，还有活路？” 他霍然转身，目光如电，穿透漫天风雪，投向太行山深处那被混沌笼罩的方向。“断腕骑士口中的接头人，就在三十里外‘无归’客栈。如今客栈已成死地，接头人何在？刺客一击不中，负伤遁走，他背后之人，会坐等指挥使大人驾临？”
铁九魁梧的身躯猛地一震！李寻欢的话如同冰锥，刺破了他强自镇定的外壳，露出底下深藏的恐惧。他何尝不知？这“无归”客栈已成风暴之眼，留下，是等死！可擅自离开，违抗“血鹰令”，同样是死路一条！
“那…那李公子意欲何为？” 铁九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汴梁。” 李寻欢吐出两个字，目光锐利如刀锋出鞘，“能识此寒器、用此奇毒、驱此死士者，汴梁鬼市，‘霜阁’主人，或许能给我们一个答案。”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洞察迷雾的冰冷，“铁总捕头若真想活命，真想给这满客栈的冤魂一个交代，就需借你身上一物。”
“何物？” 铁九下意识按住腰刀。
“你腰间那枚，‘六扇门’巡城铁卫的腰牌。” 李寻欢的目光落在他腰间一块不起眼的黑铁腰牌上。
铁九脸色变幻，惊疑不定。鬼市“霜阁”？那是汴梁城最神秘、最危险的所在之一，传闻阁主“霜夫人”袖中寒针，可千里之外取人性命！李寻欢竟要主动闯那龙潭虎穴？还要他的腰牌？
“腰牌给你，又有何用？鬼市认钱认货，不认官皮！” 铁九咬牙道。
“鬼市认灯。” 李寻欢的声音带着一丝莫测，“‘霜阁’琉璃灯亮时，只做死人生意。灯灭，方有活路。我要的，是能在灯灭时，敲开那扇门的‘敲门砖’。铁总捕头的腰牌，虽不值钱，但上面沾染的六扇门血气，还有…” 他的目光扫过铁九肩头尚未干涸的一点冰针擦伤留下的细微血痕，“这点‘寒螭涎’的气息，便是最好的引子。霜夫人，对来自‘无归客栈’的客人，想必会感兴趣。”
铁九倒吸一口凉气！这书生，不仅武功见识深不可测，心思算计更是毒辣如蛇！他竟要用自己这块沾了“寒螭涎”的腰牌，去钓那传说中的“霜夫人”！
“你…你疯了！” 铁九低吼，脸上肌肉抽搐，“那是鬼市！是霜阁！进去的人，十个有九个出不来！”
“留下，十死无生。” 李寻欢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去，九死一生。铁总捕头，选哪条路？”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风雪在他指尖盘旋。
铁九死死盯着那只手，又看看周围死寂的客栈，看看地上被雪覆盖的尸体轮廓，再看看自己带来的、同样面无人色的手下。一股冰冷的绝望和更强烈的求生欲在胸中激烈冲撞。他猛地一咬牙，一把扯下腰间那枚沉甸甸的黑铁腰牌，狠狠拍在李寻欢掌心！
“拿着！若你活着回来…若真能揪出这‘夜星寒’的尾巴…” 铁九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嘶哑，“铁九这条命，今后便是你李寻欢的刀！”
李寻欢握住那枚犹带体温和淡淡血腥气的腰牌，入手冰凉沉重。他不再多言，转身走向自己的青骢马。风雪中，那袭青衫翻身上马的背影，决绝得如同一柄投向无边黑暗的飞刀。
太行风雪在身后渐渐被汴梁城的喧嚣取代。穿过高耸的城门，人间烟火气扑面而来，却驱不散李寻欢眉宇间的冰寒。他循着铁九口中模糊的方位和市井流传的禁忌低语，在黄昏时分，踏入汴梁城最污秽、最混乱的角落——城隍庙后，那条终年不见天日的“阴阳界”。
白日的喧嚣在此地戛然而止。破败的庙墙如同巨兽腐烂的肋骨，森然矗立。狭窄的巷道深不见底，两侧是歪斜欲倒的棚屋和紧闭的、布满污垢的木门。空气里弥漫着劣质脂粉、腐烂食物、廉价迷香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腥膻气味，浑浊得令人窒息。光线昏暗，只有巷口几盏惨绿色的气死风灯在暮色中摇曳，投下幢幢鬼影。
越往深处，人迹越稀。偶尔有佝偻的身影贴着墙根匆匆溜过，如同躲避阳光的鬼魅，投来警惕或贪婪的一瞥。交易在阴影中进行，低语如同毒蛇吐信。碎银换毒药，人牙买瘦马，沾血的兵刃，来历不明的古玉…这里是阳光照不到的渊薮，是汴梁城跳动的心脏背面，滋生的毒瘤——鬼市。
李寻欢牵着马，青衫在污浊的环境中显得格格不入，却自有一股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度，让那些窥探的阴影下意识地退避。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两侧，寻找着铁九描述的那个标志——一盏琉璃灯。
巷子仿佛没有尽头。腐朽的气息越来越浓。就在前方几乎被黑暗彻底吞噬的转角处，一点幽冷的、非烛非火的微光，如同鬼眼般悄然亮起。
那光，是从一盏悬挂在破旧门楣上的灯笼中透出的。灯笼的罩子，竟是由无数细碎的、半透明的琉璃薄片镶嵌而成！琉璃片切割成繁复的霜花状，内里不知填充了何种奇特的物质，散发出一种幽蓝偏白的、毫无温度的光芒，冷冷地映照着门前一小片布满污垢的地面。门楣上，没有任何匾额，只有琉璃灯投下的那片冰冷光晕，便是唯一的标识——霜阁。
琉璃灯亮着。幽冷的光，如同通往幽冥的引路灯。
李寻欢的脚步停在琉璃灯光晕的边缘。光与暗在他身前划出一条清晰而冰冷的界限。他抬头，看向那扇紧闭的、布满岁月污痕的木门。门内，一片死寂。
他取出铁九那枚黑铁腰牌。腰牌冰冷的边缘沾染着他掌心的温度，也沾染着“无归客栈”的血腥和那丝若有若无的“寒螭涎”气息。他没有叩门，只是将腰牌轻轻放在琉璃灯光晕笼罩下的冰冷地面上。
腰牌落在污垢中，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做完这一切，李寻欢牵着马，退入巷子更深的阴影里，如同融入墙壁的石像，静静等待。
时间在鬼市的死寂和远处隐约的市井喧嚣中缓慢流逝。琉璃灯幽冷的光芒如同凝固的冰晶，纹丝不动。巷子里的风带着腐朽的寒意，卷起地上的纸屑和尘土。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也许是半个时辰。
“咿呀——”
一声极其轻微、干涩的门轴转动声响起。
那扇紧闭的木门，无声无息地开了一道缝隙。缝隙中，黑暗涌动。
一只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从门缝里缓缓探出。手指纤细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却透着一股非人的冰冷。这只手如同灵蛇，精准地捏起地上那枚沾满污垢的黑铁腰牌，指尖在腰牌边缘那点细微的、暗红色的血迹上极轻地拂过。
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审视。
接着，那手捏着腰牌，无声无息地缩回了门缝里。
木门再次悄无声息地合拢。
琉璃灯的光芒，依旧幽冷地亮着，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李寻欢在阴影中，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他知道，鱼饵已被吞下，现在，是等待鱼线绷紧的时刻。
时间继续流逝。鬼市的夜，更深了。远处模糊的喧嚣也渐渐沉寂下去，只剩下风声在狭窄的巷道里呜咽。
突然！
那盏悬挂门楷的琉璃霜花灯，毫无征兆地——熄灭了！
光晕瞬间消失！门前那方寸之地，彻底被浓稠的黑暗吞噬！仿佛一只冰冷的眼睛，骤然闭合。
灯灭！
李寻欢的身影如同鬼魅，在琉璃灯熄灭的瞬间，已从藏身的阴影中一步跨出！没有半分犹豫，径直走向那扇刚刚吞噬了腰牌的木门。
他伸出手，没有叩击，直接推向门板。
“吱嘎——”
木门应手而开，并未上锁。门内，并非预想中的厅堂，而是一条狭窄、幽深、完全被黑暗笼罩的甬道！一股比门外更加浓郁、更加冰冷、混杂着奇异熏香和淡淡血腥的气息，如同潮水般涌了出来！
李寻欢没有丝毫停顿，一步踏入黑暗之中。
身后的木门，在他踏入的瞬间，悄无声息地自动合拢，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微弱的光线。彻底的黑暗，如同冰冷的墨汁，瞬间将他吞没。
绝对的黑暗，绝对的死寂。
只有脚下冰冷潮湿的石板，和鼻端那越来越浓的奇异熏香，提示着空间的存在。李寻欢没有妄动，凝神静听。黑暗中，似乎连自己的心跳声都被放大。没有呼吸声，没有脚步声，只有一种…极其细微的、如同无数冰屑摩擦的“沙沙”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他试探着向前迈出一步。
“嗒。”
脚步声在死寂的甬道里异常清晰。
就在脚步声落下的瞬间——
“嗡……”
一声低沉悠远、如同古寺钟磬的弦音，毫无征兆地从黑暗深处响起！声音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冰冷和苍茫，瞬间充斥了整个狭窄的空间！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弦音连绵而起，并非旋律，而是毫无规律的、带着强烈震颤的散音！每一个音符都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扎向耳膜！更可怕的是，随着这诡异的弦音震颤，甬道两侧的黑暗中，骤然亮起无数点幽蓝的微光！
那不是灯火！而是无数镶嵌在甬道墙壁上的琉璃镜片！镜片同样切割成繁复的霜花状，此刻在弦音的震颤下，折射着不知从何处透入的、微弱到极致的冷光，形成无数个扭曲、晃动、光怪陆离的影像！李寻欢的身影瞬间被分割、复制、扭曲成无数个碎片，充斥在视野的每一个角落！
上、下、左、右…目光所及，全是自己晃动的、扭曲的影子！空间感被彻底剥夺！弦音的震颤在密闭的空间里回荡、叠加，如同魔音灌脑，搅动着人的神智！
镜廊迷宫！音杀幻阵！
李寻欢眼神骤然锐利！他瞬间闭上双眼！视觉被剥夺，反而让听觉和感知提升到极致！那无处不在的诡异弦音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冲击着他的耳膜和心神！无数扭曲的镜像在眼皮后晃动，试图撕裂他的方向感！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丹田内息流转，强行压下被魔音搅乱的气血。脚步却丝毫未停，凭着踏入甬道时那一瞬间的方向记忆和对脚下石板细微触感的把握，再次向前踏出一步！
“嗒！”
脚步声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
“铮——！”
一声更加尖锐、更加凄厉的琴音响彻甬道！仿佛有无数根冰冷的琴弦在同一瞬间被狠狠拨断！尖锐的音波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向李寻欢的双耳！与此同时，两侧墙壁上的琉璃霜花镜片光芒大盛！无数道冰冷的、凝聚的寒光，如同被琴音催动，瞬间从那些镜片的焦点处激射而出！目标，直指甬道中闭目前行的李寻欢！
不是幻觉！是真正的、凝聚了阴寒内劲的——冰魄针雨！
针细如牛毛，在幽蓝镜光映照下，如同漫天飞舞的冰蓝毒蜂，带着刺耳的破空尖啸，从四面八方、所有角度，无差别地攒射而来！封死了所有闪避的空间！
杀局！这才是真正的霜阁待客之道！灯灭，并非生路，而是更致命的死局！
避无可避！千钧一发！
李寻欢闭着眼，脸上却无半分惊惶。在那漫天针雨及体的刹那，他垂在身侧的右手，如同拂去尘埃般，在腰间极其随意地一拂！
“嗡——！”
一道清越悠长的龙吟之声骤然响起！并非琴音，而是刀鸣！
一道匹练般的寒光骤然从他袖中绽放！并非飞刀离手，而是他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柄连鞘长刀！刀鞘古朴无华，此刻却在他手中化作一片旋转的、密不透风的青色光轮！
“叮叮叮叮叮叮叮……！”
无数密集如骤雨打芭蕉般的脆响瞬间爆开！火星四溅！
那漫天攒射而来的冰魄针雨，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铜墙铁壁！尽数被那旋转舞动的刀鞘光轮精准无比地格挡、震飞！细碎的冰针碎片如同冰晶爆裂，在幽暗的甬道里四散飞溅，又被旋转的刀风卷起，形成一片迷离的冰雾！
李寻欢的身影在冰雾和破碎的针雨中稳如磐石！他闭着眼，仅凭听觉和超凡的感知，手中刀鞘化作一道守护自身的绝对领域！脚下步伐非但未停，反而借着刀鞘格挡的反震之力，骤然加速！
一步！两步！三步！
他如同在针尖上跳舞的死神，在致命的音波和针雨中强行突进！那诡异的魔音琴声似乎被这悍然的突破激怒，变得更加急促、更加凄厉！无数镜片光芒乱闪，更多的冰魄针从刁钻的角度激射而出！
李寻欢手中的刀鞘舞动得更快！青色的光轮几乎将他整个身形包裹！金铁交鸣之声连成一片，刺耳欲聋！冰针碎片在他身周疯狂炸裂！
就在他堪堪冲过甬道中段，距离尽头那隐约的光亮只有数步之遥时——
“嗡——！”
一声前所未有的、低沉到撼动脏腑的琴音猛然炸响！仿佛地底深处传来的闷雷！整个镜廊甬道都为之剧烈一颤！
两侧墙壁上所有的琉璃霜花镜片在同一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幽蓝强光！光芒汇聚，竟在甬道尽头的光亮处，交织、凝聚成一只巨大无比的、完全由幽蓝寒光构成的——冰晶凤凰虚影！
凤凰昂首，双翼怒张！由无数旋转、震颤的冰魄针构成的翎羽根根竖立，散发着冻结灵魂的恐怖寒意！它无声地张开巨喙，一股肉眼可见的、凝练到极致的幽蓝寒流，如同极地风暴，带着冻结一切的死亡气息，朝着冲来的李寻欢，轰然喷吐而出！
寒流未至，甬道内的温度已骤降至冰点！两侧墙壁瞬间凝结出厚厚的白霜！空气都仿佛被冻结！
这是必杀一击！汇聚了整个镜廊音杀幻阵和所有寒器阴力的绝杀！
李寻欢骤然睁开双眼！眼中再无半分温润，只剩下冰封万里的锐利寒芒！面对那毁灭性的寒流风暴，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将手中旋转格挡的刀鞘猛地向前一递！
“破！”
一声清叱，如同惊雷炸裂！
就在他“破”字出口的刹那，那一直被他紧握在左手袖中的、铁九那枚黑铁腰牌，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化作一道不起眼的黑影，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射入那冰晶凤凰虚影大张的巨喙之中！
腰牌上，那点沾染着“寒螭涎”气息的血迹，在接触到纯粹寒流核心的瞬间，如同火星溅入油锅！
“嗤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仿佛滚油泼雪般的剧烈反应声猛然爆发！
由纯粹寒力凝聚的冰晶凤凰虚影，内部结构瞬间被那点来自同源、却蕴含剧毒异力的“寒螭涎”气息疯狂侵蚀、破坏！巨大的虚影剧烈扭曲、颤抖，发出一声无声的哀鸣！喷吐而出的毁灭性寒流瞬间变得紊乱、狂暴、失控！
“轰——！！！”
失控的寒流在甬道尽头轰然炸开！无数碎裂的冰晶和狂暴的寒流碎片如同风暴般倒卷而回！将整个镜廊甬道彻底淹没！
李寻欢的身影，就在这冰晶风暴倒卷的刹那，如同鬼魅般穿过混乱的能量乱流，一步踏入了甬道尽头那片终于清晰起来的光亮之中！
眼前豁然开朗！
一间宽阔得惊人的厅堂。地面铺着光可鉴人的黑色水磨石，四壁空空荡荡，只有正对着甬道出口的尽头，悬挂着一幅巨大的《寒江独钓图》。图前，一张古朴的琴台。琴台后，一个身影。
那身影笼罩在一件宽大无比的雪白狐裘之中，狐裘的兜帽低低压下，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一个弧度完美却冰冷如霜的下颌，和一双搁在琴弦上的手。
手，正是刚才门外拾取腰牌的那双手。苍白，纤细，冰冷。此刻，那双手按在琴弦上，指尖微微颤抖，身前的古琴琴弦，赫然崩断了三根！断弦无力地垂落。
显然，镜廊幻阵被破，音杀被破，寒凤绝杀被破，这反噬之力，让抚琴者也受了不轻的震荡。
整个厅堂空旷死寂，只有崩断琴弦的余韵在空气中嗡嗡作响，混合着甬道内尚未平息的冰晶碎裂声。
李寻欢站在厅堂入口，青衫之上凝结着细碎的冰晶，肩头那道被刺客划破的衣痕在灯光下格外刺眼。他手中刀鞘斜指地面，目光如冷电，穿透空旷的距离，直刺琴台后那雪白狐裘笼罩的身影。
“袖中寒针，可还安好？霜夫人。” 他的声音打破了死寂，清冷，平静，却带着一种斩开迷雾的锋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