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旋翼的气流将积水搅成浑浊的漩涡。柯谨的白色尾焰在潮湿空气中发出细微的爆裂声，像无数孩童的耳语。他挡在白曜身前，三条尾巴呈扇形展开，每根尾尖都浮现出不同的全息投影——左侧是军方实验室的构造图，右侧是雪豹族圣坛的星象盘，而中央那条尾巴展示的，却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地下城市全景。
"别动。"穿着黑色战术服的士兵从直升机降下，枪口的激光瞄准点集中在柯谨眉心。令人意外的是，这些人的防毒面具下都延伸出兽类特征：狼耳、鹰喙、甚至蜿蜒的蛇信。"特别清理部队。"领队掀开面具，露出布满鳞片的半张脸，"来处理你们制造的烂摊子。"
白曜的机械脊椎发出濒临崩溃的嗡鸣。他试图站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左腿已经半透明化，皮肤下流动着与银色巨卵同源的数据流。柯谨的狐耳捕捉到鳞片领队的通讯器杂音——那里面传出政府高层惊慌的争吵，关键词反复出现："记忆污染""认知重启""优先清除双生子"。
鳞片领队突然扔来两支注射器。柯谨的尾巴卷住这危险的礼物，发现里面装着截然不同的液体：一支是熟悉的蓝色抑制剂，另一支则是泛着珍珠光泽的新配方。
"选吧。"领队的竖瞳收缩成细线，"用旧药维持现状，或者用新药彻底洗掉卵体的精神污染。"他踢开脚边的碎石，露出下面闪烁的银色黏液，"代价是你们作为兽人的基因特质也会消失。"
白曜的爪子掐进柯谨手腕。柯谨突然明白那些半透明化部位的意义——白曜正在成为新的载体，卵体的核心程序在死亡前选择了转移。视网膜上跳出的生物扫描结果令人窒息：如果选择新药，白曜的机械脊椎将与残留的银色物质同归于尽；如果选择旧药，卵体的污染会逐步吞噬他的意识。
直升机突然剧烈摇晃。驾驶员发出不似人类的尖啸——他的兔耳正在融化，露出皮下银色的神经网络。整个清理小队同时按住太阳穴，他们的兽类特征像遇热的蜡般扭曲变形。领队跪倒在地，鳞片一片片剥落："快决定...它正在...重启..."
柯谨的三条尾巴突然缠绕成DNA螺旋。白色火焰顺着螺旋攀升，在顶端凝聚成逆鳞的形状。这不是攻击姿态，而是雪豹族最古老的占卜仪式——三条尾巴分别代表过去、现在与未来，而火焰的颜色揭示命运。
白曜咳出一口银色血液。他的机械脊椎自动弹出注射接口，两种药剂的成分分析在柯谨视网膜上铺开：蓝色抑制剂含有与逆鳞同源的矿物质，而珍珠药剂的主要成分，赫然是K-08消散前的紫黑火焰结晶。
"不是选择兽性或人性..."白曜的声带被银色物质侵蚀，声音像坏掉的合成器，"是选择...记得还是遗忘..."
领队的身体突然爆裂。银色黏液如蛛网般在机舱扩散，缠绕住每个队员的兽类器官。柯谨看见那些黏液正从七处火场方向涌来，在空中汇聚成缩小版的巨卵轮廓——它比地下那个更原始，也更饥饿。
柯谨的爪子同时刺破两支注射器。药剂混合的瞬间迸发出刺目金光，他的三条尾巴像被无形之手拉扯般绷直。白色火焰中浮现出所有牺牲者的脸：K-08、实验室的混血孩童、雪豹族战士......他们的记忆碎片在火焰里重组为一把钥匙的形状。
"第三个选项。"柯谨将混合药剂注入白曜的机械脊椎，然后咬住对方后颈的腺体。银色物质遇到药剂立刻沸腾，但更惊人的是柯谨的尾巴——白色火焰正在转化为透明，如同高温下的石英。
新生的巨卵发出婴儿啼哭般的频率。它扑向相拥的二人，却在接触透明火焰时骤然停滞。柯谨的视网膜上闪过七十年前被加密的真相：根本没有什么外星兽卵，所谓"污染"是兽人文明自我进化的保护机制，而"军方"与"实验室"只是不同立场的兽人派系。
白曜的机械脊椎完全溶解。银色物质在透明火焰中淬炼成液态光流，顺着两人相触的皮肤游走。当光流抵达柯谨的心脏时，巨卵突然分裂成无数光点——每个光点都是一段被卵体吞噬的记忆，现在它们像归巢的鸟群般飞向城市各处。
直升机坠毁在隧道口。柯谨抱着白曜滚出危险区，发现怀中人的兽耳正在褪去银光，变回普通的雪豹斑纹。更不可思议的是自己的尾巴——透明火焰熄灭后，三条尾巴融合为一，尾尖缀着片蓝色逆鳞形状的结晶。
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那些被光点击中的市民，无论人类还是兽人，额头上都短暂浮现出与二人手背相同的烙印图腾，又很快消失。柯谨的生物扫描显示，整个城市的基因污染指数正在归零，而某种更古老的程序刚刚启动。
白曜的睫毛颤动，睁开的不再是兽瞳，而是人类的眼睛。但当他开口时，声音里依然带着雪豹的嘶哑："记得那个赌约吗？活下来的历史..."
柯谨的尾巴轻轻卷住对方手腕。尾尖的逆鳞结晶映出两人现在的模样——既非完全的兽人，也非纯粹的人类，而是某种更复杂的、从未存在过的新形态。
当第一缕真实的阳光穿透云层时，他们看见城市边缘的隔离墙正在崩塌。墙外不是荒野，而是一片波光粼粼的大海——与所有被篡改的记忆都不同，这片海是纯净的靛蓝色，海平线上悬浮着真正的星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