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成幻,涿州人……嘶——”
雷家堡某间内室之中,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此时褪下狐裘锦缎,赤裸着上半身,面容依旧削瘦,然而苍白少了些。
雷门门主雷莫仇正摇着蒲扇,熬制汤药般地捣鼓着一个洗澡用的大木盆。他回头看到这男人光着身子,不由道:“梦歌,这水还没配好,这么早脱衣服恐怕要着凉。”
“没事,习惯就好了。”雷梦歌摆摆手,“这臧不顾看着年纪不大,消息真是灵通。这回正天会派出的这个井成幻,还有昨天信上写的唐念淮,看着都不像是好对付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是。只是我看到‘涿州’和‘井’这个姓时,倒是想起一桩旧事。”
“涿州井家?”
“不错。”雷梦歌点头。
涿州井家,近两百年底蕴的经学世家,声震燕北。据说当年太祖皇帝攻克河北时还亲自登门造访,那井家家主倒是硬气十足,也不跪拜、也不盛情款待,还说了句很是无礼的话:“陛下崛起于南面蛮荒之地,今日登临圣人之所,可觉荣幸?”
太祖皇帝并未追究,相反还请那家主入朝。然而二十年不到,繁文缛节的井家却出了虐待族人的丑闻:男子打骂正妻,嫡出凌辱庶出。当时井家长子还和婢女私通,诞下一女。闻讯,井家家主当场被气死,一命呜呼。大家对井家的事情也心照不宣。
直到五年前,井家灭门。族中之人脑髓尽被抽干。这事很是诡异,六扇门也没有调查出个头绪,便不了了之。
雷梦歌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个井成幻,就是那井家长子私通诞下的女儿,并且井家灭族也和她脱不了干系。
看着臧不顾送来的密报,最下面有四个字,应是亲笔写的:精通媚术
雷梦歌忽然笑了起来,他感到或许自己的生活不久会很有意思。他是不好色的,然而观察女人的的确确不失为他的一大乐趣,特别是观察那些离经叛道的女人。
一炷香后,雷莫仇离开,屋内仅一人,药浴开始。
药浴的方子是雷家飞书药王谷求来的,专业性毋庸置疑。雷梦歌感到自己的身躯,有一半在滚烫的沸水中,一半在阴寒的冰水中,并且两种水总是呈太极状旋转不息,从未停歇。
果然精妙。雷梦歌感叹着,运起武虚诀。他心说不愧是一代骁将王缚寅的独门绝技,这功法,从练法上怎么看都像邪功,然而最后走的却是至刚至猛的路子。凭自己的体质,若非这药浴,肯定是要练死的。加之门里还搞了点固元丹来,有助于养蓄阳气,一来二去,倒也没出什么差池。
小半个时辰后,他双手合十,感到丹田滚热,神清气爽。
吱——呀——
门被打开了。
雷梦歌和闯入的那女子面面相觑。
她的后脸颊有一处短血痕。雷梦歌认得,是雷门侍卫的刀留下的,当即意识到是闯入者。只是看着她酥玉般的肌肤和脖子上的兰花刺青,他一怔:
她不就是井成幻吗?
有意思极了。
井成幻迅速恢复神情,往屏风后躲去。几乎是同时,有人叩响了房门:“师叔,有人闯入吗?”
门外的是雷莫仇的大弟子雷云堪,虽资质平平而勤学苦练,终成一路高手,同时做事稳重细心,便被委以雷家堡的防务。
“无人。你可去别处看看。”
“遵命。”脚步响起,雷云堪渐远。
雷梦歌从盆中站起,水顺着细长的双腿和长发淌下,一点点滑过他白得有些惨淡的皮肤,为其添上些许光彩,平增几许生气。他用布巾擦干身子,向屏风后走去。
“你要干什么?”井成幻隔着纸糊的屏风,喝止道。
“如果不想我赤裸着出现在你的面前,就把里面的那套衣服扔出来。”
“哦哦。”话音刚落,白色内衬被雷梦歌接住。
啧,面容虽随着身体的恢复有所改变,但她看到我站起来了——麻烦。雷梦歌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便把四轮车推到橱柜后头:不管怎么说,不能让她看出雷梦歌的腿已经治好了。
待一切准备就绪,衣物也穿戴整齐,雷梦歌立在正中:“出来吧。”
井成幻款步走出。
“你叫什么?”
“张……”
才说了一个字,雷梦歌的拳头便轰了出去,是霹雳堂的混元霹雳拳。
“你最好说实话哦。”看着嘴角开始渗血的井成幻,雷梦歌露出一抹微笑。
“我……”井成幻强忍着痛意,下意识地要狡辩,然而一看到雷梦歌的眼神,便意识到他是揣着答案问问题的,于是道,“我叫,井成幻。”
“这才乖嘛。”雷梦歌收拳。失去他这一拳的支持,井成幻重重得跌在地上。
“啧啧,正天会的井成幻,落到了我手上。”雷梦歌有意识地露出癫狂的神色,“你说,我要是告诉了雷梦歌和雷莫仇,他们会把你怎样呢?”
“你居然知道我是正天会的?”恐惧在井成幻巨震的瞳孔中一闪而过,“我不能死——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的确。”雷梦歌蹲下,用右手捏起井成幻的脸,“长这么标致,死了真是不值当——我要是把你卖到窑子,想来能赚不少钱。”
“是啊……”“不过呢,”井成幻正要附和,雷梦歌又出口打断她,“以你的身手,到了窑子,还不得把那里的人都屠了,然后逃之夭夭?”
井成幻蹙起秀美,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还没懂吗?”雷梦歌眯起眼睛,露出一副不耐烦的模样,“你想活命,只能跟着我;你跟着我,还要武功做什么?伺机刺杀我吗?”
这是什么逻辑?井成幻听得欲哭无泪,这下知道他是要自己自废武功。于是深吸一口气,动手了。
雷梦歌看着她假惺惺地点向自己的丹田,另一手只是搅乱几条经脉造成气息凋敝的假象,心说这是糊弄鬼呢,却也没揭穿她。
“那么,你至少应该告诉我,你叫什么?”井成幻哀怨地看着雷梦歌。后者抿嘴笑道:“凌霄生。”
“凌霄生?”井成幻当真是有些无力了:先是自己的身份瞬间暴露,这下又来了个闻所未闻的高手——正天会的情报部门是吃干饭的吗?
“跟我走吧。”雷梦歌拂了拂衣袍,“不想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