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树林的根系盘根错节,像无数只纠缠的手,深扎在滩涂里。
我拽着龙飞飞,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湿泥往前跑,身后镇海卫的呼喝声如同附骨之疽,越来越近。
我根据佑生的指引,拐进一片更为茂密的林子。
这里的红树长得格外高大,枝叶交错,几乎遮蔽了月光,只有零星的光斑透过缝隙洒下,勉强能看清脚下的路。
龙飞飞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手腕上的玉镯随着动作叮当作响,“小仙师,我们……我们真的能逃掉吗?”
“能不能逃掉,也得跑了才知道。”我头也不回地说,同时在识海里问佑生,“你确定东边有船?我怎么觉得这林子没尽头似的。”
“放心,错不了。”佑生的声音带着笃定,“这片红树林是海龙洲的天然屏障,渔民们都知道有条近路能通到隐蔽的小码头。”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我有些好奇。
“天赋。”他轻描淡写地说。
我没再接话,只是脚下的速度更快了些。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的树木渐渐稀疏,隐约能听到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
“快到了。”佑生兴奋地说。
我心中一喜,刚想加快脚步,却被脚下的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低头一看,竟是一截生锈的铁链,一端埋在泥里,另一端延伸向旁边一个半掩在灌木丛中的废弃小屋。
“快过来!”有人在唤我,声音很熟悉。
“是谁?”龙飞飞也听到了,疑惑地问。
“听声音好像是庆生。”我随口应着,目光却被那小屋吸引。小屋的门虚掩着,里面似乎有微光。
“别乱走。”佑生立刻警告,“说不定是龙昭设下的陷阱!”
我没听他的,小心翼翼地推开了屋门。
屋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角落里堆着些破旧的渔网和木桶。
而在屋子中央,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对着我们,借着一盏油灯的光,他十分憔悴却笑容满面。
“庆生?”我轻声叫道。
“是我,快进来!”庆生急忙将我们拉进屋子里,熄了灯,黑暗里我隐约看着他的轮廓黑了些,瘦了些,脸上多了几道细密的疤痕,但眼神清澈许多。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又惊又喜。
“我来找我家人。”庆生快步走过来,声音压得很低,“矿洞里的矿工失踪后,我顺着线索查到,他们可能被带到了海龙洲,我就一路追了过来。你呢?你怎么会在海龙洲,还……”
他看了一眼我身边的龙飞飞,眼神里充满了疑惑。
“说来话长。”我简单解释了几句,“我们现在被龙昭的人追杀,正想找船离开。”
“龙昭?”庆生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我查到的线索,也指向他!我怀疑我家人还有其他矿工,都被他弄到黑风崖去了!”
“黑风崖?”我心头一震,“你知道黑风崖的事?”
“我潜入玄龟城多日,听那些黑袍修士私下议论,说黑风崖有个什么阵法,需要大量活祭来催动,而那些失踪的矿工,就是活祭。”庆生的声音里带着愤怒和恐惧,“我正想找机会去黑风崖看看,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我和龙飞飞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好家伙,原来龙昭干这些丧良心的事儿从来都不背人的。
我不知该不该跟庆生说我在冰洞里的所见所闻。
“对了,”庆生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递给我,“这是我在一个黑袍修士身上搜到的,上面的纹路很奇怪,我看不懂,你看看是不是有用。”
我接过玉佩,只见上面刻着的纹路,竟和蚀灵阵的符文有几分相似,只是更为简化。
“这是追魂符的载体。”佑生的声音在识海里响起,“龙昭的人就是靠这个追踪目标的,你身上肯定沾到了什么东西,不然他们不会追得这么紧。”
我连忙检查全身,最终在袖口发现了一小撮黑色的粉末,散发着淡淡的腥气。
“是尸粉。”庆生立刻认了出来,“那些黑袍修士常用这个标记目标。”
我赶紧将那撮粉末抖掉,又用清水冲洗了袖口。
“现在怎么办?”龙飞飞焦急地问,“就算甩掉了追兵,我们也不一定能找到船。”
“我知道有个地方能找到船。”庆生说,“我之前打探消息时,发现城西的废弃码头有几艘渔船,没人看守。”
“好,就去那里!”我当机立断,“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
就在这时,屋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
“仔细搜!洲主说了,一定要找到那个小子和王储殿下!”
“是!”
我们三个瞬间噤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紧张。
“快,从后门走!”庆生压低声音说,指了指屋子后面一个狭小的出口。
我们连忙钻进后门,刚跑出没几步,就听到屋门被踹开的声音和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他们发现我们了,快跑!”我大喊一声,带头往前冲。
庆生对这里的地形显然很熟悉,带着我们在红树林里七拐八绕,很快就甩掉了追兵。
“呼……应该暂时安全了。”庆生喘着气说,靠在一棵红树上。
我和龙飞飞也累得够呛,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没想到这么巧,能在这里遇到你。”我看着庆生,笑着说。
“巧什么?你还没进城的时候我就听人四处说恍如山一个小仙师要来海龙洲,我猜就是你。从你进城开始,我就一直跟着你了。”庆生也笑了,“对了,你来这里干什么?黑风崖守卫那么森严,你是怎么进去的?里面是否真的有什么吃人的阵法?”
我挠了挠头,不知该怎么跟庆生解释。只好敷衍道:“都是机缘巧合,不信你问他。”
我指了指旁边的龙飞飞。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又看了看庆生,说道:“对对对,是我带小仙师来玩的,小仙师说喜欢收集奇石,我们就误闯进了黑风崖。”
“不过里面确实有杀人的阵法。”我补充道,并希望以此能吓退庆生,不让他去送死。
“是啊是啊。”王飞飞说道:“若非小仙师相救,我们俩都要殒命在黑风崖里了。”
庆生显然被吓了一跳,沉沉思索着,不再多问。
我突然想起来破阵时,我一滴血竟然有那么大的功效,于是看向识海里的佑生,问道:“我的血,怎么回事?”
佑生轻咳一声,慢悠悠地说:“这个嘛,说来话长。简单来说,就是你的体质特殊。”
“特殊?”我不解,“我不就是个普通的人类吗?”
“谁跟你说你是普通人类了?”佑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你的体质非同一般!”
“我的体质怎么了?”
“你的体内,流淌着一丝先天纯阳之气!”佑生的声音陡然拔高,“这种气息是至阳至纯的,正好克制蚀灵阵的阴邪煞气!所以你的血才能瞬间破掉阵法!”
“先天纯阳之气?”我愣住了,“那是什么?”
“简单来说,就是天生的修行奇才,万中无一。”
佑生解释道,“拥有这种体质的人,修炼速度比常人快数倍,而且对阴邪之物有着天然的克制力。你能轻易掌控佑生剑碎片,不被煞气侵蚀,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你能破解蚀灵阵也当然是因为这个原因啦。你的纯阳之血对于蚀灵阵这种极阴极邪的阵法,相当于一把天然的钥匙。”
我恍然大悟,想起来喻肆刚开始要收我为徒时说的“骨骼清奇”,我只当他为了骗我留在他身边诓我呢,没想到我真的是个修炼天才。
我还以为自己这么长时间以来修炼有成呢,原来是我的体质帮了大忙。
“好了。”庆生打断了我和佑生在识海的对话,“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不然追兵又要来了。”
我点点头,站起身:“走,去城西的废弃码头。”
我们三个互相搀扶着,借着月光,在红树林中艰难地前行。
虽然前路未知,危险重重,但身边有了庆生,我的心里却踏实了不少。
这是我为数不多能稍微信任一点的人了。
但是身边这个王飞飞,十二三岁的年纪,鬼心眼子多的要死,装可怜和无辜倒是一把好手,跟之前天界那个为了唤醒我以身祭天道的天帝似的,最会骗取感情。
还好我活得久,见多识广,不然肯定被这个鬼娃子给骗了。
先带着他,且看他要如何折腾。最关键是,他也可以算个人质。
突然想不起来之前那个骗我感情的天帝叫什么了。
好像是......青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