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起来,赶紧给老子起来,别他娘的给老子装死。”
六丫的左腿被人狠狠地踢了一下,那人不小心碰到了她之前被打留下的淤青,疼得她倒吸了口凉气。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下来。”那管事见那小丫头瞪着他看,气得他拿起一鞭子就朝她抽去。
等那管事走后六丫终于抱腿蜷缩在角落大哭起来,她想不通,昨天他们一家人不都还一起过上元节的吗,怎么今日就将她给发卖了。
虽然那家人对她也并不怎么好。
吃不饱穿不暖,天不亮就要干活,睡觉只能睡柴房,还动不动就被打骂,但她是真把他们当一家人的,毕竟……他们是在她国破家亡后唯一对她伸出援手的人。
一连几日六丫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她被人推攘着进了笼子,听外面那群彪悍的汉子在那里嘻笑怒骂。
有人在谈什么百花楼的莹莹姑娘,说这次回了黎城一定要砸银子见那莹莹姑娘一面。
六丫听不懂他们的话,只知道他们的笑声与他们村二大爷的笑声一模一样。
二大爷不是啥好人,因奸淫嫖赌进过好几次大狱。
“这次的货质量不行,倒是那个叫六丫的洗洗估计能看,应该能卖个好价钱。就是年纪太小,不然我非得先尝尝鲜。”
“那你之前还打她,我以为你变性了呢?”
“那丫头性子太烈,你看我这一收拾终于听话了吧!!”
回黎城的一路太过无聊,那些管事一喝了酒啥荤话都往外冒,并且他们也不避讳着他们这些笼子的人。
毕竟,进了笼子那就是个论斤卖的牲畜,连奴隶都不如。
“你没事吧?我这有个果子,是我偷偷藏起来的,给你吃。”旁侧有一小姑娘凑了过来,那双眼睛水汪汪的,与她脸上蜡黄皲裂的皮肤毫不匹配。
小姑娘很是健谈,她说她叫茉姐儿,是北上寻亲的过程中被这群人拐过来的。
小姑娘很是机灵,她说她是由嬷嬷养大的,嬷嬷化妆技术很好,她学了个八分,她脸上就是用嬷嬷教的技术做的伪装。
茉姐儿说她都想好了,等一到黎城她就趁机逃跑,到时拉着六丫一起。
逃跑的那天六丫突发高烧,拖了茉姐儿的后腿,她们被抓了回来。
这次她们被打得皮开肉绽,特别是茉姐儿,更是伤了肺腑。
“六丫,我真的很开心这辈子能交到你这个朋友,你虽然总是沉默寡言,但我知道你也一定把我当成好朋友了。”两人被单独绑在大树上,脸上皆是淤青。
“我不行了,我见不到那个人了。嬷嬷说我的出生就不受那个人所喜,但我不信,我一定要找那个人问个明白。既然不爱我,当初为什么要生下我。生下我,为什么又不要我?
……我恨她,我恨死她了!!”
“她是谁?”六丫问。
“吕嫣然,她叫吕嫣然。她位高权重,你估计不认识。”茉姐儿的声音越来越小。
在日光落入云层的最后一刻,身旁的那人彻底没了声音。
“我认识。”六丫喃喃出声,害她国破家亡的人她怎么可能不认识。
只可惜身侧那人却是再也听不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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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后面进府六丫顶了茉姐儿的身份,可她为什么要顶替茉姐儿的身份?”听至此,寤歌偏头问姬焱。
“后来六丫被卖到了牙行,被文昌伯的管事选中作了粗使丫鬟。至于为什么要顶替茉姐儿的身份,我不知,那丫头死活也不肯说。但我猜测八九不离十她是去复仇的,毕竟白单遗民没有一个是不恨吕嫣然的。”
姬焱揉了揉额头,有些心烦,“我都怀疑当初那丫头是故意留在你身边的。”
“留我身边?不至于吧,是她被发放至钱姨身边后我才出现的。”
有些事姬焱本不想说,“后来我去找过邹野,才知道茉姐儿只是临时被调到京郊别院伺候,他那二弟早为她求了请,是她……自己甘愿呆在那小院的。”
寤歌沉默了,她回京都本就只被两个丫鬟伺候过。
一个是王家派来的奸细,一个是借助她的身份图谋不轨。
这运气,真绝了!!
“那个文昌伯府的管事呢,他真不知道茉姐儿身份有假?”
“那就不清楚了,那人常年主管府里人员的采买,就是个人精。如果不是被他儿子所累,他也不会把主意打到茉姐儿的身上。”
“所以你是怎么打发那管事的?”寤歌对此非常好奇,“莫非……”
她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故意露出了个恶狠狠的表情。
姬焱翻了个白眼,有些无语。
“首先如果他突然死亡必会引起吕嫣然的怀疑,其次我只是个小小的文官,本事还没大到能杀人于无形的地步,可能我上午刚杀人晚上就被抓了,你真当刑部是摆设?”
寤歌撇了撇嘴,她才不信姬焱真想一个人死会没有办法,估计怕引起吕嫣然的怀疑占比更高吧。
“所以你到底怎么解决的?”
“我啥都没做啊”,姬焱摊了摊手,表情有些无辜,“我只是将那个牙行和拐卖团伙一夜之间全被流寇所杀的消息找人透露给了他。他有几分聪慧自然猜到了是何人所为,自是吓得彻底闭嘴,毕竟他也算是欺骗了那位。”
“所以真是吕嫣然杀的,这倒像她的做派”,寤歌在这件事上对吕嫣然表达了充分的肯定,“算她干了一件好事,人贩子没一个好东西!!”
“你说茉姐儿呆在公主府会不会有危险,万一她的身份被发现……”
姬焱:“你不怕她真利用了你啊,说到底还是你将她引入公主府的。”
寤歌眼角下耷,沉默片刻才开口,“说到底她也没伤害我啊,个人有个人的执念,我能理解。”
姬焱:“你说得对,个人有个人的执念,有些事必须她亲自去解决,你担心也没用。”
……
“姬焱,你说赵阜下步计划是什么啊?”眼皮越来越沉,睡着之前寤歌闭着眼睛问道。
“明早就知道了,我们发现了他的身份,他必会有所动作。”
肩膀处重量彻底压了过来,姬焱摸了摸女子的胳膊,声音轻缓,“夜间风凉,去床上睡吧,等钱姨醒了我叫你。”
“抱我去。”身边人嘤嘤开口。
姬焱轻笑了下,还以为这人睡着了。他勾了勾对方的鼻子,起身将她抱到了一侧的客房。
……
寤歌是被吓醒的,她梦见钱姨死了,她怎么都救不活她。
推开房门,连鞋都来不及穿,她急忙往主卧跑去,钱姨昨晚就在那看诊。
房间里的两人被她吓了一大跳,姬焱正在床头给钱姨喂药。
“你怎么鞋……”姬焱看了看门口那人的脚底,眉心忍不住轻蹙,这还没到夏日呢!
“钱姨你醒了,身体可有不舒服的地方?”寤歌没管他,直接朝床上那个老妇人身上扑去。
“能有啥事,能吃能喝,死不了。”钱大娘挣扎着坐起来,眼见着她将姬焱手中的药碗抢过,继而一饮而尽,“行了,一个个的,哭丧个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给我哭丧呢。走走走,都忙去,我听姬焱说,今日你不是要去鸿胪寺报道——以协助处理蛮族来访的事嘛。
第一天别给我迟到。”
“可是你这样……”
“我这有你徐大哥照顾,你又不懂岐黄之术,在这就是添乱。”钱大娘说着又将目光投向姬焱,“你今日不用上朝?”
姬焱:“……要。”他们那位君上别的不说,勤政上面那是公认的。
“那还不赶紧去”,钱大娘吼着赶人,“走走走,都给我走!!”
小院外两人面面相觑,他们也不知两个手足健全的人是怎么被一个卧病在床的人赶出来的。
“看来钱姨情绪没受多少影响。”寤歌掀开帘子回望小院。
姬焱要回姬府换上朝穿的朝服,正好寤歌也想回去看看蹇夫人,所以两人一同乘马车前往。
“你知道她腿的事了?”昨夜他们可都有意瞒着。
“你当我瞎啊,腿筋都被挑了能有多好?”想起这个事她就恨不得将吕嫣然碎尸万段。
这个话不好接,姬焱生硬转开话题。
“等会你在府里多陪陪姨母,等我下朝后陪你一起去鸿胪寺报道。”
“嗯。”寤歌兴致不高,不经意间扫到姬焱眼下的乌青,瞬间明白他这是一夜没睡。
“你躺会吧,等到了府上我叫你。”
对面那人没说话,就在寤歌以为这人要继续逞强之际,一颗头型饱满的头颅平躺在了她的大腿上。
“你……”
“嘘,别说话。”那人右手食指在嘴边轻吹了下,双手顺势环到了她的腰间,将她的腰腹搂得紧紧的。
他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似是呓语,“别动,我好困。”
语气莫名有些娇嗔。
寤歌脸颊莫名红了一下,这人,可真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