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勖将木盒轻轻放在梳妆台上,推至侯明玉面前。
“这是符将军的遗物。此箭镞,是当日从将军遗体旁寻得。”
“这虎符,想必是夫人贴身之物,在乱军中失落,被军士拾得,呈于孤前。”
“现在,物归原主。将军英灵不远,夫人…留个念想吧。”
侯明玉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着那箭镞和虎符,泪水盈满了眼眶。
她紧紧咬着下唇,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
李存勖没有再多言,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
待她情绪稍稍平复,他才缓缓道:“夫人性情刚烈,孤甚敬之。然斯人已逝,生者当惜。这乱世之中,能活着,已是不易。”
“夫人若不嫌弃,便在孤这晋阳宫中暂居。孤…定不相负。”
没有甜言蜜语,没有威逼利诱。
只有对亡夫的尊重,对她刚烈性情的认可,以及对乱世生存不易的感慨。
这份“理解”与“尊重”,恰恰击中了侯明玉内心最柔软也最需要填补的地方。
她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李存勖。
眼前的男人,年轻、英武,手握重权,却在她最狼狈的时候抱住了她。
理解她的恨,尊重她的夫,甚至将亡夫的遗物归还…
他看她的眼神里,没有轻贱,没有贪婪,只有一种能洞悉她灵魂的复杂光芒。
“大王…”侯明玉声音哽咽,极其郑重地对着李存勖,深深拜伏下去,额头触地。
“妾身…侯明玉…愿侍奉大王左右…以报…以报大王恩德!”
这一次的跪拜,不再是被迫,不再是不甘,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皈依的臣服。
李存勖俯身,亲手将她扶起。
他的手指拂过她光滑细腻的手臂,感受着她身体的微颤。
“好。”他微笑着,笑容温和,却深不见底,“那便…留在孤身边吧。”
他牵起侯玉娘的手,引她至窗边。
窗外,晋阳宫苑的景色在夕阳下显得宁静而祥和。
李存勖的目光,却落在了李嗣源府邸的方向。
收服这只“夹寨胭脂虎”,不仅是征服了一个刚烈美人的身心,更是对李嗣源一次无声而响亮的回击。
你献上的“钉子”,非但没能刺伤我,反而成了我手中一把更锋利的刀。
你府中那位才貌双绝的刘玉娘,未来是福是祸,尚未可知呢。
侯玉娘温顺地依偎在他身侧,感受着他手掌传来的温热与力量,心中那份乱麻般的情绪似乎找到了一个暂时的锚点。
她不知道未来如何。但此刻,这个强大而“理解”她的男人,就是她在这冰冷乱世中唯一的浮木。
李存勖轻轻揽住侯玉娘的肩,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她光滑的衣料。
美人在怀,温香软玉。
美人如刀,双刃皆利。
男人,通过征服世界来征服女人。
女人,通过征服男人来征服世界。
终于你找到一个方式,分出了胜负。
啊~
就这样被你征服。
就这样被你被你征服。
啊~
数日后,晋阳宫书房。
巨大的河朔地图铺展在案几之上,山川城池,星罗棋布。
李存勖、张承业、周德威、李存璋等核心重臣围案而立,气氛凝重。
“魏博急报!”李存璋指着地图上魏州的位置,声音急促。
“梁将杨师厚已率精兵数万,日夜兼程,驰援魏州!前锋已渡过黄河!其意图明显,是要趁魏博内乱未平,强力弹压,重新掌控河朔核心!”
“刘知俊在泽州亦有异动,似有呼应杨师厚之势!”周德威补充道,手指点向泽州方向,眉头紧锁。
潞州战后,朱温迅速调整部署,反击凌厉。
“契丹游骑近日在云州、朔州边境活动频繁,劫掠边民,其主力动向不明,恐有大规模南侵之虞!”
李存璋又指向地图北端,忧心忡忡。
三面告急!
书房内一时陷入沉寂。
李存勖负手立于地图前,目光在地图上几个关键点之间来回逡巡。
“杨师厚…刘知俊…”他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脑海中迅速调取着“剧本”信息:
杨师厚,后梁名将,所部“银枪效节都”战力彪悍;刘知俊,反复无常,骁勇善战…
他猛地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
“河朔乃必争之地!魏博若失,则我潞州血战打开的局面将荡然无存!朱温必全力固守!”
“契丹为疥癣之疾,然若与梁贼南北呼应,则我腹背受敌!必须分兵拒之,以空间换时间!”
“杨师厚部虽强,然长途奔袭,其势难久!刘知俊反复小人,其心难测,未必与杨师厚同心!”
他手指重重敲在魏州的位置上,眼中燃烧起孤注一掷的火焰:
“孤意已决!亲率主力,东出太行,迎击杨师厚于魏州城下!”
“存璋,孤命你兼领北面行营招讨使,统筹云、朔、代诸州兵马,务必挡住契丹!不求大胜,只求将其主力拖在长城以北!可能做到?”
李存璋虎目圆睁,慨然抱拳:“大王放心!臣在,晋阳在!契丹休想踏过雁门一步!”
“周帅!烦劳周帅坐镇潞州,总揽昭义军事!盯死泽州刘知俊!若其敢动,不必请示,全力击之!使其首尾不能相顾!”
周德威沉稳抱拳:“老臣领命!刘知俊若敢异动,定叫他有来无回!”
“张监军!后方粮秣转运,军械补充,官吏调度,民生安抚…一切内务,全赖于卿!”
张承业深深一揖,声音斩钉截铁:“老奴以性命担保,必使大军粮秣无忧,后方稳固!”
分派完毕,李存勖深吸一口气,目光再次投向那幅危机四伏的地图,最终落在代表魏博的那片区域。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魏州!便是下一场血战的舞台!此战,关乎我晋国国运!胜,则河朔入我囊中,朱梁门户洞开!败…”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中的惨烈,让所有人都心头一凛。
“诸卿!”
他环视众人,“望诸卿各司其职,同心戮力!这乱世棋局,该轮到我们…落子了!”
威名震天下?
这震动的回响里,裹挟着多少敬畏与觊觎,多少依附与算计!
这刚刚踏出的第一步,脚下是梁贼的尸骸,头顶是契丹的鹰视,四周是藩镇的环伺!
这乱世的棋盘,才刚刚落子。
戏,才刚刚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