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啸聚山林、打家劫舍的积年悍匪,李存勖则毫不手软。
他采纳张宪之策,一方面悬以重赏,鼓励百姓告密;一方面调派精干衙役,在任圜等新晋干吏的配合下,精准打击。
数股为祸一方的匪帮被连根拔起,匪首枭首示众。
同时,严令地方,凡收留、隐匿匪盗者,与匪同罪。
更关键的是,他严令各地官府,务必保障新开垦荒地者的权益,禁止豪强巧取豪夺。
并责成度支统计署,确保赈济钱粮,真正发放到受灾百姓手中,严查克扣。
张承业如同最精密的机器,将一道道严令落实下去,派出大批“廉访使”明察暗访。
雷霆手段与怀柔政策并用,吏治的清风与新法的阳光,渐渐驱散了笼罩在晋国上空的阴霾。
短短数月,河东、昭义两镇,风气为之一变。
市井之间,商旅渐复,货殖流通。
酒肆茶坊中,议论的不再是战乱和盗匪,而是晋王新颁的善政。
“听说了吗?东街王寡妇,男人死在潞州,如今带着娃住进了‘恤嫠院’,吃喝不愁,娃还能识字呢!”
“可不是!城西张家庄被占的地,晋王亲自派人给要回来了!还罚了那贺拔家一大笔钱赔给张家!”
“新来的张法曹厉害!前些天把盘踞黑风岭那伙山贼给端了!大快人心!”
“任县丞查账才叫狠!听说把仓曹李主事和他小舅子贪墨的事给揪出来了,直接下了大狱!痛快!”
乡野阡陌,农夫安心耕作。新垦的田亩,在夏日阳光下泛着油绿的光泽。
曾经提心吊胆的商队,也能在官道上相对安稳地行走了。
魏博的风云在东方天际翻滚,晋阳宫内的变革暗流也未曾停歇。
李存勖以铁腕整肃军纪,以仁政抚恤孤寡,以新政拔擢寒士,晋国上下气象为之一新,张承业紧锁的眉头也舒展了几分。
然而,“三空”之中最核心、也最令臣属私下忧心忡忡的那一“空”——储嗣空虚。
却像一根无形的刺,始终扎在李存勖心头,也悬在晋国未来的命脉之上。
当张承业那“储位空虚,社稷之根未固”的沉重话语,一次次在深夜回响,李存勖终于意识到,他不能再回避这个问题。
于是,在政事繁忙的紧张间隙,晋阳宫“兰芷轩”的灯火,开始夜夜长明。
李存勖推掉了许多不必要的宴饮和议事,每日处理完紧要军务政务,便早早来到韩氏这里。
他不再仅仅是那个威严的晋王,更像是刻意扮演一个急于求子的丈夫。
温言软语,体贴入微,甚至放下身段,逗弄韩氏开心,将所有的精力都倾注于此。
韩氏初时受宠若惊,那份被重新点燃的情愫,让她心中充满甜蜜与感动。
她精心准备羹汤,调理身体,眼中重新焕发出久违的光彩,温婉的脸庞上时常带着羞涩的红晕。
然而,这份独宠并未持续太久。
伊氏的寝宫,很快便传来了摔打器物的声音。
她年轻貌美,性子也烈,仗着几分宠爱,竟在一次李存勖路过其宫苑时,故意弹奏起幽怨的琴曲,琴声如泣如诉,飘荡在宫墙之间。
侯明玉虽初来乍到,性子刚烈转为沉静,但那双翦水秋瞳望向李存勖时,也偶尔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失落与幽怨。
后宫之中,暗流涌动,醋意与委屈弥漫。
韩氏并非善妒之人,她深知自己身为正室的责任,更明白晋王需要子嗣的迫切。
看着李存勖眉宇间挥之不去的疲惫,看着其偶尔流露的焦虑,她心中不忍。
一日温存过后,她依偎在李存勖怀中,鼓起勇气,柔声劝道:“大王…妾身深知大王心意。然…雨露均沾,方是后宫长久之道。”
“伊妹妹年轻,侯妹妹新至,大王也…莫要冷落了她们。为宗庙计,广布恩泽,亦是正理…”
李存勖沉默片刻,看着韩氏眼中那份深沉的体贴与牺牲,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
他明白,韩氏是对的。
子嗣之事,关乎国本,不能将希望只寄托在一人身上。
他轻叹一声,抚着韩氏的秀发:“卫娘…委屈你了。孤…知道了。”
自此,晋阳宫后苑的格局悄然改变。
李存勖开始有意识地“雨露均沾”。
在韩氏的居中调和下,他恢复了去伊氏宫中的次数,也常去侯明玉居住的偏殿。
伊氏重获恩宠,立刻喜笑颜开,使出浑身解数,百般温存。
侯明玉则显得更为内敛,她默默地侍奉,用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传递着情意,偶尔在李存勖疲惫时,为他吹奏一曲清越的箫音,倒也颇得几分宁静之趣。
然而,时间一天天过去,一个月,两个月…三位夫人的月信依旧如期而至。
平坦的小腹,成了悬在晋阳宫上空的阴云。
期盼的眼神,渐渐被失望取代,焦虑如同藤蔓,悄然爬上了每个人的心头。
宫人们私下窃窃私语,臣属们奏对时,目光也总是不由自主地扫过李存勖的腰间,带着难以言喻的探究。
终于,在张承业又一次委婉提及“国本”之后,李存勖爆发了。
他将手中的奏章,摔在御案上,脸色铁青:“召太医令!孤与三位夫人…都要诊脉!今日!立刻!”
晋阳宫偏殿,厚厚的帷幕隔开了内外。
三位夫人依次进入内室,由经验最丰富的两位老医官仔细诊脉。
时间仿佛过得格外漫长。
终于,两位须发皆白的老太医,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李存勖面前,额头冷汗涔涔。
“如何?”李存勖的声音如同寒冰。
“回…回禀大王!”为首的太医令声音发颤。
“臣等…臣等为三位夫人反复切脉,详加诊察…三位夫人…月事调和,胞宫温润,皆…皆无大碍!”
“此乃…此乃天意未至,缘分…缘分未到啊!”
“缘分未到?”
李存勖猛地站起身,“那孤呢?孤的身体,可有隐疾?”
太医令吓得一哆嗦,连忙伏地:“大王息怒!大王…龙精虎猛,精力…精力之旺盛,远超常人!”
“臣等…臣等绝无虚言!脉象雄浑有力,肾气充盈…此乃…此乃…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