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无月的突然发问未等到其他人开口回答,一道声音便从几人身后传来:“他是你们的大师兄,苏琢。”
几人猛然回头,毕竟他们来时已经算是比较迟了,便一直待在树林的边缘,所以照理说根本不会有人在他们身后。
“早啊,各位师弟师妹,”云梦瑶从树上跳了下来,笑着看向眼前的六人,继续说着自己的话,“此次虽说是王长老随你们一同前往,但一切的安排还是由你们大师兄来决定。嗯,齐师弟和那个乐师妹已经同战师兄一起去孛临城了,本来你们的安全都是由战师兄负责的,但因为齐小师弟的事情,我也得随你们同去了。”
“云师姐都要与我们一起走?”欧阳曦有些惊讶的问道,在她的记忆中,九霄这七名弟子里,云梦瑶除去极其特殊的情况外几乎是不会离开九霄的。
云梦瑶点了点头,继续开口道:“也只有到这个时候,老师和几位长老才会同意我出去。实话说,你们师姐都已经快一年没离开过九霄宫了呢。”
一行人交谈之际,那名灰袍老者带着身后的苏琢沿着众人让出的道路来到了湖边。随着他迈出一脚踏上了湖边的船,苏琢则是向着一众弟子的方向迈出了一步。
“我知道,即便是今年通过大试的师弟师妹,也已经见过血,杀人对于你们来说或许并不算陌生。但是此去前往的是战场……我希望所有在场的师弟师妹再度上船之时,不缺一人……”
还未等苏琢说完,船上的老者背靠着船檐望向北方打断道:“你们大师兄不擅长说这些话,老夫就替他说明了。老夫清楚,你们之中许多人对此去都已是死生无惧,但死即永逸,不见来日扶光,唯生,可知明日,可存将来,更留青史。你们中每有一人丧生,对于九霄、四国,乃至炎黄大陆而言,皆为损失。”
刀剑已锻,便不可不用,但即使是神兵,若只是昙花一现,即使再如何绚烂也不过一瞬。而这一瞬,也终究不可能比得上历经风霜后绽放的一生。
老者的声音并不重,但通过真气的引导却清晰的传入了每个人的二中,同时也将在场一众复杂而躁动的心情给彻底压了下去。
见老者不再开口,苏琢犹豫了片刻后又补充了下去:“所有人仍以原本安排的七至八人队伍行动,战场瞬息万变,届时难免会分散行动,刀剑无眼,战场上会出现什么样的敌人也皆是未知,虽说九霄的一众随行门客师长会尽可能护大家周全,但还望各位师弟师妹们务必将自身安危放于首位。”
……
“话说回来,你是不是对杀人这种事很擅长?那天真看你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
“那些所谓天生的杀手,其实只是拥有了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但这种天赋不是杀人,而是扼杀己身。”
“能不能说一点我听得懂的,怎么天天像个老头子一样……”
“他们无时无刻都能扼制住自己心中的情绪,愤怒,怨恨,伤愁,狂喜……因而他们不论何时都能准确判断眼前的局势,他们或许会赌命,但绝不代表不惜命。”
“那你呢?”
“我不知道,或许以后会揭晓,或许到死才会知道。但算是我告诉你的一个忠告,在战场上,能活命之人,绝非单纯实力强劲者,而是知进退,可以不顾一切逃命者。”
……
“你没去见孔老?”
“还是算了吧,毕竟这回算不上是光明正大回来的,送件东西,取件东西,我便回去了,日后九黎必然还会接着尝试南下,如此一来再回孛临的机会就有很多了。不过确实是没想到,梁城主竟然还能请来两名遮天境的老前辈来孛临城退敌。”
“你若是想,这些剑你都可以取走,”独臂剑师楚山孤看向自己手中被黑布所包裹之物,又看向齐天弈说道,“你我都清楚,这把的价值究竟达到了何种高度。”
“正因为是个烫手山芋,所以我更要千里迢迢来交给你。这玩意我一日放在身边,便是一日不得安宁,苻国的人看见它,可是能把眼睛都给看直了,”齐天弈停了停,接着说道,“至于剑的话,来日若是需要,我肯定不会客气,只不过今日我确实是只想取这一把。”
楚山孤看了一眼被齐天弈背在身后的巨剑,浑浊的眼球中的那一丝躁动随之转换成了严肃,他开口沉声道:“那你应该也知道这把剑的来历……虽说我相信你不会轻易被它所影响。”
“诅咒啊……若是真有那一天,那这把剑或许也便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齐天弈重新带上了斗笠,向后挥了挥手后走出了店铺。
“那一天,不会来的太晚……先生,留给你的时间也不会太多。”
目送齐天弈离开后,楚山孤的握住剑的右手变得愈发用力,同时冗杂的真气也开始一点一点自其命海中涌出,开始流经全身每一条经脉。于此同时,原本那对浑浊的双目也随之开始大放青光。
一道特殊的气息开始自店铺冲向门口的巷道,紧接着沿着一整条巷道散开,贯入整一片鬼巷之中。它如同是自山谷中冲出的一阵风,清爽,却又清冽。
入虚十余载,今日终得此山开。
……
对于第一次踏入战场的人来说,这种肃杀到让人感到窒息的气息无疑是从未有过的体验。即便展现在他们眼前的还不是那一幅尸横遍野的画面,但却依然使得胸膛里的那颗心脏止不住的颤动起来。
这是一种生物对于死亡的本能恐惧感。
“实话说,若是一直都是这般防守,战局根本就不会有任何的变化……”
百里无月抬手将一具九黎族的尸体甩飞后,面露几分疲惫之色看向周围几人说道。
“毕竟眼下形势本就向着九黎一边倒,若是庆国的军队没有什么行动,那我们也只能在此尽量阻击九黎靠近……”沈景冰的一身黑衣明显多了几处暗红色的斑块,有的已经变得硬邦邦的,而有的则明显还散发着几分腥味。这并非是他自己的血,而是这两日所不断斩杀的九黎族所留下的,根本没有空暇的功夫让他去清洗。
二人的对话并没有再引得其余几人的回答,因为在场的众人都很清楚眼下的局势。
北方的上谷城孤立无援,庆国的军队唯有经过唯一的一条永定河才能与其联系。而如今除了上谷城外,这永定河两岸无疑就成了九黎夹击最为猛烈的区域,两日前九霄宫的一众弟子到达时,凭借着几名倒海境之上的圣徒斩杀了九黎数名强者才得以将战线向着两岸推了出去。
但这一捧甘泉对于整一个濒临枯竭的战场来说无疑是杯水车薪。即便是庆国方面在九霄众人的到来后也开始派军反击,但九黎族的援军却如同野草一般怎么除也除不尽。
即便来袭的九黎族实力都只有三莲以下的水准,但连续两日无休止的迎敌,还是使得这些初入战场的九霄弟子愈发感到有心无力,甚至于就连原本尚存的几分气势都消失的荡然无存。他们的人数并不多,因而在战场上更多的作用只是作为牵制,但因为庆国军中气势的低落败退,使得他们几乎无时无刻不在遭到九黎族的突袭。
“所有人都期待……不,我们都需要一次,能打破现状的进攻。”白尚棠背靠着一棵大树瘫倒了下来,刚刚歼灭了一队九黎族,如今的她只想寻得短暂的歇息。
“按照原本的计划,我们应该是作为奇兵来援助庆国的各路军队……”云梦瑶轻轻叹出了一口气,紧蹙的双眉间展露的尽是愁倦,“但现在的战场,似乎已经渐渐转移到我们身边了……”
实际上,一切的缘由都源自于调军上——庆国军队的行军速度根本无法与九黎族相比拟,加上雁门关被破后九黎所占据的天然优势,因而先一步到达战场必然是九黎族的军队。如今永定河至上谷城一路数个关卡所驻留的,已是庆国聚集于此地的全部守军,至于剩下的压根还未来得及抵达前线。
如此节骨眼,前来援助的九霄一众弟子完全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
“苏老,洛侯派人传信,庆国的主力军队将会在两日后抵达,届时希望我们配合反攻的进行……”
灰袍老者看向了横卧于大地上的永定河,缓缓道:“按庆国的行军速度,两日已是急行军的极限,但只怕这两日,九黎不会让我们如此安稳的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