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出殡的那天我记得最清楚的是孝子们在门口,哭得混天暗地的,边哭还要边历数对奶奶的各种不舍。
后来我才知道那叫哭丧。小时候妈妈用骂我“你是在哭丧吗”?现在见识了真正的哭丧。
当然四个儿媳是哭丧主力军。
那一刻我在想的是她们对奶奶的情谊可真深厚啊?我的爸爸妈妈死的时候我无论如何都哭不成这样的。
这真是个难题,好在这样的事现在不需要考虑,爸妈还年轻呢。
我没跪,堂哥堂妹们也没有跪,那是孝子们的事。
我在回来的车上跟开车师傅聊起,说是奶奶去世了回去,结果人说“孙不孝祖”。
我第一听说。想来我们孙辈能到现场送别奶奶在旁人看来就是不错的了。
做法的主师傅把那只大公鸡从堂屋里丢出去之后就起灵了。
一路上人送奶奶的队伍很长。我们家不是高官望族,都是亲戚、家族成员和村里的邻居们。
我拿了一个纸房子跟着走在人群里。
奶奶的坟就修在祖爷爷祖奶奶们的旁边,是双棺的,想来旁边的那个就是留给爷爷的了。
下葬之前,终于可以开馆了。
妈妈她们把布帘拉起来挡住了太阳,然后才缓缓的把棺木打开。二伯娘拦着让大家离远一点,特地交代,大家的眼泪及任何东西不可以弄到奶奶的棺里。
我终于看到了奶奶,她穿戴整洁,很安详的躺在棺木里,表情舒展,真的像极只是睡着了而已。
但却睡得比任何一次都郑重,端端正正的睡着。
奶奶走了,那些曾经在她生命中有过的争吵,恩怨,辛劳,开心或是不满,都随着她闭上眼睛的那一刻结束了。
家里人们很会自我安慰,说奶奶虽然走得早(不到70岁),但是她没有受过病痛的折磨,也没有在病床上折磨过子女们,这是她吃了大半辈子素食的回报,觉得她是有福的。
奶奶下葬后第二天我就坐汽车回学校了。
雨水不停落到车窗玻璃上,模糊了窗外的世界。
我想起了我的外婆。
外婆在我上大学第一个学期就去世了,当时没有人通知我,我是寒假回到家才知道的。
想来也是一桩遗憾。
听说她生了病,原本高考完后在去上大学之前我是要去看望她的。
可是从县城暑假工结束后我回到家的当晚脚就被烫伤了。省道大修,天天堵车,妈妈忙着做堵车的旅人们的“生意”,所以自然而然就没提要去看望外婆的事了。
我的脚感染被小姑带到县城后看外婆的事更难完成了,妈妈安慰我等寒假回来再去看。
那时我并不知道外婆已经是肺癌晚期,等到寒假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见不到外婆了。
记忆里外婆总是与咳嗽分不开的,尤其是冬天里。输液打针自然也是去了的。但是咳嗽病并没有彻底治好过。
年纪更大一些后咳得多了,好像大家也就习惯了,毕竟在我家乡这样的高寒山区这些问题都是见怪不怪的了。外公不也咳嗽吗?
哥哥小的时候去外婆家最讨外婆开心了,她总是唤哥哥“桃儿”,哥哥很大了她也是这么叫的,一直都这么叫。
记忆里除了外公外婆我从未听别人这样称呼哥哥。
更多的人是喊哥哥“万桃了”,因为哥哥小时候总是哭闹,妈妈去找人算命后,处理方法是给他找个干爹干妈。
干妈就是大姑妈了,干爹是大姑妈的第二任丈夫,姓万。所以家里人们都是喊他万桃儿。
妈妈是外婆的第三个女儿,在妈妈前面有大姨二姨,后面有四姨,大舅二舅和小姨小舅。
外婆家与爷爷家也是有些亲戚关系的,所以连姻开亲似乎就是顺理成章的事。
记得爸爸说过,他才十几岁的时候家里就给他定了这门亲。
当然,一开始也不是定的妈妈,是村里别姓的一个女子,可是那女子看不上爸爸家,所以才改了妈妈的。
婚事将近,妈妈的腿疾又犯了,疼得路都走不了,外婆给她找来了一个拐棍。
这事儿被爸爸知道后就把婚事往后推了。
为这妈妈还经常念叨,因为她腿病的事儿爸爸家根本不想结这个婚了,外婆他们自然是知道的。
为此外婆到处求医问药给妈妈治腿,当然主要求的是神医妙药,而不是去正规医院。
听妈妈说有神算子算出她前世是个恶人,挑断了别人的脚筋,找上门来的正是这个怨鬼。
好在一通法事做完之后,妈妈安心修养了半年脚真的不疼了,可以不用拐棍走路了。
这才推动了她与爸爸的婚事。
我看过妈妈的小腿,确实有一条是明显枯瘦很多的。
我总想妈妈生成这样的强势不讲理的性格究竟是遗传外公外婆呢还是因为爸爸不在家的那么多年被生活逼的。
我试图在记忆里寻找到些蛛丝马迹。可是记忆里外公外婆都是很温和的人,实在想象不出是基因的原因。
大概是生活所逼吧。
爸爸不顾妈妈的强烈反对,做媒把小姨介绍给了小叔。也算是圆了妈妈对小叔常说的“你帮我好好带一下娃,我以后一定给你找个媳妇”的“承诺”了。
从此姐妹变妯娌,亲上加亲。
小姑同样的强势不讲理让我对妈妈为生活所迫变得强势不讲理的想法又动摇了。难道真是基因的原因。
如果真是基因的话,那是谁的基因呢?绝不可能是外婆的,我在外婆的身上从没有见过这一面。当然,我也没见过外公的这一面。
爸爸不在家的那些年,农忙时节外婆都会让舅舅们来家里帮忙。
再苦再累她也没有劝妈妈离开,而是在她所承受的一切中尽可能的帮忙分担一些。
爸爸让小姨嫁给小叔多少是有些私心的,两姐妹联手在这个家里便没有人会欺负她了。
可是作为了解小姨的妈妈却坚决反对,后来的事实也证明这可能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在经历了两三年的蜜月期后,姐妹两就开始吵架了,甚至比跟二伯娘吵得多。
当然是不会跟五姨(五叔的媳妇)吵的,五姨不跟任何人吵架,她憨厚老实不争不抢的脾气使她跟几个妯娌都不吵架。大家也从来不觉得她有威胁,相反成了几方拉拢的对象。
也许你想说我不是想起外婆吗,怎么讲的又不是外婆呢。因为对于外婆我能想起来的事情真的很有限。
那年寒假我和妈妈去到外婆的坟头的也只是烧烧纸,点点香,放了鞭炮后磕了几个头,然后就离开了。
我想不通,外婆去世的时候妈妈为何不通知我呢?在她的心里默认了我不需要参加外婆的葬礼吗?
再后来也就只有在家里给祖先们“送红包”的时候会见到外婆的名字。
不管怎么说,这时的我对于死亡的感受仍然不是那么确切的,就算走掉的是我的外婆奶奶,死亡于我都是一个很遥远的课题。
短暂的送别之后我又要回到学校里,开始忙考级考证。
虽然毕业并没有逼近眼前,但大家都在为毕业后找工作做着各种准备了。
只是我不知道的是在我回去的一个星期里,初明为了履行对靖作出的承诺捅了个不小的麻烦。
我和芳芳在校园里碰到了靖,他又开始和他的女友(模拟法庭上他深情款款看着的那个美女)两人有说有笑,打情骂俏了。
我和芳芳就这么默默地看着他们送过去。经过我们身旁时靖停下来给我们点了一下头,也算是打过招呼了。
我不敢开口讲话,我怕我说的话会加重芳芳的难过。
作为朋友我很惭愧,我也一直都不知道她对靖上了心,直到初明把靖打了之后。
其实想来也是,之前在图书馆第一次遇到靖的人是芳芳,而不是我,如今看来我更像一个小丑。
我看着芳芳,满是心疼,你爱的人不爱你这样的孤独和落寞恐怕不是旁人能懂的。
“你干嘛这样看着我?”芳芳满是不在乎的问道。
“如果你难过的话可以发泄给我,我是你最好的情绪垃圾桶。”
“我为什么要难过?”
“你为什么不难过?难道你不是有血有肉的普通人?”
“我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没有抱过期待。没有期待就不会失落,不失落也就不会有难过。”
“真的?你不要骗我?”
“不骗你,不是你说的既是美景,便是随人欣赏,那有想着搬回家的道理。”
“这么说如今肤浅的人又是我了?”
“美景不需要搬回家,不需要只属于自己,你看到他的美就足够了不是吗?”
“可要是总盯着一处美景欣赏,怕是没有人会相信你没有觊觎之心吧。”
“所以我老早就告诉自己,不管盯多久看多久,都不可生觊觎之心,这样也就不会失望了,痛苦便不会找上门来。”
“没有痛苦?可我怎么还是觉得有点忧伤。”
“美景能遇上能看到我就很感恩了。你不用担心我,我真的没事。”
“但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