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带着浓重土腥味和腐败气息的河水灌满了口鼻,瞬间的窒息感如同铁锤砸在胸口。浑浊的水流裹挟着垃圾和泡沫,巨大的力量撕扯着王公玄残破的身体。右腿胫骨断裂处被水流猛地冲击,骨头茬子仿佛再次错位,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如同高压电流,瞬间贯穿了他仅存的一丝意识,眼前彻底陷入一片冰冷的黑暗。
时间失去了意义。他像一块沉甸甸的破布,在汹涌的浊流中翻滚、沉浮。冰冷刺骨的河水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体里最后的热量。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几个世纪,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将他推撞在某个坚硬、湿滑的物体上!
“呃!” 一声沉闷的痛苦呻吟被呛入口中的河水堵了回去。撞击的剧痛反而像一根针,短暂地刺破了他昏迷的黑暗。
水流的力量似乎减弱了,将他死死地抵在那个硬物上。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在黑暗和窒息中挣扎。他胡乱地蹬着唯一还能稍微动弹的左腿,用淌着血的左手在冰冷滑腻的河水中拼命抓挠。
指尖猛地勾住了什么!是一段缠绕在硬物上、浸透了水的、粗糙的尼龙绳或是破渔网!
王公玄像抓住救命稻草,用尽最后一点残存的气力,死死攥住那截绳子!身体借着水流的推力和绳子的固定,艰难地向上拱起!头猛地探出了水面!
“咳咳咳!呕——!”
刺骨的冷空气混合着浓烈的腥臭灌入肺里,瞬间引发了剧烈的呛咳和呕吐!他吐出的全是浑浊的泥水,喉咙和鼻腔里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胸腹的伤痛,眼前金星乱冒,几乎再次昏厥。冰冷的雨水无情地砸在他脸上、头上。
他死死抓住那截救命的绳子,身体被湍急的水流冲得横了过来,紧贴着一个巨大的、表面滑腻冰冷的物体——那是一个锈迹斑斑、半沉在岸边淤泥里的废弃油桶。浑浊的河水拍打着油桶,水位几乎漫过他的下巴。
王公玄贪婪地、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河水特有的腥臭。刺骨的寒意透过湿透的衣服直往骨头缝里钻,让他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牙齿格格作响。右腿完全失去了知觉,只有一阵阵深入骨髓的钝痛提醒着它的存在。左臂因为长时间的攀抓和用力,肌肉撕裂般地酸痛,几乎要失去知觉。
他勉强转动沉重的头颅,打量四周。这里似乎是排污河下游的一处废弃垃圾堆积点。浑浊的河水在这里形成了一个流速相对缓慢的回水湾。河岸是陡峭的、被河水冲刷得松软的泥坡,坡上堆满了各种城市垃圾——腐烂的家具、扭曲的塑料桶、发黑的泡沫板、锈蚀的铁皮……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混合恶臭。更远处,是几座歪歪斜斜、如同废弃怪物骨架般的低矮厂房轮廓,在灰暗的雨幕中若隐若现。荒凉,死寂,只有雨水敲打垃圾和河面的哗哗声。
没有追兵的身影。只有无边无际的冷雨和令人窒息的恶臭。
暂时……安全了?
这个念头刚升起,身体各处的剧痛和刺骨的冰冷就疯狂地提醒他,危险远未解除。失血、低温、骨折、呛水、感染……任何一个都能在短时间内要了他的命。尤其是右腿,完全不能动,稍微碰一下就疼得他眼前发黑。
必须上岸!泡在这冰冷的臭水里,他撑不过半小时!
王公玄咬着牙,忍着右腿传来的阵阵剧痛,左手死死攥着那截缠绕在油桶上的破绳子,右臂(之前抓钢管那只,虎口撕裂的伤口被脏水泡得发白)也奋力扒住油桶冰冷滑腻的边缘。他尝试着用左腿蹬水,想借助油桶的固定把自己推离水流,向岸边靠近。
但湍急的水流立刻给了他一个下马威。身体刚离开油桶的庇护,一股力量就把他往河心拽!他吓得赶紧又死死扒住油桶边缘,冰冷的河水呛了他一口。
靠左腿蹬水不行,力量太弱,还拖着一条废腿。他尝试着将身体重心压向油桶,想顺着油桶爬上去。但油桶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滑腻青苔和淤泥,湿透的衣服也毫无摩擦力。他用淌着血的左手和右臂尝试了几次,每一次都徒劳地滑落回冰冷的河水里,反而耗费了大量宝贵的体力,冻得他嘴唇发紫,脸色惨白如纸。
绝望感再次如同冰冷的河水般蔓延上来。难道刚刚逃出生天,就要被活活冻死在这臭水沟里?
就在这时,他的左手在油桶边缘胡乱摸索时,突然感觉绳子缠绕的地方似乎有个凸起!不是油桶本身的,好像是绳子另一头缠住了什么东西!
王公玄精神一振,左手顺着那截粗糙的尼龙绳,忍着掌心被磨破的刺痛,小心翼翼地向上摸索。绳子缠绕得很紧,深深勒进油桶边缘的锈蚀缝隙里。但绳子的另一端,似乎延伸到了岸上,缠在了垃圾堆里某个沉重的东西上!
他猛地用力拽了拽绳子。岸上传来一阵轻微的、金属摩擦的哗啦声!有东西!而且似乎固定得不算太死!
求生的希望像微弱的火苗再次点燃。王公玄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激得肺叶生疼。他左手死死抓住绳子,身体尽量贴近油桶,然后猛地将全身的重量和那点微弱的蹬水力量,都压在了那根绳子上!同时,右臂也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狠狠推了一把油桶!
“哗啦!”
岸上传来更清晰的拖动声!王公玄感觉绳子猛地一紧!一股反向的拉力瞬间传来!
就是现在!
他借着这股拉力,左手死命拽绳,左腿在水中拼命一蹬!身体终于脱离了油桶的依靠,借着绳子的牵引,像条离水的鱼一样,猛地扑向岸边那陡峭湿滑的泥坡!
“噗!”
身体重重地摔在冰冷、黏腻、散发着腐臭味的河岸泥地上!泥水四溅。右腿被狠狠砸在泥地里,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差点直接昏死过去。他趴在泥泞中,剧烈地喘息、呛咳,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满是污泥和血污的身体。
他抬起头,看向那根救命的绳子。绳子末端,死死缠在垃圾堆里一个半埋在淤泥里的、锈蚀变形的金属推车车架上!正是他刚才拼死一拽,拖动了这个沉重的车架,才获得了那宝贵的反作用力!
王公玄趴在冰冷的泥泞里,雨水冲刷着脸上的污泥和血痂,带来刺骨的寒意。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胸腹的伤痛和呛水后灼痛的肺部。右腿像一根完全失去知觉、却又不断传来钻心剧痛的沉重原木,拖在身后。左臂因为刚才的攀爬和拖拽,肌肉撕裂般地抽搐着,掌心被粗糙的绳子磨得血肉模糊,此刻浸泡在冰冷的泥水里,带来一阵阵麻木的刺痛。
暂时脱离了冰冷的河水,但情况没有丝毫好转。失血带来的眩晕感一阵阵袭来,寒冷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吞噬着他残存的热量,让他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牙齿格格作响。右腿胫骨开放性骨折,皮肉外翻,惨白的骨茬若隐若现地戳在泥水里,每一次心跳都像有把锤子在砸那块骨头。额角的伤口还在缓慢地渗着血,混着雨水流进眼睛。
必须离开这片暴露的河滩!找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否则不被追兵找到,也会死于失温或伤口感染!
求生的意志支撑着他。他用淌着血的左手和相对完好的左腿(左腿也有多处挫伤和划伤),在冰冷黏滑的泥地里艰难地撑起上半身。每一次挪动,都伴随着全身骨骼和肌肉的呻吟,右腿的剧痛更是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像一条被斩断尾巴的蜥蜴,拖着那条废腿,朝着垃圾堆更深处、那几座废弃厂房的模糊轮廓,一寸寸地爬去。
粗糙的垃圾碎片(断裂的木板、锋利的塑料边缘、生锈的铁皮)划破了他的衣服和皮肤,在原本的伤口上增添新的刺痛。腐烂的有机物散发出令人窒息的恶臭。雨水无情地冲刷着一切。他爬过的地方,留下一条暗红色的、被雨水不断稀释又不断延伸的血痕。
爬行似乎永无止境。身体的热量在飞速流逝,意识也开始模糊。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即将再次陷入昏迷时,他的左手在向前摸索时,突然按了个空!
身体失去支撑,猛地向前一栽!
“呃!” 他闷哼一声,下巴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震得他头晕眼花。
他艰难地抬起头。发现自己爬进了一个由倒塌的预制板和扭曲的钢筋框架构成的、半封闭的空间。这里似乎是某个废弃小仓库的角落,头顶有几块歪斜的水泥板勉强遮挡着雨水,形成了一个相对干燥、不足三平米的小小避风港。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灰尘、铁锈和淡淡的机油味,但比外面垃圾堆的恶臭好多了。
角落里,散落着一些被遗弃的杂物:几个沾满油污、空瘪的麻袋;一小堆用防水布半盖着的、不知放了多久的碎煤块;还有一个倾倒的、锈得看不出原色的金属工具箱,盖子摔开,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几颗生锈的螺丝钉散落在地上。
王公玄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瘫倒在这个冰冷但暂时能遮雨的水泥地上。他侧躺着,蜷缩起身体,试图保存一点可怜的热量。右腿的剧痛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他脆弱的神经。寒冷让他的颤抖越来越剧烈,几乎无法控制。
他需要火!需要热量!否则他撑不过这个冰冷的雨夜!
目光艰难地扫过角落里的杂物。煤块!他看到了那堆用防水布半盖着的碎煤块!
希望的火苗再次微弱地燃起。他挣扎着爬过去,用淌着血的左手,颤抖着掀开那块沉重的、散发着霉味的防水布。下面果然是一小堆黑色的、大小不一的煤块,虽然沾满了灰尘,但看起来还能烧。
可是…怎么点火?
他绝望地摸索着自己湿透的口袋。除了那个在跳河时不知去向的防狼喷雾罐,什么都没有。打火机?火柴?全是奢望!冰冷的绝望再次袭来。
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眼角余光瞥到了那个倾倒的空工具箱旁边,散落在地的几颗生锈螺丝钉旁边,似乎还有一个不起眼的、圆柱形的小东西!
他爬过去,用几乎冻僵的手指,费力地从冰冷的水泥地上抠起那个东西。
是一个一次性塑料打火机!外壳是廉价的透明塑料,里面还残留着一点浑浊的液体。不知道在这里风吹雨淋了多久,表面布满划痕和污垢。
王公玄的心脏猛地一跳!他用颤抖的手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尝试着去拨动那个小小的金属砂轮。
一次…没着。
两次…只有微弱的火星。
三次…砂轮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一簇微弱的、黄豆大小的火苗,顽强地、颤抖着从打火机顶端窜了出来!
橘黄色的、微弱而温暖的火光,在这冰冷、黑暗、充满死亡气息的废墟角落里,骤然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