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簇黄豆大小的橘黄色火苗在冰冷的空气中颤抖着,微弱的光芒将王公玄惨白、沾满污泥和血污的脸映照得如同鬼魅。温暖,那一点点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暖意,却像黑暗中的灯塔,死死拽住了他即将溃散的意识。
他贪婪地将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双手凑近那小小的火苗,灼痛感反而带来一丝活着的真实。但身体各处的剧痛和冰冷并未减轻,尤其是右腿,那暴露在冰冷空气中的伤口,皮肉外翻,惨白的骨茬在微弱火光下显得格外狰狞。每一次心跳都像有把钝刀在那片区域搅动。额角和手臂的伤口被泥水浸泡得边缘发白,隐隐作痛。
必须处理伤口!否则就算不被冻死,也会死于失血或感染!
王公玄的目光艰难地扫过这个小小的避难所角落。防水布、空麻袋、碎煤块、倾倒的空工具箱、几颗生锈螺丝钉…还有那堆正在被火苗艰难舔舐、开始冒出微弱青烟的碎煤块。
煤块!热量!他需要让火大起来!也需要干净的布!
他强忍着右腿的剧痛,身体向那堆碎煤块挪动。左手颤抖着,将打火机那微弱的火苗小心翼翼地凑近几块相对干燥的小煤块。火苗舔舐着煤块边缘,发出细微的噼啪声,青烟渐渐变浓。他屏住呼吸,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一小簇微弱的蓝色火苗从煤块边缘顽强地窜了出来!接着是第二簇、第三簇!橘红色的火光开始稳定地跳动,驱散了一小片黑暗,也带来了些许珍贵的暖意。虽然这点热量对于他冰冷的身体来说杯水车薪,但足以让他冻僵的手指恢复一点知觉。
火有了。布呢?
他的目光落在角落里那几个沾满黑色油污、空瘪的麻袋上。脏,但总比没有强!他爬过去,抓起一个麻袋。麻袋很粗糙,又硬又沉,散发着陈年的尘土和机油混合的难闻气味。他用淌着血的左手和牙齿,配合着还能稍微用力的右手(虎口撕裂的伤口被脏水泡得发白肿胀),艰难地撕扯着坚韧的麻袋边缘。
“嘶啦!” 一声裂响,他硬生生扯下了一大块相对完整的麻袋布。布上沾满了黑色的油污,但勉强能用。
接着,他看向那块沉重的防水布。这东西更大,更厚实!他拖着伤腿挪过去,用尽力气掀起一角。防水布下面除了煤块,还压着一些干燥的、相对干净的碎木屑和刨花!可能是以前用来引火的!意外的收获!
他小心地抓出几把干燥的木屑和刨花,添进那堆好不容易燃起来的煤火里。火焰接触到干燥的燃料,猛地向上窜起一截,发出欢快的噼啪声,火光瞬间明亮了许多!狭小的空间里温度明显上升了一点点,驱散了些许刺骨的寒意。
有了火,有了相对干净的(虽然满是油污)麻袋布,有了干燥的木屑…该处理伤口了。首先是最致命的右腿!
王公玄咬着牙,侧过身体,将那条完全不能动弹、伤口狰狞的右腿暴露在火光下。他深吸一口气,肺部传来灼痛。左手拿起那块沾满油污的麻袋布,颤抖着,一点点靠近伤口边缘。布料接触到外翻的皮肉和暴露的骨茬边缘时,一阵难以言喻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
“呃啊……” 冷汗瞬间浸透了本就湿冷的衣服。他喘着粗气,强迫自己稳住手。不能直接按上去,太脏了,会感染!需要清洗!可哪里来的水?干净的?
他的目光落在角落里那个倾倒的空铁皮工具箱上。雨水!外面还在下!
他拖着身体,爬到避风空间靠近入口的边缘。外面雨水哗哗,在地上形成浑浊的水洼。他用那个空铁皮工具箱(边缘有些变形,但不漏),小心地伸出去,接了大半盒浑浊的雨水。雨水里漂浮着细小的泥沙颗粒。
顾不上那么多了!有总比没有强!
王公玄将接来的雨水放在煤火旁稍微烘烤,水太冷会让他抽筋。等水不那么冰手了,他撕下一小块相对干净的麻袋布内衬(沾油污少一点),蘸着浑浊的雨水,咬着牙,开始小心翼翼地擦拭伤口周围大片的污泥、血痂和河水的污迹。
每一次擦拭,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和肌肉的抽搐。冰冷的雨水刺激着伤口,带来尖锐的刺痛。他死死咬着牙关,牙龈都渗出了血丝,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如同小溪般往下淌。浑浊的雨水很快变成了暗红色。他不断地换水,换布片,一点点清理。伤口边缘被擦得发白,暴露的骨茬在火光下显得更加惨白刺眼。
清理完表面污垢(仅仅是表面),他需要包扎止血。他用那块最大的、沾满油污的麻袋布,小心翼翼地覆盖在狰狞的伤口上。布料接触伤口的瞬间,剧痛让他浑身一颤,差点晕过去。他强忍着,将布尽量平整地覆盖住暴露的骨茬和皮肉,然后用撕成条的麻袋布条,一圈一圈,死死地缠绕在右腿的小腿处,用力勒紧!
“呃——!” 巨大的压迫性剧痛如同海啸般袭来!眼前瞬间一片漆黑!他感觉自己的腿像是被液压钳夹碎了!身体猛地向后一仰,重重撞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几乎窒息。好半天,眼前的黑雾才缓缓散去。
包扎粗糙而丑陋,布条上迅速渗出了暗红色的血迹。但压迫感似乎确实减缓了失血的速度。
处理完最要命的腿伤,他已经精疲力竭,几乎虚脱。但他不敢停。额角和手臂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他再次蘸着浑浊的雨水,用相对干净的布片擦掉脸上的污泥和血痂。额角的伤口不算深,但被脏水泡得有些发白发胀。手臂上的几处划伤也是如此。
他撕下最后一点相对干净的麻袋布条,草草包扎了额角,又简单缠住了手臂上比较深的几道口子。每一处处理都伴随着疼痛和消耗。
做完这一切,王公玄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壁。煤火还在微弱地燃烧着,发出噼啪的轻响,提供着一点点可怜的热量。全身的伤口都在火辣辣地疼,尤其是右腿,被粗糙布条死死勒住的地方,每一次脉搏的跳动都带来钻心的剧痛。寒冷依旧深入骨髓,让他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牙齿格格作响。
他蜷缩在火光摇曳的阴影里,破烂湿冷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失血、剧痛、寒冷和极度的疲惫如同无数根冰冷的绳索,将他紧紧缠绕,拖向黑暗的深渊。他死死盯着那堆小小的煤火,橘黄色的光芒在他涣散的瞳孔中跳动。活下去…必须活下去…这个念头成了他意识深处唯一还在顽强闪烁的微光,支撑着他不至于彻底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