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泥浆,顺着王公玄破烂的衣领灌进去,激得他浑身一颤。他拖着那条被粗陋麻袋布条死死捆扎、剧痛钻心的右腿,用淌着血的左手和相对完好的左腿,在废墟湿滑冰冷的泥泞中一寸寸向前爬行。每一次挪动,粗糙的砂石和断裂的金属碎片都摩擦着腹部的伤口和腿上的包扎处,带来新的刺痛。攥在左手里那个简陋的火种包,隔着几层湿透的防水布和木屑,依旧散发着滚烫的温度,灼烤着他掌心被磨破的伤口,这痛楚成了他意识清醒的唯一锚点。
身后那片暂时栖身的角落,连同那堆熄灭的煤火,早已消失在雨幕和倒塌的预制板后面。前方是几座在灰暗雨幕中如同巨大怪兽骸骨般的废弃厂房轮廓,黑洞洞的窗口像死寂的眼睛。嗡嗡的无人机声虽然暂时消失,但无形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网,笼罩着这片死亡之地。他不敢停留,只能朝着离他最近、看起来结构相对完整的一栋矮楼爬去。那里或许有更稳固的遮蔽。
爬过一片被雨水泡得松软的垃圾堆,腐烂的恶臭几乎让他窒息。右腿胫骨断裂处被地面不平的凸起狠狠硌了一下。
“呃——!”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吼从喉咙里挤出,剧痛如同高压电击,瞬间击穿了他的神经,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蜷缩。好半天,眼前的黑雾才缓缓散去,冷汗像瀑布一样淌下。
他趴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肺部的灼痛和血腥味更加浓重。左手的火种包烫得惊人,似乎里面的煤核快要烧穿布料。就在这时,他涣散的目光扫过前方那栋矮楼黑黢黢的入口。入口旁边的墙壁上,似乎有一个不起眼的、被锈蚀的铁门封住的矮小门洞。门洞上方的墙壁上,一个模糊不清的、深蓝色的三角形标志在雨水的冲刷下若隐若现——里面似乎画着闪电的符号。
配电室?!
王公玄的心脏猛地一跳!废弃工厂的配电室!虽然早已断电,但那里通常结构坚固,空间狭小密闭,防风挡雨效果绝对比他之前那个角落强百倍!更重要的是,里面可能有……工具?或者……残留的东西?
求生的渴望压倒了剧痛。他咬着牙,用尽全身残存的气力,朝着那个锈蚀的铁门爬去。距离不远,但爬得异常艰难。终于,他爬到了门前。铁门锈蚀得厉害,边缘和门轴处覆盖着厚厚的红褐色锈迹,门板下方甚至烂掉了一小块。他伸出手,抓住冰冷的门把手,用力向外一拉!
“嘎吱——!”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起。门板沉重无比,锈死的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只被他拉开了一条不到十厘米宽的缝隙!一股浓重的、混合着灰尘、铁锈和臭氧的陈旧气味扑面而来。
缝隙太窄!他根本挤不进去!
王公玄急得眼前发黑。他用淌着血的左手死死抠住门板边缘,试图扩大缝隙。但沉重的铁门纹丝不动。他尝试用还能稍微用力的右肩去顶,结果牵扯到胸腹的伤痛,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绝望感再次袭来。
难道要功亏一篑?!
他的目光猛地落在铁门下方那块锈蚀烂掉的缺口上!缺口不大,边缘参差不齐,像怪兽的豁牙。他拖着伤腿挪过去,侧过身体,尝试着先把左腿和上半身从那狭窄的缺口塞进去。
身体挤在冰冷、粗糙、布满锈蚀铁皮的缺口边缘,摩擦着伤口,带来火辣辣的疼痛。他忍着剧痛,一点一点往里拱。右腿被拖在后面,骨折处一次次刮蹭到缺口边缘锋利的铁锈断口,每一次刮蹭都像用钝刀在骨头上来回锯拉!
“呃…啊……” 痛苦的低吼被强行压抑在喉咙里,化作沉重的喘息。汗水、雨水和血水混合在一起,在他身下的水泥地上留下湿漉漉的痕迹。终于,在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感觉右腿快要被硬生生扯断的剧痛中,他整个人如同一条脱力的蠕虫,从那个狭窄的、布满锈迹的破洞里,硬生生“挤”进了配电室内!
“砰!” 身体重重摔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激起一片灰尘。他瘫倒在地,剧烈地喘息、咳嗽,每一次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眼前阵阵发黑。右腿传来一阵阵深入骨髓的、几乎让他昏厥的剧痛,感觉包扎的布条又被渗出的温热液体浸透了。
但此刻,他顾不上这些。
配电室里一片漆黑,只有门口破洞透进来的微弱天光,勉强勾勒出内部的轮廓。空间不大,大约十几平米。空气浑浊,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铁锈味,还有一种淡淡的、类似变压器油的陈旧气味。正对着门的墙壁上,是几个巨大的、布满灰尘蛛网的空洞——那是以前安装大型配电柜的位置,柜子早已被拆走,只留下固定用的螺栓和裸露在墙里的、被剪断的粗大电缆线头,如同怪物的残肢。角落里堆着一些废弃的杂物:几个空瘪的、沾满油污的蛇皮袋;一捆散开的、生锈的粗铁丝;几块断裂的水泥预制板碎片。
最吸引王公玄目光的,是房间另一侧墙角,一个倾倒的、半人高的铁皮文件柜!柜门歪斜地开着,里面似乎塞满了东西!
希望!他挣扎着爬过去。靠近后,借着门口透进的微光,他看清了柜子里塞满的是一捆捆发黄的、边缘卷曲的图纸和文件,上面布满了灰尘和蛛网。文件柜最下层,似乎还压着几个深色的、硬质的东西。
他迫不及待地伸手进去,拨开那些没用的图纸,手指触碰到一个冰冷坚硬的金属物体!他用力将它拽了出来。
是一个老式的、沉甸甸的铁皮医药箱!绿色的油漆斑驳脱落,边缘锈迹斑斑,锁扣也坏了。
王公玄的心脏狂跳起来!他颤抖着手,猛地掀开医药箱那锈蚀的盖子!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樟脑和药味的陈旧气息扑面而来。箱子内部衬着有些发霉的深蓝色绒布。里面的东西映入眼帘:
左边格子里,整齐地码放着几卷褪色发黄、边缘有些发硬的纱布绷带!虽然旧,但看起来还算干净!旁边还有几小卷同样陈旧的医用胶布!
中间格子里,躺着几个棕色的玻璃小药瓶!瓶身上的标签早已模糊不清,只能勉强辨认出“磺胺”、“阿司匹林”等几个褪色的字迹。瓶口用蜡封着,但蜡封早已干裂。旁边还有一小瓶碘酒!棕色的玻璃瓶里液体只剩下一小半,颜色深得像酱油。
最右边,赫然是几样闪着冰冷金属光泽的东西:一把生锈但还算完整的尖头镊子!一把刃口有些钝的小号手术剪!还有一把锈迹斑斑、但形状完好的止血钳!
纱布!碘酒!止血钳!磺胺(虽然过期不知道多久了)!
巨大的狂喜如同电流般瞬间冲垮了疲惫和剧痛!王公玄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他像是沙漠里濒死的旅人看到了绿洲,用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卷泛黄的纱布,如同捧着稀世珍宝!又拿起那瓶颜色深沉的碘酒和那把沉甸甸的止血钳!
有了这些,他的腿…或许真的有救了!至少,能大大降低感染的风险!能让他有更大的机会活下去!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拖着伤腿,挪到门口破洞透进来的、光线相对好一点的位置。背靠着冰冷的水泥墙,他咬紧牙关,颤抖着,开始解开右腿上那条早已被血水和泥浆浸透、污秽不堪的麻袋布条。
布条被一圈圈解开,露出下面狰狞的伤口。皮肉外翻,被污水泡得发白发胀,惨白的骨茬依旧清晰可见,边缘沾满了黑色的污泥和锈迹。伤口周围红肿得厉害,轻轻一碰就钻心地疼。
他深吸一口气,肺部传来灼痛。拿起那瓶深棕色的碘酒,拔掉塞子。一股浓烈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他撕开一小段相对干净的纱布,用镊子夹住,蘸饱了深褐色的碘酒。
没有犹豫!他咬着牙,将蘸满碘酒的纱布,狠狠地按在了伤口边缘发炎红肿的皮肉上!
“嘶——!!!”
一股难以形容的、如同无数烧红钢针同时刺入皮肉的剧痛瞬间爆发!王公玄眼前猛地一黑,身体像被高压电击中般剧烈地抽搐起来!牙齿死死咬住下唇,瞬间咬出了血!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的呜咽!冷汗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浸透了全身!
碘酒的强烈刺激如同酷刑,让伤口周围的神经疯狂尖叫!但这剧烈的疼痛之后,一种火辣辣的、带着消毒意味的灼烧感也随之而来。
他强忍着几乎要摧毁意志的剧痛,用镊子夹着碘酒纱布,一点点、极其艰难地擦拭着伤口深处和骨茬边缘的污泥和污血。每一次触碰都带来一次剧烈的痉挛和眼前发黑。汗水、泪水、血水混在一起,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只能凭着感觉和最后一点意志力,机械地重复着擦拭的动作,直到伤口表面被深褐色的碘酒覆盖,再也看不到明显的污迹。
接着,他拿起那卷泛黄的纱布。纱布虽然陈旧发硬,但比之前的麻袋布干净太多了。他小心翼翼地用相对干净的内层覆盖住狰狞的伤口。然后,一圈一圈,用尽全身力气,将纱布死死地缠绕在右腿小腿上,最后用那卷同样陈旧的医用胶布固定好。压迫性的剧痛再次让他眼前发黑,几乎晕厥,但这一次,包扎的感觉比之前专业和稳固得多。
做完这一切,王公玄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彻底瘫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背靠着墙。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灼痛,眼前阵阵发黑。全身都被冷汗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右腿被重新包扎的地方,火辣辣的剧痛混合着碘酒的灼烧感,依旧如同炼狱。但内心深处,却涌起一股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一丝微弱的希望——他处理了伤口,他暂时安全了,他还有火种…
他疲惫地抬起沉重的眼皮,目光扫过这个暂时安全的庇护所。就在这时,他的视线无意中落在了房间深处、那片巨大配电柜空洞上方的墙壁上。在布满灰尘和蛛网的角落,靠近天花板的位置,似乎有一个方形的、被铁栅栏封住的通风口!栅栏后面,黑洞洞的,似乎通向其他地方!
一条新的出路?!